“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检查身体,下周走。”

“这么着急?”

“是啊,本来想与你见一面,看来是没有时间了,等到了西藏我再与你联系。”

“那你走时我来送送你。”

“我们10来个人一起走,还有中组部的,你来了不方便。”

“好吧。”放下电话,莺莺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西藏是杜确向往的地方。虽然工作20多年了,走了不少地方,但是他从来没有到过西藏。所以,当组织部门找他谈话,让他到西藏挂职扶贫,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杜确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祖父祖母和父母亲一辈子善良老实,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够多生几个儿子,让老杜家的香火稳稳当当地传下去。但风水轮流转,杜家人谁也没有想到,这风水转到了杜确这里,转大发了,杜确先是考上了县重点中学,然后接着考上了北京的全国重点大学。杜确的辉煌成绩让他的爷爷奶奶和父母亲目不暇接,反映不过来,甚至有点诚惶诚恐:咱这老杜家,难道真就发了吗?

老杜家还真就发了,杜确工作以后,以他无以伦比的聪明能干和吃苦耐劳赢得了各级领导的厚爱。三年之后,被破格提拔为副处长,三年之后正处长,然后是副局长、正局长,两个月前,中央党校毕业之后,又作为中组部的重点培养对象,被选拔到西藏去挂职扶贫。

“那可是胡主席挂过职的地方。”在为他送行的酒宴上,同僚们都刻意地奉承他。

“这是没有可比性的,”杜确举着酒杯,虔诚地说:“到了西藏,我是去向孔繁森学习的,是为西藏人民服务而去。”20多年的官场生涯,杜确已经练成了精,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他说话都滴水不漏。

杜确滴水不漏的后面,藏着他大大的政治野心。

如果说有一种人生来只是为了名利权力,那杜确就是其中的一个。小的时候,他统领同龄人,当娃娃头,大了,他就想统治全世界。自从考上县城一中那天开始,杜确就暗自告诉自己:以后,要穷尽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杜确确实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他的聪明智慧和理智,非常人所能比。杜确知道自己出身贫寒,没有任何背景。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呼!”刘邦、朱元璋,他们不也是贫民出身吗?他们不也彪炳史册了吗?所以,杜确吃常人不能吃之苦,努常人不能努之力,他以高分考上北京的全国重点大学,而且专门报考了哲学资政治专业。他对邓小平的时代充满信心,他也要在新时代大干一番。

命运一直在为他添力。大学一年级,他被选为班长,大学二年级,他被选为系学生主席,大学三年级,他被选为学校学生会主席,因为是著名大学,同时被选为全国青年委员。理想的风帆鼓了起来,向着理想的彼岸驶去。他是他们那个时代的骄傲,认识他的人无不挑起大拇指!

但是,现在,这个一帆风顺的人躺在了病**,命运为他设计的这个打击是他没有想到的。或者说,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挫折,而唯一没有设想过他会生病。

刚上高中时,杜确从同学那里借了一本名叫《红与黑》的小说,里面那个叫于连的小伙子打动了他。看完书后,他准备当一个现代中国的于连。当然,他不会像于连那样傻,最后走向断头台,但是,他要有于连的那种精神,那种不顾一切的向上精神。他出生农民家庭,祖祖辈辈以种田为生,他要想出人头地,除了自我奋斗,没有别的出路。而当今的中国,正为像他这样的有志青年提供了社会条件,只要你肯干,肯努力,就有希望!于是,他更加刻苦努力地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北京师范大学。报考这个大学,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以后决定的。以他优异的成绩,他完全可以报考北京大学,但是他选择了北京师范大学,他想,以他的成绩,进入北大,只可能是一名普通的北大学生,因为那里全是全国各地的高考状元。而北师大就不一样了,他要是进了北师大,成绩一定很突出,会受到老师和学校的器重。还有,北师大优惠的读书待遇也让他动心,别的不用说,到了那里就不用发愁吃饭问题,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只要吃饭问题解决了,他就不用给家里增加负担。一个农民的家里,要拿出钱来供一个在北京上学的大学生,谈何容易。后来的事实证明杜确的决定是正确的,他进校后,优异的成绩得到了老师和学校的极其重视,他入学就被指名为班长,后来便当了系学生会主席,然后又是校学生会主席,接着被选为全国青联委员,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国家机关。工作后,不分上班下班,不分节假日,他总是抓紧时间工作、学习。他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钟,为了他的奋斗目标,一刻不停地在转,他舍弃了休息,舍弃了游山玩水,甚至舍弃了爱情。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杜确更清醒和更明白的人。他太想出人头地了,他太想出类拔萃了,他太想享受权力的滋味了,但是他更明白命运不会完全恩惠他,所以,在他下定决心要像于连那样奋斗的时候,他就暗自为自己定下了生活轨道:为了杜家的香火,他只要婚姻,不找爱情,他不能像于连那样最后被爱情毁掉。所以,他找妻子,只要贤惠,不要爱情。只要找一个任劳任怨地把家务事承担起来的女人就行。但是,莺莺几乎毁了他宏伟的计划。莺莺,自从在长城上看见她,他就不可抑制地爱上他了,她那么可爱,那么美丽,那么聪明冰雪,如果他杜确不是有那么宏伟的计划,那么,这样可爱、这样美丽、这样聪明冰雪的女孩子,非他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