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召唤

许处长,用什么样的口吻通知他们林宇婧问。

那群货色,醉生梦死的乐不思蜀的吃喝玩乐的,还有拖家带口的,她怀疑还能不能回来。身边的队友眼光都一样,也都抱着类似的怀疑。即便是许处长也有为难之处,特别是知道连严德标身边也傍上一个小姑娘后,不禁眉头深锁上了。

这个时候,任何说教任何言辞都是贫乏的。许平秋知道要是时间再长点,恐怕这其中真会有有去无回的人,毕竟都是警校的学员,又是三观有问题的学员,真要对世间的灯红酒绿**不闻不问,那也是不可能的。

什么也别说。许平秋道,扬扬头安排着,下载一首他们的校歌,循环播放。我去参加一个会,下午六时我会到场,宇婧高远,你们两人负责接待。

队员敬礼领命,许平秋却是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这里。不一会儿,林宇婧和高远也下了楼,抱着一堆设备,直奔天河体育场警体训练馆,那儿还封存着所有学员的私人财物呢。

校歌是什么歌高远问。

所有警校的校歌都一样,人民警察之歌,笨死你呀。林宇婧道。高远笑了笑,驾车起步,再要问时,林宇婧把手机接驳到了汽车的音箱,刹那间雄壮的旋律响起,两人也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心中升起一种肃穆的感觉。

这是最好的召唤。林宇婧肃穆地轻声道。

手机响了,接听时是熟悉的旋律,董韶军知道回归的时间到了,他有一种难言的兴奋充斥在胸间,他扔了赖以生存的大麻袋,踢掉了透着脚趾的鞋,找了个池塘洗了把脸,整了整衣领,拦了辆出租车,开始了他四十天里最奢侈的一个行动:回归。

手机响了,张猛在吸溜着鼻子,低头看到的是泥迹斑斑的工地,抬头看到的是高耸入云的脚手架,看看自己,出来时穿的衣服已经是衣衫褴褛,自己累死累活,在回归的这一刻还是身无分文,前一天晚上他向工头预支工资,不给;借钱,也不给,此时他想了想,确实还有一件最想做的事。他洗了把脸,整了整衣领,把铁锹往钢筋架上一砸,断了。然后他走出工地,到了工棚,等着工头那辆车驶来,远远地喊着:李工长,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妈的不好好干活,说什么甭指望借钱啊,工地有饭吃,那边草棚有地方睡,还花什么钱李工头翘着小胡子道。可不就是嘛,饥饿和住宿都能解决,幸福就像电视上说的那样,天天有。

我干这么长时间,有句话一直想对您说,再不说我没机会了。张猛严肃道。那李工头毫无防备地上来,还是一副撵猪赶狗的表情,不耐道:有什么快说,说完干活去。

砰的一声,工头喊都没喊出来,碗大的拳头直打到脸上了。他应声而倒,满脸开了个酱醋铺,又酸又咸,发飙的张猛又狠狠跺了两脚,呸了口骂着:你大爷的,去死吧

胸中怒气尽去,他把最后的话喷出来时,提步就跑,大步流星地向西南方向奔去,那是归队的地方,那里有兄弟有朋友有组织在等着,再也不用受他妈这等鸟气了。

手机响了,此时的孙羿已经收拾好行囊,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滨海这座城市找到卡丁车陪练的活,而且干得不赖,认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昨晚喝酒那帮天南海北的兄弟还挽留自己呢,他斟酌了良久还是决定回去。不过他也已经做好打算,如果招聘无望,那就再回来干自己喜欢的事。

多了一份选择,也就多了一份信心,离开望江路租住地时,他甚至有点恋恋不舍,这儿和这个城市,似乎比集合地对他的吸引力更甚。

手机响了,余罪豆晓波李二冬同时打开,也同时听到了熟悉的旋律人民警察之歌。旋律中有一股金戈铁马的铿锵感觉,更有一股让人热血贲涌的情绪。余罪听着,看了同伴两眼,慢慢地说着:家里在召唤了,该回去了。

他又看了房间门一眼,隐隐地还能听到细妹子嘤嘤的哭声。鼠标哥为情所累,从昨晚对细妹子说要走,细妹就哭个不停,偏偏鼠标慑于保密条件,连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家庭住址都不敢透露,你说让人一姑娘家能不痛苦吗

还有更痛苦的,余罪回头时,看豆晓波和李二冬一脸难色,比当初糊里糊涂跳下车还难,惊声问着:你们又没都泡个妞,愁什么

哎,余儿,你说我需要不需要向组织坦白呀豆晓波道,那些小广告说白了全是非法广告,你说这事都干了,组织还会原谅吗

就是啊,我心里也没底,要不咱们别说,这事说出去得多丢人,别说将来当警察,都不好意思回学校了。李二冬道,饱暖之后,开始有羞耻心了。

能不说吗真要有跟踪的,早录下来了,还不如自己坦白了要个痛快。豆晓波道。

不问别说,要问就说,就算干不成警察,回来贴小广告,反正收入也不差。李二冬道。干脆豁出去了,他也等不及了,咚咚擂门,在门外嚷着:鼠标,你还回不回呀你要不回我们先走了啊。

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家,细妹子坐在床沿上哭,鼠标一脸难色地站在当地,为难地问着余罪道:咋办,余儿要不你们先回

长痛短痛都是痛,都进来。余罪叫着兄弟们进了门,他拉了张椅子坐下,猛地一吼,别哭了

细妹子吓了一跳,停了。她看着余罪,知道余罪在这拨人里说话的分量,于是脸色转而凄惨,又哭上了,哭哭啼啼说着某人没良心,要扔下她走,都说好了要把她一辈子当妹妹待的这话听得鼠标脸色难堪了,哥几个心里直泛笑,风流债怕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听我的先回家,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就按这个地址去找,他不至于连叫什么都骗你吧他叫严德标,绰号鼠标,这是家庭地址和学校地址,我们现在必须回去,他也得回去。他说不定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你总不想跟着他一辈子在街上套钱吧余罪刷刷写了一张纸条,递到了细妹子手里,细妹子眼睛一亮,不哭了,似乎也原谅严德标了,最起码名字是真的,没骗她。

默不作声地默认这个结果了,余罪掏出身上仅剩下的钱,把李二冬和豆晓波身上的也搜走了,鼠标看事情有转机,赶紧踩着凳子,从小卫生间的顶棚上拨拉出一个纸包,里面好大的一包钱,却是骗来的全部收入了。鼠标一古脑全塞进细妹子怀里,赌咒发誓地说着:晶晶,你先回家,我要当不了警察,我就去你家找你你可一定等我啊。

我一定等你。呜细妹子悲从中来,钱洒了一地,抱着鼠标的脑袋好一阵恸哭。

这个生离死别又延续了好久,鼠标才一脸唇印地从家里出来,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着,脸上如此的凄苦,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绝恋一般。他挥着手,洒着热泪,谁看谁也是唏嘘不已。

狗日的,藏了那么多钱都不接济兄弟们一下。李二冬突然喷出来了,骂着鼠标。

细妹子要是跟了我,我就不回去了。豆晓波道,有点羡慕鼠标的艳遇。

别发愁了,要是真放不下,就别回去了,就你这德行,我估计回去也没戏,还不如守着细妹子过呢。余罪安慰着失魂落魄的鼠标。鼠标一听此言,翻着白眼,苦大仇深地盯着余罪,好半晌才患得患失地说道:我确实放不下,不光细妹子放不下,工作也放不下,什么叫没戏,万一有戏呢你人品都烂成这样了还回去,我凭什么不回去

爱赌的人总喜欢相信万一之类的小概率事件,鼠标尤盛,刚刚还哭哭啼啼的,现在倒叫板上了,惹得兄弟几个都讨厌了,谁也不理他。可不料鼠标现在的责任感以及自信心高度膨胀,回头扯着嗓子,对着已经看不见的住处大吼着:细妹子,一定等我来接你啊,哥开上警车来接你。

这一声吼得声嘶力竭,观者动情,闻者掉泪,就是让哥几个觉得有点太科幻太不现实了

也在这一刻,汪慎修的手机响了,手机就放在一个精致梳妆台上,铿锵的旋律和满屋的春色格格不入。他终于作了一个让他也觉得很奇怪的决定,脱下叠好帝豪发的那身昂贵的西装,换上了已经扔在角落里的服装,对着心形的镜子,整了整衣领,就像整过无数次的警容一样,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出来的时间不长,已经落下夜生活过得太多的毛病了,镜子里的他,苍白失血的脸,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重新穿上旧装时,他站着,一瞬间想起了远在岳西省的家,想起了警校那帮狐朋狗友,想起了初到滨海的茫然无措,更想起了这短短的时间和经历,仿佛让他经历了一个世纪一样。

漫长,而又让人难忘。

手机被摁掉了声音,镜子里又出现了一个她,韩俏,姣好白皙的脸蛋。她伏在汪慎修的肩上,似乎在对比两个人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卸妆的俏姐儿没有那么俏,眼睛有点陷,颧骨有点高,尽管还是那么美丽,可美丽中带着一种让人心酸的疲惫。

明知道的结果,在到来的这一刻,依然让两人相对无言。汪慎修回头时,恰恰看到了俏姐儿低头悄无声息地拭过眼角,于是又一个让他愧疚的情绪出现了。他能感觉到,两个人在爱欲中的呢喃,在相对时的依恋,都不是假的,可又偏偏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两人之间。

韩俏没有回头,她依然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忧伤中,此时的汪慎修一身淡蓝色的服装,恍如初见之时,那时候,她怎么也没发现汪慎修居然是一个不名一文的流浪汉,居然敢去帝豪混饭。她更没想到,在挽着这个羞赧和忧郁的大男孩时,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憧憬着对她来说已经很遥远的爱情,当然她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是一位流落在滨海的预备警察。

不管是什么吧,缘分在这个清晨已经走到头了。她伫立在窗口,头也不回地说着:走吧,电话又来了,别忘了买单,我的身价你知道。

话里有着一股子怨气的冷峭,汪慎修轻轻放下了随身的物品,包括在夜总会挣得不菲的小费,也许仅仅是稍减心里的愧意而已。他知道,俏姐在断绝他最后的念想,宁愿把这一夜当成交易。

他轻轻道:俏姐,我知道我给不了你什么,如果留下来,还得你养我我一直活得就很窝囊,我想有一天成为养得起你的男人,而不是这么一直窝囊下去。

韩俏没说话,汪慎修默然无声地出了门,最后依恋地看了一眼,掩上门时,听到了房间里啜泣的声音。声音很大,几乎让他心神失守。

他摁开了手机,听着那熟悉的旋律,脑海里却是挥之不去的倩影,眼角上,莫名地沁出了几滴不该有的清泪。这一刻,他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忌讳俏姐儿是个小姐,他只恨自己,恨自己患得患失,不像个男人。

这一天,扔在滨海各个角落的学员,不论是失意的还是得意的,不论是顾虑重重的还是了无牵挂的,都在向着一个地点集合:天河区,警体训练馆。

那是接受简单任务的地方,任务确实很简单,但经历的事,又怎么能用一个简单概括得了

天差地别

第一个报到的是董韶军,这位男生让高远林宇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长相和性格一致,中规中矩的北方汉子。报到后董韶军坐在简易椅上,手抚膝,背挺得笔直,一声不响。这个人在监控中一直就在山区景点靠捡拾破烂过了四十天,想想他所经历的,两位警察都有几分由衷的敬佩。

接下来的就不入眼了,鼠标豆包余罪李二冬同乘一辆车来的,熊剑飞和他们前后脚。进门后,豆晓波便惊声尖叫,看着董韶军大呼一声道:我靠,你居然没饿跑,那我们还混什么

众人都一笑,一起玩的人里面,就数董韶军和骆家龙学业不错,他要没被饿跑,其他兄弟们的希望自然不大了。不过此时可不像刚来时那么患得患失,要是落选的话恐怕连机票都省了,哥几个不用回去了,直接在滨海就业了。瞧人家鼠标哥,待人接物练就得比以前更圆滑了,进门上前就握着高远的手,殷勤道:哥哎,哥哎,还认识我不街上多亏您老救我了一次,还没谢您呐。

这家伙殷勤得生怕和陌生人拉扯不上关系。高远没理他,指着簿子道:上交卡片机追踪器。

众人轮番把装备交了,一坐下,这四人前后围着董韶军,非常奇怪这家伙怎么能坚持下来。董韶军也老实,把自己的情况一讲,听得哥几个不大相信了。鼠标吃惊地咬着手指问:不会吧就当了一个月破烂王街上拾破烂的哪个不是连偷带抢

景区不一样,我把清洁工作给他们做了,所以站得住脚。董韶军笑着道。

那你太亏待自己了。豆晓波评价道。

就是,扛箱汽水卖卖都不止挣这个破烂钱吧李二冬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管怎么样就觉得董韶军有点榆木脑袋了。董韶军反问李二冬干什么了,李二冬一笑,小声道:我们在广告业里混,而且混得小有名头了。

哎,对,相当于招商广告,详细的就不用告诉你了,反正你也不懂。豆晓波得意道。

两人说话时,高远和林宇婧在一旁笑了,心道:这俩贴小广告的脸皮可真够厚的董韶军不明所以,有点自惭形秽,回头看熊剑飞,不用说,这大块头天生就是搬运工,肯定好混饭,可个子小显得有点单薄的余罪就不好说了。他关切地问着:余儿,你怎么过来的

我就那么过来的呗,饥一顿,饱一顿,幸亏碰上鼠标他们了。余罪不动声色地道。这家伙天生是个谎言制造者,说得跟真的一样。董韶军那是一点也不怀疑,再看鼠标时,他诧异了,惊讶地道了句:呀,鼠标,你都戴上好表了,不会重操旧业了吧还接济余儿,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