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得唉声叹气,不时看着身后那座豪华而光鲜的建筑。 财富堆积起来的地方,给予普通人的,只能是一种压迫性的感觉,不管你做什么,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从九点多一直等到快中午,才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从大厅里出来了。店员向他们俩招招手,两人走到近前,店员为男子一指:就他们俩。

哦,见过你。律师指着余罪道。

哦,监控上也见过你。律师又指指鼠标道。

两人有点糗,律师道:来吧,会客室说话吧,首先转达的是,栗女士对你们主动协商的态度表示欢迎二位怎么称呼,哪位是余罪

我。余罪道。

另一位就是严先生了,在监控上看,那一桶漆是你扔的主要责任在你。律师道,鼠标已经有气无力了,点点头道:啊,这个不用强调,我这体型别人也扮不了。

余先生,你也是有责任的你在抓人的时候,毁坏了两条车窗格栅详细的细节我就不多讲了,两位有这个主动协商的态度,那就很好。律师进了会客室,坐下了。余罪和鼠标拉着椅子,一右一左坐在桌前。

余罪开口了,直道:张律师,是这样一个情况,我们在追一起抢劫案子,这儿的车间工人侯波有重大嫌疑,抓捕中出了点儿小纰漏我不是推卸责任,我是讲啊,毕竟是公事,能不能手下留情点儿,您应该知道我们的收入水平。

是啊,那一辆车我们两辈子也买不起啊少赔点儿,在我们承受范围内。鼠标道。

这个啊可能不是赔车损的问题了。律师道,一听这话,鼠标和余罪吓得一激灵。律师慢条斯理地掏着包,排着几张照片,那是昨天被糟蹋的几辆车某辆窗凹了,可以修复;某辆溅了不少漆,可以修复;到车顶凹陷的那辆车时,他手指重重一点道:这个理论上可以修复,但是以厂家的严谨作风,要求我们把车发回去,更换整个车顶,而且这种金属漆,国内也做不了所以呢

修修就成了吧,至于这样么鼠标愕然了,一听律师话里有话,知道要狠宰了。

这是辆新车,难道您购车的时候,能接受这样一辆没有启封就上修理台的律师反问道。

那您是什么意思余罪问。

来之前我和我的委托人栗女士通过话,不瞒两位讲,我正在准备起诉材料,出于息事宁人的考虑吧,我们也给出了一个解决方式。律师慢条斯理道。

直接说。余罪道。

原价买走这辆车其他的损失就不大了,我们可以自己承受。律师道。

余罪和鼠标纹丝不动地坐着,鼠标道: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的收入水平吧你觉得有可能性吗

昨天不是定车损吗今天怎么就变卦了余罪奇怪地问,总觉得律师这云淡风轻的,似乎不像处理问题的态度。

当然是考虑销售的问题了。律师道,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胜券在握。

明显知道我买不起啊按揭你也不敢给我呀余罪愣了,不知道其中又有什么事了,这不像聪明人的做法,聪明的富人,怎么可能和一个穷鬼较劲

当然不可能按揭,必须一次付清款项。律师道,看两人愣着,他补充着,否则,我们只能诉诸法律了。其实很简单,要么你们拿钱提走车,要么咱们就直接在法庭上见面。

似乎像一次交锋,余罪瞪着这素不相识的律师,奇怪地问着:我没惹谁呀至于这样吗就判赔我们给你一百八十万,我也拿不出来呀

十八万都没有。鼠标恨恨道。

那二位就要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了,不瞒二位讲,你们俩公然跑到这儿抓人,什么都没有出示,这本身就是不合法的特别是你们俩还对这里的店员拳脚相加,这哪是执法简直是违法啊。律师道,加重了语气,很不幸的是,两位打人的英姿,都被这里的监控录下来了,我想如果深究的话不光法院,连检察院也得找你们吧

鼠标愣了,余罪傻眼了,碰上高手了,这可把两人扣得死死的了,真要查,抓侯波根本是临时起意,怎么可能合法

律师却是不理会两人,拨弄着手机,放到了余罪和鼠标面前,手机视频播放着抓人当天的情形,律师笑着道:这个视频很快就会作为新闻传播出去,现在媒体的力量很大,不知道两位这身警服,还能不能穿下去啊

哟,明白了。鼠标吸了口气,反而心平气和了,这不是要钱,这是想整死我们。

这话就不好听了,我们都是依法办事的,不过说到钱嘛,我的委托人还真不在乎。律师道。

其实,你的委托人是想一巴掌把我们拍死,拍到下辈子都翻不了身余罪笑着问,知道这事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呵呵,就不拍,您也翻不了身啊。律师可笑道,看着两人,像看小丑一样,他笑着补充着,我劝二位还是赶紧凑钱把车提走吧,趁事情没搞大,早点了结。

就算提走,这事也未必能了结,我提不提是一样的,这个警察是当不下去了,是不是这个意思余罪问。

我得对我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但是对于不遵纪守法的公务人员,我觉得还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律师笑吟吟道。

对方连妥协的机会都不给,鼠标却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嘿嘿傻乐着:这下好了,他妈不用赔钱了,老子可以安安心心在街上摆摊了。

你说什么律师愣了下,本来以为他们会被吓得失魂落魄的。

他的意思是,工作都要丢了,还赔你个毛啊。余罪严肃地讲了句粗话。

律师脸色一寒,很严肃地斥道:粗俗

余罪和鼠标相视一眼,一个看左,一个看右,看看没有监控,鼠标道:回去告诉你的委托人,车损我们可以赔偿,但玩人我们就不能接受了想坑死我,你他妈等着

无知律师斥道,不屑地瞥了眼。

余罪却正色勾勾手指道:张律师,我有一句肺腑之言要告诉你,我们不是针对你,其实是

随着余罪勾手指的动作,律师下意识地起身,以为这位小伙识相。却不料他站到余罪面前时,余罪和鼠标心有灵犀,齐齐一声:呸

两口唾沫吐了律师一脸,律师啊的一声喊上了。

这才是粗俗。余罪得意洋洋奸笑着,扭头就走。

鼠标走到门口,回头看着擦脸的律师,说道:想告我们,不能擦,那是证据。

你们你们你们等着,有你们哭的时候粗俗,流氓,土匪律师气急败坏地骂着,不过不敢追出来。

看看,你们这儿的人什么素质余罪义正词严地呵斥着。

粗俗。鼠标撇着嘴,给了可怜的律师一个评价。

说罢,两人勾肩搭背,扬长而去

一语救急

什么他们骂你

往你脸上吐口水

根本就没谈

栗雅芳气得蛾眉倒蹙,重重地把手机拍在桌上,声音很大,惊得对面的史清淮和肖梦琪心里咯噔了一下。

栗总,您是说他们史清淮稍有尴尬地问,这边好不容易坐下来谈了,那边好像又出问题了。

他们已经在四处筹钱了,主动去找你们应该是协商赔偿问题,不过那两位脾气有些不好。肖梦琪道,学的心理学用到正场上,却觉得自己嘴巴好笨,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上来。

脾气不好那是觉得我脾气好,欺负我是不是栗雅芳杏眼圆睁,上火了。

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肖梦琪赶紧道。

他们干得可真不错啊,骂我的律师,还吐他脸上什么也别说了,几十万赔偿我还扔得起,我就看他扔不扔得起工作我不是针对您二位啊,像这样的人,我买凶灭他的心思都有了什么人啊。栗雅芳装起了东西,告辞的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不是真的不是说两人去协商赔偿问题,进门说得还挺好怎么还往律师脸上吐口水肖梦琪愕然道,和栗雅芳刚刚还谈得凑合,谁知道一个电话后就崩了。

应该不假,很像他们两人的风格。史清淮瞪着眼睛,气得太阳穴青筋暴露,有点怒火攻心了。

刚说了句停职,他们扔了警证就走;刚想以总队的名义出面挽回,俩货又得罪人家了。其实这事对方肯定会要挟,想得到更大的赔付,谁可想一句不合又僵了。

那这事就麻烦了,如果对方不要钱非把两人往法庭上推,估计局里和总队不会姑息这种行为的。肖梦琪有点儿为他们担心了。

这对咱们是威胁,对他们不是。史清淮黯然起身,两人边走史清淮边自嘲道,我这个小组啊,可能也就我在乎这身警服,他们五个啊,就全给开除了,活得只会比现在更滋润。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可笑,外人觉得这身制服威风凛凛,真正穿上它才知道责任和压力有多大。

买了单,出了这间茶楼,肖梦琪驾车回返。上车的时候新的消息就传来了少了一个张屠户,不会光吃带毛猪的,工作依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因为侯波的交代,锁定了4s店那位叫王成的接车员,当时就查到身份是假的,此时的新信息一出来,史清淮看着,下意识地指着路边:停车停车您看下这个线索。

肖梦琪知道案情有了新进展,泊到路边,翻查着警务通手机,越看越兴奋了,在案发当天,五原机场拍下了王成离开的记录。他用的还是这个假身份,而这种内嵌式芯片的假证可以乘机出行;这还不是最振奋的,经过四十八小时的过滤,出现在五原和大同的人员排查也有了结果,最终的模板留下了三百多人。因为4s店可能是出事地的原因,技侦把四百多人的肖像模板放到了离4s店最近的一个交通监控点,意外地发现了接车员王成案发前数次被一辆出租车接走。又经过数小时的回溯排查,警员查到了王成的落脚地在湖宾会堂后的一座单身公寓楼。

不再意外的是,这里三人中的一个,其肖像和嫌疑人模板最终重合了。

也就是说,这个王成和劫匪通气的可能性很大史清淮道。

也许根本就是一伙,这个排查查得好啊未知目标,用他的行为模式给他固定一条线条,啧史科长,你可真是捡到宝了。他这活干得才叫侦查。肖梦琪凛然感慨了句,想起前一天余罪和徐赫主任一起排的那个模式,已经用一个框架把嫌疑人圈到里面了。

当天从五原出发,在大同离开,住五原的时候会拣僻静中高档的场所,两市使用不同的身份余罪推断的容错几乎压到了极致,几乎就像目睹了作案过程一般。

可还是没有确定真实的身份啊,接下来还有多远史清淮问。肖梦琪道:也许很远,也许就一步之遥了,再有线索出来一交叉,他们就快无所遁形了已经有完整的肖像,就差一个真实身份了,只要牵出一个人,其他的就不是问题了。

可问题是史清淮道,欲言又止。

我和杨总队长汇报去,人一定得留下。肖梦琪道,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怀疑,4s店就是这个案子的初发地,所有的设计都是从这儿开始的。

他未必有那么大分量啊虽然这个专案组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谁发号施令了。史清淮道。

再大的团队也需要一个灵魂人物,如果没有那天我和徐赫主任的临时起意,让他们分析案情,估计现在我们还在原地打转,谁可能想象到,他们就大摇大摆地在4s店做手脚谁又敢想象,他们是用那么简单到拙劣的办法省总队的反劫小组一直在遥控停车的方面找,估计高科技顶不上一把改锥啊。肖梦琪道。

两人边说着,边疾驰回总队。与此同时,另一辆车也驶回了总队,是许平秋和万瑞升政委,他们接到案情通报,午饭刚过就又驱车赶回来了。下车时,史清淮和肖梦琪正巧和他们碰在一起,二人追着领导的步子,草草把大致情况一讲。

许平秋听着听着,蹙着眉停下了,一甩指头道:那这个路子应该就没错了,两个方向,一个是在五原查找他们的落脚点,找到更多的目击和证据,想尽一切办法确认他们的身份;二是和各地加强沟通,看看并案中有没有这些人的影子不要急着走下一步,无准备之仗,不能乱打。

作为领导,指明方向即可,史清淮趁着这机会,轻声向领导说了句什么,又把许平秋说得驻足了。他没问史清淮,反而问肖梦琪道:你们俩出面交涉了什么情况

砸坏的是一辆价值一百八十多万的进口奥迪,未启封的新车,经销商肯定觉得不好再出售了,想多要点儿赔偿所以他们的态度是,要上法庭。肖梦琪道。

那他们俩呢万政委道。

哦,他们今天去4s店协商赔偿了。史清淮道。

不错,有担当,可赔不起呀。万政委道。

有赔偿态度,对他们来说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许平秋笑了,看两人面色不对,他问道,又出事了怎么了

肖梦琪说,可能是律师提的条件太苛刻,他们骂了律师,还朝人家脸上吐口水,现在又僵了,经营商不要钱了,要告到底。

这话听得万政委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许平秋哭笑不得道:这俩兔崽子,现在肯定横下一条心了啊,真要因为这事被开了呵呵,我估计一辆车的代价不够啊。

说得有点儿无奈,不过那是基于对余罪的了解,老许也很为难,摇摇头,向楼上走着。史清淮追着领导的脚步,小声说了句:线索都是从这个小组出来的,大部分猜测都被证实是相当可行的。言外之意,自然是不想看到更坏的结果。

听这话,许平秋拉下脸来了,回问道:是你宣布的停职啊

是总队的命令。史清淮有点难堪,嚅嗫道。

那你是特警总队的人我可没下这个命令。许平秋道,不理会了,背着手上楼。

史清淮愣了,难道协同办案听从指挥也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