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调落下,所有人还在呆愣中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扬手一挥,一长窜音符倾泻而出,才震醒了众人的神智。可是,耳边仍旧还回荡着哪一首绝世佳曲。

她一双凤眸波澜不惊,那双幽深的眼底隐去了所有或喜或悲的神情。她知道此刻,这些人有多么的惊讶和不可置信。她也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她知道,那些眼神里的眸中情愫源于何处。她更知道,她今日有多么的耀眼夺目。

她今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她的父母,她的亲人。以及…她抬眸,望向那个高坐上的男人—萧明景。

她刚才弹琴的时候,虽然低着头,但是她同样感受得到高坐上那个男人的目光。那么悲切,那么痛悔,那么的悲凉,那么的惆怅,那么的无奈…

每个人都年轻过,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却牢刻心底的过往。她相信,即使是身为一国之君的萧明景也不例外。他同样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同样有过儿女情长。可是他是一国之君,有太多的女人。终究不可以只深爱着一个女人,所以他此刻的表情才会那么的后悔和悲痛。

她不知道,有一个人,一双幽深的黑眸一直凝视着她的身影。那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复杂到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只是手中的酒杯紧紧的,紧紧的握起。看着那个静坐的白影,神色中有些飘渺和恍惚。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沉默,长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大殿中寂静的脸呼吸声都可以听到,直到——

—啪—啪—啪—

清晰的鼓掌声响起,瞬间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回首间,只见那个红衣番邦女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落倾颜,眼里满是敬佩和真诚。她走过来,轻轻说道:“你弹得真好,唱的也好”她的声音没有半分虚假或不甘:“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感人这么伤情,有这么好听的歌”她眼里竟然有些湿润。

看着她迷雾般的明眸,落倾颜一双妖娆凤眸内波光震开,眼底有着惊讶。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傲慢无礼的小公主竟然也会有这么真诚的时候?她眼里的真诚根本不做丝毫掺假,她是真心的认为她弹得好。

不由得,隐在面纱下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公主过奖,公主所谈奏之曲。曲音流畅,大气磅礴。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她桃色的唇瓣抿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比起公主宽阔的意境,倾颜所弹奏之曲,是在微不足道。公主见笑了”

塞娜丝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她嘴角扬了扬:“我一向对自己的琴技很有信心,若非你的琴技真的比我好。我是断然不会心服口服的”她水眸里满是敬佩。转身,看向萧明景:“皇上,塞娜丝认输”到此时,她已经不再对落倾颜有任何的不屑和敌意了。她们突厥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她们有着豁达的心胸。即使是一个女子,照样懂得愿赌服输的道理。今日,她败在落倾颜手里,她并没有不服气,反而很欣赏。这样一个才艺双绝的女子,却甘愿默默无闻任人嘲笑辱骂,甘愿做陪衬落倾城的绿叶。想到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因而有些自高自大。在这个女子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

萧明景浓眉一挑,已经恢复了平静。对于塞娜丝的认输,显然很满意,可是冠面子还是要做的。于是他朗声道:“公主不必多礼,常闻突厥人喜爱弓箭骑射,没想到公主竟然有如此才艺?难怪突厥可汗视你为珍宝”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也回神了。看向落倾颜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友善和欣赏。只是有人高兴,就有人忧了。那些个世家女子,看着向来名不经传的落倾颜,今日竟然大放异彩?盖过了他们所有的风头?心里自然是极为愤恨不甘的。可是却自知才艺不精,不敢与之比试。否者,此时定会有人出言挑衅了。

塞娜丝抬起头,侧眸,看着落倾颜,眼里有些迟疑,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公主有话不妨直说”落倾颜淡淡一语落下,塞娜丝似松了一口气

。却仍旧有些微的犹豫的说道:“你能摘下面纱吗?我想看看打败我的人,是什么样子?”

凌绝殇心里一紧,握住酒杯的手也下意识的紧了紧。担忧的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子。他看过她的容貌。若此时她掀开面纱,那么必将受到众人的耻笑。

坐在席位上的落云之和白炎若也都同时一惊,眼里有着而明显的担忧。落云之更是立刻走出来,跪在地上。俯首道:“启禀皇上,小女本不应该在皇上面前以面纱覆面。只是…只是…”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爱卿有话不妨直言”萧明景似乎并没有生气

“只是…只是…”

“只是臣女早前打破镜子”落倾颜接过话,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不甚划伤了脸,毁了容貌”

她这一语落下,犹如大石落到湖面,激起惊涛骇浪。所有人都睁大眼,惊讶的看着落倾颜。倒不是因为她说自己毁了容,而是因为她那份淡然随意的气度。要知道,任何一个女子莫不以自己美丽的容貌为骄傲。而她已然毁了容,非但没有半点的自卑,而且依旧那么气定神闲。是心里素质太好,还是已经习惯了?

看着所有人异样的表情,她却是轻轻一笑:“本来嘛,一张皮而已。各位要是想看,倒也无妨。只是”她眼波流转,带着些微调皮的味道:“我怕各位见了后,晚上会做噩梦”

她看着所有人因为她这句话再次瞪大的双眸,以及身旁目瞪口呆的塞娜丝。

眼睫垂了垂,素手轻抬,扶上耳际…

“颜儿…”白炎若站了起来。

“颜儿…”落云之抬起头。

“小姐…”浣纱轻唤,他们的目光中,都有着担忧之色

落倾颜却毫不理会,手指微动。众人屏住呼吸,看着那张洁白的面纱随着她素手慢慢放下而缓缓落下。

明明摘下面纱的时间是那么短,可是那方面纱掉下的时间,却是那么的长,那么的长…终于,当那方面纱完全落下,落倾颜那隐在面纱下的容颜,也完全的曝露在外

。当然,也包括那到触目惊心的伤疤…

‘咝——’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响起,看着那张本来应该倾国绝世的容颜上多了那样一条醒目的疤痕。完全破坏了美感。很多人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但更多的人,却是幸灾乐祸。

一阵风吹过,落于耳际的面纱正好被风吹走。黑发扬起,遮住了她半边的容貌,恰好遮住她那条丑陋的伤疤。露出完好的侧面,竟然美得那般令人窒息。

当那阵风消散的时候,一只手,白皙若凝脂的手已经落在她眼前,手上还拿着她刚才被风吹落的面纱。她抬眸,对上一双温润的如黑曜石的晶亮眼眸。此时,他的眼里竟然有着淡淡的怜惜?他将那方白色的面纱递到她面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却不知道,这样温柔似水的表情落到另一双水眸里,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更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手,紧紧的拽着手中的丝帕。脸色煞白,贝齿紧紧的咬着唇瓣,眼神幽怨又不可置信。

“戴上吧”他温柔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落倾颜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和呆愣,因为他此刻的眼神,和那个人好像好像。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就收起了迷茫的神色。淡淡的伸手接过面纱,手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他心里一悸,心里在那一瞬间划过异样的暖流。

“谢谢”她唇瓣露出一抹轻若风的微笑,在他看来却是那么美丽炫目。不由得,他向来平静如湖的心境微微漾起了波澜。然而,回神间,她已经重新带好了面纱。

回眸,看向有些怔忪的塞娜丝:“公主可看清楚了?”

塞娜丝眼神一震,有些愧疚:“对不起”她低低的道歉。

落倾颜却毫不在意的一笑:“公主不必介怀,倾颜已经说过了。容颜的美丑无关乎其它,只是一张皮而已。百年以后,照样化为一堆白骨,淹没黄土之中。何须在意?”她神色淡然,音色平静。丝毫没有矫揉造作或者掩饰的成分。令一旁的萧子秋微讶的同时也更加欣赏。他神色自然的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相对于落倾颜的平静无波,塞娜丝倒显得更惊讶了:“你不在意?”

“为何要在意?”她淡淡的反问

塞娜丝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女子向来都以自己美丽的容貌为荣,你…”

落倾颜眼睫微微下垂,掩下眸底那一丝丝的讽刺,平静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我没有悦己者,空留一副绝世容颜,也只是孤芳自赏,顾影自怜罢了。如今毁了,倒是减去不少麻烦,何须在意?”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竟然有着凄楚跟自嘲。就像那个人一样,他不爱她。所以即使她再美,再动人。也不及他怀中女子一丝一毫。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个人是何摸样,在对方眼里都是最美的。而相反,若是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那么即使那个人美若天仙,在对方眼里,连一根稻草都不如。

心,又传来一阵窒息的痛楚。她垂眸,掩去眼底那一丝悲凉的疼痛。再次抬眸,眸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她对着上方的萧明景说道:“皇上,臣女身体不适,可否先行告辞?”

萧明景深黑的眼眸闪过莫名的精光,刚才秋儿看着这个女子的时候,眼里那一丝温柔和怜惜他可没有错过。没想到这个一向淡然脱俗的儿子竟然会对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女子动心?不过也难怪,毕竟是那么一个出众的女子。即使是毁了容,也依旧不减她的风采。

见萧明景没有应允,落云之再次叩首:“皇上,小女自小身子柔弱,体弱多病。臣恳请皇上恩准小女先行告退”

萧明景浓眉一展,嘴角含笑:“爱卿请起,既然令爱身体抱恙,就退下吧”

“谢皇上”落云之和落倾颜一起说道

落云之站起来,对着浣纱道:“浣纱,快送小姐回去”

“是,老爷”浣纱微微低头,然后招来小玉,几人一起离开金銮殿。那一抹飘逸的白影同时带走了几双炽热的视线…

待那道白影慢慢消失在黑夜中,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以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大殿中,乐起舞落,觥筹交错,所有人都举杯畅饮。恢复了最初和乐融融的气氛。

舞女曼妙的身姿伴随着悦耳的音乐在不断飞舞旋转,翩翩起舞如蝴蝶般多彩多姿。然而,这样的欢歌艳舞却依旧吸引不了那几双早已随着那个白衣人儿远去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