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惊动九条,岳峰托黑皮帮忙打听秦家老太爷的事,黑皮打听了一圈下来怪纳闷的:“就是死了呗,都活了八十三了,该死了呗,哪有为什么不为什么的。”

八十三,搁在他们这儿算是喜丧了,居然让这老匹夫安安稳稳活到寿终正寝,岳峰觉得怪不公平的,但是另一方面,又多少松了一口气。

这个头脑人物一死,秦家得有好一阵子蹦跶不了了吧?

快傍晚的时候给毛哥打电话,照例是聊不了两句就让把手机转给棠棠,毛哥在那头喊了两嗓子,然后慢条斯理地回复他:“季大队长不在。”

岳峰是真心给跪了,每次电话回去,就没有一次是能顺顺利利通上话的!

第一天,说是又被鬼附身了。

第二天晚上,死活不接电话,说是在忙“事业”,岳峰朝毛哥一打听,才知道毛哥怕棠棠整天在后院闲着没事干,以每月八百块的“高薪”聘她每天晚上在客栈下头的酒吧打一两小时工,帮客人点单端端盘子什么的!

这就是她的“事业”!末了岳峰以接一次电话五百块的高价买了她昂贵的十分钟,她居然还敢数落他:“岳峰,人家事业刚起步,你作为家属,不要老拖我后腿。”

岳峰心里头那个恨啊,都跟她撂狠话了:棠棠,也就我不在跟前,你给我等着,一笔一笔我都记着呢,回去跟你算总账!

阖着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今儿还升上大队长了,是城管大队啊还是巡防大队啊?

毛哥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报仇小分队。总之,我们的季大队长带着她唯一的突击冲锋队员神棍出去操练了,你晚上再打吧。”

岳峰不肯,逼*毛哥把事情说清楚,奇了怪了,毛哥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末了扔了句:“不好说,你晚上自己问棠棠吧。”

岳峰要是真能等到晚上,也就不叫岳峰了。

这头挂了毛哥电话,那头就给毛嫂拨了过去,毛嫂犹豫了一下,开口就给岳峰道歉:“不好意思啊峰子,你毛哥让拉姆在酒吧帮忙,也不是真要累着她什么的,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怪不好意思的。”

岳峰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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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大事,但的确怪膈应人的。

昨儿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毛嫂在后厨忙活着呢,季棠棠黑口黑脸托着空盘子进来,盘子往水槽里一扔,眼圈都红了。

问她,她也不说,闷闷去院子里头坐着了,毛嫂不放心,打发毛哥去问,才知道是叫手脚不干净的客人给占便宜了。

毛哥气了,问清楚那人坐哪,袖子一掳就要过去抽他,毛嫂在古城待的日子久,见过那人几次,知道不好惹,赶紧拦着不让,僵持中,出来好奇看热闹的神棍听出个大概,那叫一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回屋翻出个打鸟的弹弓,大叫一定要支持毛哥,去跟流氓拼个你死我活。

季棠棠在边上看着反倒乐了,末了是她把毛哥劝住的。

她说:毛哥,真要打他我早动手了,为什么忍着,因为我看出来他身边带着的是个保镖,打起来了砸的都是咱的东西,我才没那么傻呢,反正只要他没走,这口气我是肯定要出的!

神棍挥舞着弹弓,恶狠狠地附和季棠棠:“肯定要出的!”

这还不算,他还当场表示要成立报仇小分队,奉季棠棠为大队长,自己是先锋,本来还想把毛哥也给拉进来的,被毛嫂剜了一眼之后就没敢再提这茬。

原来如此……

怪不得毛哥就是不愿跟他讲,在自己店里出的事,他觉得不好意思。

听完了,岳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论理他该生气,不过下意识的,他居然有点同情那个流氓:就棠棠那性格、脾气还有能耐,加上个神棍在中间推波助澜,孙子哎,你自求多福吧。

毛嫂不知道里头这么多的道道,还是有点忧心忡忡:“你们拉姆是藏族人,我听说藏族姑娘的脾气是挺倔的,火气上来了是要拿刀砍的……你可得劝劝她啊峰子,那人我见过几次,姓黄,是个古董商,是挺好色的,之前在古城还包过唱歌的小情人,你说遇到这种人渣,咱还跟他计较什么呢对吧?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呗,你可得劝劝拉姆,别跟这种人硬来……”

岳峰忽然打断她:“那人是不是叫黄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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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

神棍在田埂上“操练”,弹弓的弹皮张的满满,小石子儿飞出去,嗖嗖的还真是破空有声。

季棠棠嘴巴里含一根狗尾巴草,倚着身后的草垛子看天边的火烧云发呆。

昨儿晚上,如果她只是循常规给客人上了酒水之后就走,大抵是不会有后来被人占便宜这档子事的,当时迟迟不挪步子,是因为那个满脸横肉的死胖子脖子里挂的那块玉貔貅。

这块玉,她在吴千的脖子上看到过。

陈来凤的老坑玻璃种。

兜兜转转,怎么会又回到黄旺发那里呢?是因为吴千给了阿甜保管,阿甜疯了之后东西又全交回给黄旺发了吗?

她看的怔了神,黄旺发嘿嘿笑,涎着脸就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小姑娘,在这打工能挣多少钱啊,给你更高的工资,给我打工干不干啊?”

她没立刻动气,还对着黄旺发笑了笑,离开的时候两只手绞着塑料托盘,险些没把托盘绞变了形。

她恍惚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根年的时候,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从厂房区走出来,穿胶布鞋,鞋帮都磨的发白起毛。

还有她逗菜头玩的时候,李根年在边上抹眼泪,絮絮叨叨的说都是自己没用,要不是自己挣不到钱,大凤也不用拖着连月子都没出的身子跑出去做生意。

怨气怨气,未尽之意,陈来凤的怨气固然是针对害死她的吴千,但是撇开怨气不谈,她那股韧细不绝的未尽之意,又牵在谁的身上呢?

从何处来,回何处去,那块玉,理应物归原主。

神棍志满意得地过来:“小棠子,我练好了,告诉你,不是我吹,指哪打哪!”

季棠棠斜着眼睛看他:“指哪打哪?”

“指哪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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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岳峰再打电话过来,听到的第一则大新闻就是:神棍用弹弓把人家老母鸡的左腿给打折了。

据说养主非常气愤,拎着扑腾腾神情痛苦的老母鸡上门讨说法,毛哥赔了不是,外加五十块钱,钱都从季棠棠的工资里扣。

岳峰听的快笑抽了,毛哥在这头恶狠狠的:“两人都被我赶厨房刷碗去了,人家上门的时候我这脸都没处搁啊,打伤老母鸡啊峰子,我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叫人发指的事儿啊。”

电话到季棠棠手里,她可委屈了:“又不是我打的老母鸡,赶我过来刷碗也就算了,凭什么扣我钱啊。”

岳峰忍住笑:“你该,没事怂恿神棍去打母鸡。”

“他自己说指哪打哪,我让他打鸡圈里的鸡食盆,他嗖一下子把距离鸡食盆至少两米的那只母鸡的腿给打折了,岳峰,这叫指哪打哪!猪一样的队友!”

很显然,报仇小分队已经全面内讧了,岳峰听到神棍在那头大叫:“鸡的腿那么细,不比鸡食盆难打啊?我打中了鸡腿,更加说明了我的实力!还说我是猪,你去找头会打弹弓的猪给我看看?我不参加你的小分队了!今晚行动,我不给你打掩护了!”

岳峰没漏掉最有内容的那句话:“行动?棠棠,你又想干什么?”

季棠棠没瞒着,一五一十把自己打算做的事儿交了底,岳峰皱着眉头听,听到末了发觉实在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她的计划荒唐是荒唐,但可操作性的确是不赖。

岳峰问她:“把那块玉还回去,那么重要吗?”

季棠棠没吭声。

也不是单单为了玉,就是觉得,这个时候,做这件事,水到渠成,火候刚好。

她不回答,岳峰也就不再追问:“见石嘉信,有什么别的交代没有?”

话题突然岔开,季棠棠有点发怔,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让他带上路铃一起。”

说完了,自己也知道不好办:“可是……他应该拿不到的。”

岳峰笑了笑:“看他吧,为了思思,他总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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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旺发晚上在相熟的朋友那搓了几圈麻将,回到家里已经快11点了,阿甜疯了之后,这房子一直没人住,处处透着颓丧的劲儿,听说吴千那狗娘养的还在院子里头杀过人——黄旺发觉得怪晦气的,每次进出后背都有点发毛。

搓麻将的时候他还提起说要请葛二瞎子过来给屋子驱驱邪,朋友说葛二前一阵子不知道出的什么事,让自己养的黑狗给咬残了,身上撕下好几块肉,伤好了之后,不大接活儿了,听说也没以前那么灵验了。

这不纯属扯淡嘛,没听说过狗能把人的能力给咬没了的。

洗完澡,黄旺发裹着大浴巾出来,正拿干毛巾擦头发,屋子里的顶灯嘶啦嘶啦叫了两声,暗了几下又亮,跳跳的像是电压不稳。

夜深人静的,黄旺发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喊睡楼下的保镖丁七,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总不能跟个娘们似的说自己是怕鬼吧,也忒没面子了……

又是嘶啦嘶啦几下,灯更暗了,想起吴千在这里杀过人的传闻,黄旺发全身的汗毛都簇簇立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耳畔似乎有女人的冷笑声,黄旺发警觉地喝了一声:“谁?”

有那么一瞬间,窗户上映出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子,只是一瞬间,又不见了。

黄旺发差点吓尿了,扯着嗓子喊丁七:“老七,老……”

哧拉哧拉,像是尖利的什么东西在划着身后的墙,黄旺发哆哆嗦嗦的转身,触目所及,脸上的血色刷一下褪的干干净净。

墙灰和细小的水泥沙石簌簌而落,那里,明明没有人,却一笔一划,像是指骨,硬生生划出一竖行字。

——把玉还给我!

似乎有什么粗糙的东西拂过脖颈,再然后,脖子上吊着的那块玉貔貅居然被提了起来,就在他鼻子前头两寸的位置,诡异地停住。

多美的一块玉啊,老坑玻璃种,行家说水分足有3分,正,浓,阳,均。

那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价钱开到六万,陈来凤咬死了不松口,说是低于十万想都别想。

气得他跟吴千发狠:“妈的信不信老子出两万找人把她给做了,六万她都别想拿。”

……

那块玉貔貅在鼻子前头闪着莹润的色泽,但这次,打死他他也不觉得这块玉美了。

冰凉的恐惧排山倒海,他眼前一黑,直挺挺栽了过去。

重物倒地的声音,楼下正在摆弄电闸的神棍警觉地抬头看天花板,然后煞有介事地掐指推算。

嗯,如此看来,必然是小棠子已经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