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修祺只是站在院子外面便能想象得到院子里此刻的热络,可他也只是站在那里轻轻的叹息而已。

晟语雁出门好些日子了,按理说这么久的分别他应该感觉到想念才是,但此刻他心中却是无波无澜的,一如当初未成亲前一般的淡然日子,不会觉得多了什么,也不会觉得少了什么。

晟语雁很美,可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却没有别样的悸动,那种诗词歌赋中描写的生死相随平修祺是完全感觉不到的,就是因为这样,平修祺开始对那些对他曾经爱不释手的对爱情的歌颂名句产生了怀疑。

在平修祺成亲三天后的那个暖和的下午,他与平老爷坐在书房中整理账目,当时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在一起,整理完了那日的账册之后平,老爷极其稀有的关心起了儿子的生活,他问了平修祺与晟语雁之间的婚事。

“修祺,新婚的娘子可还满意。”

平修祺淡笑有理的应道:“聪慧可人,貌美如花!”

平老爷听了平修祺的话却微微颦紧了眉头,随后轻声说道:“也罢,如此相敬如宾倒也安静,省了那么许多的是是非非来。”

平修祺那个时候并不明白平老爷的话里的意思,禁不住的追问了起来,“爹爹,难道这有什么不对的么?”

“没什么不对,就像我与你娘一样,虽然错过了些什么,可是也算踏实的过了这辈子。”

“爹爹话里错过的是什么,难道有些人的婚事是不同的么,这么多年感觉娘与爹爹之间也算平和的,难不成夫妻之外,还会有别样的相处方式?”

平老爷淡笑着道:“自然有,不过我看你提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了你与语雁大概一辈子也只能像我与你娘之间的淡漠了。”

那之后平老爷再无它话,平修祺却始终想不透自己的表情有哪里不对,今日见到平修锦提到晟语蝶的时候,他似乎懂了,那是一种全然的真情流露,好像自己在一瞬间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平修锦没有夸赞自己的娘子有多么的美好,他只是一句话便掀起了自己心内的波澜——我庆幸你错过了她!

也只是这一句话,便看出了平修锦与自己此刻完全不同的表现,他庆幸自己错过了晟语蝶,就是因为自己错过了,才使平修锦娶到了晟语蝶,他虽然没说完,可话里就是这个意思,连带的也讥讽了自己是有眼无珠——他出于对晟语蝶的负面观感试图去劝平修锦也一并的跟着讨厌晟语蝶,却不想平修锦也只一句话不但反驳了他的意见,且不知为何,他脑子中绕着平修锦这话的时候,会不自禁的蹦出一种念头,那就是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平修锦为自己这个念头感觉好笑,笑过之后,便是更多的迷茫。

那个时候平修锦从平修祺的书房中离去,鬼使神差的平修祺就跟在了他的身后,然后他便瞧见了那样的一幅画面,那个白衣如仙的女子对着平修锦微微的笑着,她手中拿着福样式奇特的手套,然后仔细的给平修锦戴上了那手套,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认真,就像个孩子。

平修祺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女子眯着眼睛与平修锦的手并在一起,他却是知道,那是一种感情美好的表达形式——那是在他与晟语雁之间不曾有过的。

笑得那么纯真的女子会是那种水性杨花的狐媚子么,‘我那妹妹只面上是能看的,那心窝子黑的,像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这是晟语雁给出的说法,却原来时时刻刻中,晟语雁都会在他耳边念上一念的便是她那个妹妹的不是,平修锦这点说的是对的。

平修祺思绪翻搅,院子里的晟语蝶与七儿、平代昌他们玩累了之后数着平修锦身上的雪痕,数完之后晟语蝶嘻嘻哈哈的笑,然后一跃趴在了平修祺坚实的后背上,声音带着无比的惬意,欢快的说道:“认赌服输哦,这打雪仗我可是高手,你赢不过我的,说到玩,我可是行家里的行家。”

平修锦也不迟疑,背着晟语蝶便在院子里跑了起来,平日里只是微微的笑着的林巧蓉露出了欣羡的表情,一边的平惠贤喃喃的说道:“奇怪,娘和三姐姐都说女子要笑不露齿,举手投足间要有女子该有的矜持,动作不宜太过夸张,可我瞧着小嫂嫂笑起来可以露出那一口白白的牙齿,样子好漂亮,她跳上三哥的后背的时候动作也是那么的利落,却并不让人觉得小嫂嫂很轻浮,怎么会越看越觉得心中喜欢的紧呢,好想自己也可以那么的笑出声来,是不是就是因为小嫂嫂不注意这些,二嫂嫂才说跟着她会学坏么?”

林巧蓉听见了平惠贤的呢喃,轻叹口气,就是因为这样的问题,林巧蓉才更加的看的清楚晟语雁的真实面容,好人怎么会去教小孩子这样的事情呢。

“惠贤,对于你二嫂嫂的话到底是对是错还是需要你自己认为的,就你现在的看法,你觉得你小嫂嫂是个怎样的人呢,会是那种会把你带坏的人么?”

平惠贤秀美的柳叶眉微微颦紧,似是在很努力的思考着林巧蓉的话,随后淡笑着说道:“嫂子我明白了,小嫂嫂才是可爱的人,小嫂嫂从来不在我眼前说什么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她都是给我讲故事听的,可是二嫂嫂只会告诉我谁是坏的,却说不出来为什么人家是坏的,我不喜欢二嫂嫂了。”

林巧蓉轻摇着头笑,那边平修锦背着晟语蝶在院子里绕了三圈之后回转原地,晟语蝶还趴在平修锦的后背上,一边的平代昌伸出小手刮着自己的脸,对晟语蝶毫不客气的说道:“丢、丢、丢,小婶婶那么大了还赖在小叔叔的后背上面了,我都不用妈妈背了!”

晟语蝶听见了平代昌的话,乖乖的从平修锦后背上滑了下来,然后对平代昌做着怪脸说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们这个是赌注,我赢了自然要多赖些好处了。”

平代昌紧紧鼻子,一边的林巧蓉淡笑出声,“修锦,你掷物和躲避的能力退步了好多啊。”

平修锦只是笑,晟语蝶却是从这话里听见了别样的蹊跷来,禁不住问道:“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林巧蓉不理会平修锦暗示的眼神,笑对着晟语蝶说道:“我初入平家,时常会有顽劣的小孩子一群围着修锦掷石子,却是每每都不中,那个时候问他这是什么原因,他说习惯了就生出了灵敏来,后一日我见他用石子击打落叶,每每必中,他那次却是自己说的,练习的久了,也就有如此的能力了。”

晟语蝶听完了林巧蓉的话,斜着眼睛盯着平修锦,嘴巴噘得老高,恨恨的说着:“你又骗我了。”

平修锦还是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平夫人与晟语雁没回来的日子里,晟语蝶与平修锦的日子是好不快活,他们一起制作毛绒公仔,或者晟语蝶讲小故事,平修锦给记下那些故事,然后装订成小册子送给平惠贤或者平代昌。

平代昌毕竟小孩子心性,在没事的时候会抱着小叮当四处乱跑,顺便显摆一下自己的心爱之物,府中下人房那里也会有小孩子,平日里上树抹鸟,下河抓鱼,再没事或许和泥巴玩,哪里见过平代昌手中那稀罕物,见了自然都是新奇的,自然他们中有人听说苏婆子家的如宝都从晟语蝶那里得了那稀罕的宝贝,也有些胆子大的找晟语蝶去求。

晟语蝶见府中的小孩子委实的喜欢,倒也不管是谁,一一的应下了,值得特别提及的便是那日居然佟妈的小孙子也来跟晟语蝶要公仔,七儿愤愤的让晟语蝶推了那孩子的要求,晟语蝶只是笑着说道:“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孩子,偏了向了的都会让孩子的心底生出别样的阴影,大人再怎么那是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小孩子有什么干系。”

七儿默了声,第二日佟妈的小孙子来拿走公仔的时候,七儿和香秀眼中都是愤愤不平的,不过之后她们也发现了不同来,去到厨房拿饭菜的时候,会渐渐的比往常多了许多精致的食物,去领木炭的时候,那管事的瞧着旁人不注意也会多给上一些,就是去打水,也会有好心的婆子或者巡院帮着拎回来。

让七儿和香秀最觉得惊奇的就是最初见过的那个苏婆子,那日走了个对面,七儿和香秀本能的想绕开了苏婆子的,却不想那苏婆子见了七儿和香秀却是笑着迎上来的,话并没多说,不过偷偷的往七儿手中塞了个小包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轻声说道:“这个给三少奶奶的。”

只说了那一句便匆匆的离开了,七儿和香秀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过觉得手中的包裹并不十分的沉重,猜不出是什么,两个人也不好在院子里打开,拎着那包裹匆匆的赶回院子里了,不过在收到了苏婆子的包裹后,七儿和香秀似乎隐隐明白了些道理——她们的小姐,真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