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晟语雁的事情发生之后,平夫人便愈加的深信了好兆头这样的说法,当初晟语雁进门的时候有过诸多的不顺,以致事后处处都是麻烦,而这头平修琪才跟七儿拜完堂,那边就接连传来了两个好消息,也让平夫人慢慢的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觉得这次平修琪是娶对了人。

虽然对兆头这个说法晟语蝶是不信的,可既然平夫人因为这个看法而认定了七儿,那么晟语蝶便顺了她的意思,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一件美事了。

平修琪和七儿拜堂之后,李香儿一个人走进了晟老爷给平修琪和七儿买的小院子,站在远处看着人群中的欢声笑语,这次的心伤较之上次听说平修琪迎娶了晟语雁的时候更加的彻骨,那个时候对平修琪还只是淡淡的思恋,可这次却有了相属的希望,眼看着已经要抓在手中的幸福从指隙溜走,那比从来就没有过希望更令人难以忍受。

李香儿也怨恨过自己爹爹的冷情,可是哭过、闹过、自残、上吊过之后才深深的懂得,自己的幸福与李家的家业之间,永远都是被牺牲掉的那个。

也不知道是府里哪个丫头婆子的说着坊间的趣闻,竟提到了落魄的平家二少爷将要迎娶了其弟妹的贴身丫头七儿为妻,要么有人嘲笑了平修琪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也有人说丫头七儿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变凤凰,不管是哪种说法,李香儿只知道她在意的人要成亲了,而原本已经订好的婚约就真的这么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她是不甘心的。

或许是李老爷体谅她,也或许是让她死心了——李老爷已经与这次要与他合作的商贾定下了婚约,等到下个月初二便让她嫁给那商人之子,李老爷说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李香儿来了,老远就听见了这里的鼓乐齐鸣,可她还有一丝丝的幻想,希望里面闹着的人是别人,直到亲眼瞅见司仪大声喊着:“送入洞房。”

李香儿才确定了那个一身红衣,干净清爽的一如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的二表哥真的要娶别人了,那艳红的绸缎连接着一对注定相守的男女,却没有她的位置。

晟语蝶最先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李香儿,她对平夫人递了个眼色,平夫人不解的回头,却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李香儿,这脾气一瞬间便涌了上来,堂已经拜完了,那些扔枣子、花生的规矩还没完成,平夫人却管不得这么许多,豁然起身,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走向了李香儿。

李香儿看着平夫人,弱弱的喊了一声:“姑母。”

平夫人冷哼一声:“别说得那么的亲近,我这半老的婆子可高攀不上李家的小姐,怎的,是想来看看修琪是否真的娶亲了,这会儿可看的清楚了,七儿虽然是个丫头出身,却有情有义,在修琪最落魄的时候不嫌弃了他,对了,你回去告诉你爹,不必担心了,咱们平家不会再去耗着李家就是了,也不必他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至于我这新儿媳,倒是令我满意,至少她这头才跟修琪拜了堂,那头平家就有好消息传来了,真真的旺夫命。”

李香儿听着平夫人的冷嘲热讽,脸色惨白惨白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姑母,您不能这样说我,我是真的喜欢着二表哥的,您先前那么的宠着我,如今怎么可以就不喜欢了我呢,我为二表哥也吃了苦的,并不是平家倒了我就嫌弃了平家,姑母该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您看这里。”

平夫人不解的顺着李香儿的动作看去,李香儿当着许多人的面猛然掀起了袖子,平夫人愕然的看着李香儿那条伤痕交错的胳膊,上头似乎是上次被火灼伤之后的伤口,还有靠近手腕处没有烧痕的地方却横亘着七八条深深浅浅的划痕,靠近手腕的地方已经结成了暗褐色的疤痕,向上一些的位置颜色却浅淡,像是才划上的。

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平夫人纵然再过生气可也受不住李香儿胳膊上的疼痛,有些痛心的问道:“香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香儿又哭又笑的解释道:“这胳膊上的每一个伤痕都是因为二表哥而受的!”

平夫人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我若是没记错,那些已经落疤的伤痕上次你来平家的时候,你住的厢房因为失火而烧伤的,这怎么也能算在修琪的手上呢?”

李香儿咬着唇轻缓的说道:“这个自然要算在二表哥的头上,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晟语雁嫉妒了,她在我住进了平家的头一晚上给我喝的东西里参了迷药,然后命丫头布置了那样的一个局,她是想烧死我,可是我命大没死,这事没人追究,就这么过了,若是我死了,想来她也会暗自得意了自己的能耐,她那百般的算计,终究是疏而不漏的。”

这次换平夫人脸色难看了,老半天才喃喃的说道:“这些为什么你先前不说,要现在才说?”

李香儿幽幽的说道:“因为这个是在平家被封的头一天晚上,晟语雁身边的丫头小红才来告诉我的,她说完之后,我细细的回想,倒也就是如此,所以说我这身上的烧伤是因为二表哥,至于这上头的刀痕……”

说道这里李香儿还要把自己那条狰狞的手臂送到平夫人的眼前,让平夫人没有再看的勇气,李香儿眼含泪花的说道:“我喜欢二表哥,可是爹爹不让我出门,我要死给他看,每次都被他早早的发现了,便成了这样的模样,爹爹说让我嫁给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我的丫头告诉过我的,流连花街柳巷,好色无耻,他或许会喜欢了我的脸,可是看过我的胳膊呢,他会怎么对待了我,姑妈,我很痛苦了,您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这么多日子的坚持,在看见平修琪和七儿拜堂之后彻底崩溃,李香儿只想着宣泄,并不在意了身边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自己。

香秀早上起来的时候也落了泪,心生疼生疼的,如今看了李香儿,反倒觉得或许自己那根本算不得爱的,不过是小女儿家看见了平修锦和晟语蝶之间的你侬我侬,之后对爱情的憧憬罢了,如此反倒要对李香儿生出一些同情来了。

这一团的嘈杂,终究引来了平修琪,他站在远处冷着眼睛看着李香儿,对她的哭泣置若罔闻,晟语蝶原本只是坐在厅堂里,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同这才走出了门来,站在了平修琪的身后,皱着眉头看着平修琪既不上前也不后退,终究忍不住靠近了平修琪,冷冷的问道:“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总归是因为你而伤心断肠的,你居然连看都不过去看一下。”

从晟语蝶身上那抹淡淡的幽香飘入平修琪鼻翼的时候他已经闻见了,身子瞬间紧绷,这是晟语蝶第一次主动的靠近,却是因为另一件麻烦来质问了他了。

平修琪勾起了嘴角,回头定定的看着晟语蝶,放柔了表情说道:“这个世上未必你喜欢了就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应的,想必舅父这些日子的薄情,此次突然同意香儿过来看我,也不过是想让她死心罢了,我若是上前,岂不是越来越纠缠不清,还有你是否认为我该给她个什么说法,单凭着她喜欢我,那若是我也喜欢了你,你是否也该回应我一下。”

平修琪明明是以比喻的口吻同晟语蝶说话的,可晟语蝶就是察觉出了异常,随后想想也是如此,感情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会越来越麻烦,不如就让李香儿一次死心算了,像平修琪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让两个女人都幸福的。

晟语蝶不再与平修琪纠结在爱与不爱,施舍与该不该违心而为这些问题上,平修琪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心头有些郁闷,对于七儿,她有着胜似姐妹的情谊,因此担心着自己的坚持到底能不能让七儿幸福,若是不能让七儿幸福,想来自己也没办法原谅了自己的。

再多的吵闹也有无奈的时候,李香儿最终被李家送她过来的马车强行拉了回去,平夫人心中又愤恨了起来,叙叙的念叨着若不是平家突然生出了变故来了,她是定然不会让晟语雁就那么轻轻松松的回去的,自己因为这个女人颜面尽失,当初只知道她厌烦了晟语蝶,那个时候平夫人还以为晟语雁会那么针对了晟语蝶,只是因为她与自己一条心,可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香儿在晟语雁进了平家的门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她居然就动了那样的心思,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也不该会有如此歹毒的念头,如今平夫人倒是真真的懂了,晟语雁会针对了晟语蝶,全然不是因为平夫人,只是因为晟语雁原本就容不下晟语蝶而已。

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平夫人愤愤不平的样子,却是没有人来劝劝她的,算起她过去的错误,心中这点小小的愤恨实在算不得什么,因此就是平日里听着她心事的佟妈也没多说了什么。

酒席散去,七儿本分的坐在婚**,由平修琪用秤杆挑了盖头,经过精心妆点过的七儿也有着别样的艳美,平修琪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去。

七儿也看见了平修琪的反应,只是冷哼一声,虽然她有着千娇百媚的妆容,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外面怎么变都改不掉的,也懒得再理会,七儿朗声说道:“你是不饿的,我可不同与你,这一早上就被人拉起来折腾着,我是不会管你的,个人吃了个人饱。”

听见了七儿这一番话,平修琪突然柔和的笑了:“果真和她在一起时日久了的人就是不同。”

七儿一直以为自己是十分厌烦了像平修琪这样的男人的,却是不想在她一顿借故遮掩了紧张的借口之后听见了平修琪竟然说了个‘她’,对于七儿来说,这个‘她’不必点的透彻她也知道平修琪说得是谁,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了悟,七儿才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气来了,坐在桌子前,看着上头有鱼有肉的好不丰盛,七儿拿起了一边的筷子,上次因为酒的缘故让事情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可七儿却依然不顾及了这点,上次是未曾料想到后果——或许也想过后果,不过她一直觉得像平修琪那样的男人就是受气的,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发威的时候。这次是明知道后果,而她有些害怕去面对,才想着再把自己灌醉,反正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便不用去面对了平修琪那张会招惹桃花的脸孔了。

给自己斟满了一碗酒,才想着就口喝下,却在酒碗到了嘴边的时候并平修琪拦下:“今也少不得饮酒,不过这饮酒也要特别的讲究了方式,你这动作是不合礼规矩的,要我们挽了胳膊同饮才是,那被称之为交杯酒。”

平修琪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柔,七儿有些茫然的听着他的介绍,竟有些未曾饮酒人先醉的错觉,再然后平修琪给自己给七儿分别斟满了一小杯酒,挽起了彼此的胳膊饮下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的时候,平修琪轻缓的笑了:“这次算是完完全全的完成了仪式了,你我牵连在一起了。”

看着平修琪的笑脸,七儿总有种他在哭的感觉,这份认知先让七儿生出了一丝可怜,随后竟愈加的伤感了起来——为自己而伤感,平修琪对待自己并不是如作坊中的丫头婆子的猜测的那样因为喜欢才要迎娶的,自己或许会成为一个影子,可惜面对着这样尴尬的身份,七儿却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管如何,洞房总是要过的,过了今天,生活便和过往全然的不同了,可那毕竟还在明天,眼前七儿是有着自己的担心的,那天是她吃多了酒,虽然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可是脑子毕竟有些昏沉,倒也没那么过多不同的心思,如今却是不同,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全然的紧张,交杯酒喝过之后,她也不松了酒杯,一杯一杯的给自己斟酒。

平修琪自然是明白七儿此刻大概是紧张了,却并不阻止了七儿,任七儿喝着她的,而平修琪自己喝自己的,这样的结果便是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睡到了**,他们的洞房之夜,较之上次醉酒,似乎平淡了很多。

平修琪成亲了,这个消息没有人会给瞒着,晟家先前就有些不喜欢陆姨娘和晟语雁的婆子丫头,听了这件事情,专门跑到晟语雁的院子外絮絮的念着这事,那个时候晟语雁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喃喃的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着一些旧事。

“你们听说没有,七儿那丫头已经同平二少爷拜堂了,算她走了运了,虽然平家现在有些危难,可说不准哪天就又上去了,没想到一个丫头也要当少奶奶了。”

“你是说姑爷这么快就又成亲了。”

“快么,我是不觉得,当初姑爷那身份,都没养姨奶奶的,这自己的女人做下了那等丢人的事情,也没见他怎么为难了去,倒是听说是看在咱们家老爷和二小姐留面子上,如今若是要再成亲,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大家也没必要大惊小怪了去。”

“这亲事自然是要成的,听说是平夫人选得日子,为了去去晦气,我还听同太太一道去的丫头说了,七儿才同平二少爷拜完了堂,那头就有好消息传了过来,平夫人连连夸赞这次是娶对了人,才进门就给平家招来了好运,想必将来七儿可是要吃香喝辣。”

晟语雁原本只是沉默的坐在院子里听着外头的话,此刻再听平家的那些事情,会让她感慨良多,那么多心血,到头来落得个如此惨痛的下场,越听越烦躁,豁然起身,对着外头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丫头婆子们喊道:“都给我滚,别看我现在留在这个院子里不出去,你们就敢骑在我脖子上撒野了,告诉你们,不管姑奶奶再怎么的,也是晟家的大小姐,你们说再多,也都是奴才的命,要是有那个本事,就去学七儿那个死丫头,别在这里给我说这些晦气的话。”

那些本来说得激情高涨的丫头婆子听了晟语雁的话,相互看了一眼,倒也沉默了片刻,随后有一个年岁稍大一些的说道:“走了走了,都走了,别惹了大小姐不开心,到时候放火烧了咱们?”

“哎呀,李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平二少爷那舅爷家的小姐说的,当初咱们大小姐瞧着那闺女不顺眼,竟放火烧了她,好在老天厚爱,捡回了一条命。”

“真是的啊,快走,快走,这哪里是什么大小姐,简直就是北方老林子里的才狼虎豹。”

那些人渐行渐远,口中还要叙叙的说着些晟语雁以前的不是。

晟语雁听着那些声音渐渐的淡了,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嚎啕的哭了起来,陆姨娘从里头快速的跑了出来,边跑边说:“雁儿你怎么了,是跌倒了,别哭,娘在这里,娘在这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