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修锦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红,又回头看了看坐在车上的晟语蝶,不等平修锦说话,晟语蝶便轻笑了一声,不急不缓的说道:“小红,你的事情方才我已经与娘说了,她会处理的,你不必担心,好了,修锦,家里还有急事,别再耽搁了,上车启程了。”

平修锦轻笑道:“好。”

随即就要上车,却不想小红自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腿,大声哭泣着:“三少爷,那个时候您说过的,等着奴婢帮着您完成了心中所愿,便会好好对待了奴婢,现在您心愿达成,可万万不能丢下奴婢啊!”

小红这话让大家的视线都纠结在了平修锦身上——这里不单单只有晟老爷和晟夫人的。

平修锦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些不耐,不过声音还是一径的沉稳:“小红,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小红迟疑了一下,随后大声的说了起来:“虽然奴婢知道自己有些痴心妄想,可奴婢是真的喜欢着三少爷的,奴婢也相信三少爷不会丢下奴婢不管的。”

平修锦回头看着晟老爷和晟夫人,冷淡的说道:“岳丈,岳母,这丫头疯了,劳烦岳丈请人把她带下去?”

听了平修锦的话,小红叫得更大声:“三少爷,你不能如此的铁石心肠,忘恩负义,把奴婢的真心踩在脚下,那不是君子所为,你不能像三少奶奶一样没心没肺的弃奴婢与不顾。”

小红在歇斯底里,竟不注意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她越是叫得响,她身后的人越要强硬的拉住她。

平修锦已经踏上了马车,小红终归是个女儿家,当初自己有些不择手段,或许给了她错觉,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平修锦以为小红已经释怀,他倒也不再往心上放,今日见小红这等模样,只当她脑子一时发昏,他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释什么,只是给小红留个颜面,毕竟一个姑娘污了声誉对其今后的生活会有影响的,可小红话中竟然扯到了晟语蝶,自己的名誉再怎么着,他不会介意,可有人辱了晟语蝶的声誉,即便她是皇亲贵胄,他平修锦也不会让的,由此回头对小红沉声说道:“你这话该去找史德和平安说。”

也只这一句,小红便彻底沉默了,晟语蝶冷眼看着方才还哭天抢地,似乎平修锦真的背信弃义了,这会儿却是脸色惨白,心中对这事已经知晓了个大概,看着平修锦挨着自己慢慢的坐下,晟语蝶心中一阵欢喜,竟又哼唱起来。

待到马车缓缓的驶离了晟家的门前后,平修锦才轻柔的说了起来:“你这曲子很别致,听上去很欢喜。”

晟语蝶笑道:“这是自然,我的曲子不特别,那也就不是我的曲子了。”

平修锦见晟语蝶开怀,轻笑道:“看来方才的事情没给你带来什么困扰。”

“谁说没有影响的,若是有一天,突然有男人跑到你眼前,对你说我怀了她的孩子,你怎么想,方才我气得恨不得掐死你,方才瞧了小红的样子之后,我心情也到好了。”

“她果真找过你,她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听见了平修锦已经绕到了这个问题上,晟语蝶才转过头来盯着平修锦那一双含着情谊的眼睛,想了半天,才慢慢的说道:“她说自己有了孩子,是你的。”

平修锦已经笑出了声来:“你信她的?”

晟语蝶摊了摊手掌:“不管信与不信,我只知道我的男人很危险,外头总有虎视眈眈的女人,我的价值观里不可能与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所以我同她说了,若她肚子里真的有孩子,而又那么巧,那个孩子是你的,我会让娘买药拿下那个孩子,我不是个大度的女人,受不了这种背叛的,想让我接受你在外头跟别的女人养孩子这样的事情,比杀了我都让我痛苦,因此为了我不痛苦,我只能让令我痛苦的人痛苦了。”

平修锦笑着把晟语蝶拥进了怀中,轻柔的说道:“那个女人,我从来没有碰过,即便她当真有了孩子,也不会是我的。”

晟语蝶抬头看这平修锦认真的表情,轻缓的笑了:“真的是你的,那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到时候收拾了小红,随后回来收拾你。”

有了误会,便要坦白的说出来,总憋在心里,会生出别样的悲伤来的。

在他们往家里走的同时,平家已经被抄没了,平老爷站在平家贴了封条的大门外,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似乎整个人在那两张厚重的纸条贴在门板上的时候变得佝偻了。

林巧蓉早先偷偷的林家之外置办了一处小产业,如今平家倒了,她们一家几口也不至于没有去处,那个产业原来是连平修良都不知道的,也就在这次平修良回来之后,林巧蓉告诉他既然他们夫妻二人并不打算争取了平家的家业,那么就该有自己的打算,那处是带地的宅子,并不需要研商,每年就是吃租子也够他们一家平淡幸福的生活下去了。

平修良听了林巧蓉的打算,那个时候没说什么,现在才发现了林巧蓉这一手实在是留得够好,看着平家的门被贴上之后,林巧蓉只是平和的让平夫人和平老爷随同他们一家去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产业里住着。

平夫人无处可去,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而平老爷和平修琪却是别样的想法了,平修良邀请平修琪,他只是以去平修锦那里瞧瞧的借口搪塞过去了,然后像游魂一样飘荡在了大街上。

这么多年当惯了二少爷,身上很少带银子,先前的银子都被晟语雁挥霍了——即便他有自己的银子,以他那种心思眼的心性,想来这次也差不多要被充公了。

以前听人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那个时候平修琪只当是笑话来听,而今到了眼前,才知道那是现实,走在街上,即便是口渴难耐,想吃口茶人家都不给他,平家已经被抄没的事情,从官兵走那一遭之后,便成了人尽皆知的头条消息,以前平家有的是钱,即便平修琪把人家茶庄给砸了,平家也赔得起,现在不同了,平修琪没银子,虽然大家都知道平修锦现在是风生水起了,不过平修锦早就和平家脱离关系了,因此保险起见,还是一码归一码,李香儿不是也毫不留情的离开了平家吗,那就怨不得他们这些小本生意的买卖人为人势利了。

平家有许多的老奴仆,虽然很多住在平家的宅子里,可也有些外头有私宅,像佟妈和苏婆子这样的都有,即便平家倒了,她们其中许多也不怕吃不饱饭,因为她们还可以去找晟语蝶要些零活来做,虽然不像晟语蝶作坊里那些专业的做得那么快,不过想赚些活命钱那是足够了,平家倒了之后,许多没去处的丫头听了平修琪的话,也都涌进了晟语蝶那里,因为平修锦后来买的宅子想安排下那几十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因为她们最先去的早,在平修锦没离开前已经到了,因此平修锦吩咐了七儿来人便收着,等到晟语蝶回来之后一块儿安排。

大家各自有了着落,平老爷看了看离开的平修琪,心中的酸涩达到了极致,总得来说大儿子还有个秀外慧中,脑子活络的媳妇,而今的下场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堪,被平夫人宠着的二儿子,先是娶了个**荡下贱的女人,差点把平家弄得鸡飞狗跳,如今平家一倒,他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了,实在是寒碜之极。

再想想自己,一世英名,终究毁于一旦,自己这一大群子女中,竟没几个有真本事的,想到这点,不禁想起了被自己赶出了平家的晟语蝶和平修锦,他们夫妻二人此刻的情况他可谓是了如指掌,从最开始由敦王妃等人帮着从新铺路,到后来借银子买大宅子,开业不过很短的时日里,已经上市了两批系列公仔,说是为了补齐先前因为作坊被关而耽误的发行日期,不过平老爷心中清楚,这样快的买进,加工,卖出,会让资金快速回笼,还有许多的奇奇怪怪的玩具,那些东西他书房里也有一套,托人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让他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都爱不释手,有传言说,平修锦和晟语蝶现在一个月的利润差不多要抵得过他整个平家以前一个半月的收益了,那个数字是十分的可观的,更是令无数小作坊叹为观止的。

他一把年岁,而今来祖宗的基业都保不住,环顾了曾经留在平府中的人,说句不中听的,他们与酒囊饭袋并没什么区别,如今也只有平修锦出息了,或许在他去跟祖宗请罪前,该先去见见平修锦的,心中念他念得紧,现在也只有他出息了,真的希望能在这个时候亲眼瞧瞧那一对自力更生的小鸳鸯,至少他这一生还算有些成就——平修锦是他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儿子。

平老爷慢慢的来到了平修锦和晟语蝶的作坊外,刚好看见了那辆载着平修锦和晟语蝶的马车从他身旁过去,缓缓的停在了作坊的门口,那门额上‘三喜坊’三个大字在这个时候看起来鲜艳异常。

马车停下,平修锦却是绷直了身子不动弹,晟语蝶轻叹了口气,柔着声音说道:“看他那个背影,我都觉得心酸,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爹,我知道你放不下,既然如此,就照着你心中所想的去办,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到时候伤人伤己的。”

听见了晟语蝶的话,平修锦微微的笑了,微微低头看在倚在自己身边的晟语蝶,轻笑着说道:“语蝶,今生能遇见你,我真的知足了。”

晟语蝶轻笑出口:“你这人,近来愈加的会说些花言巧语讨人喜欢了,瞧着你这嘴皮子,日后我更改想办法看紧你了。”

平修锦咧着嘴笑了笑,他知道晟语蝶此刻的说法不过是想让自己放松了紧绷的情绪罢了,站起了身,走出车厢,翻身下车,回头来搀扶了晟语蝶下车。

平老爷看见平修锦那挺拔的身影从马车上轻快的跃下,心头又纷乱了起来,想也不想便转过身子,却是不想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晟语蝶柔着声音喊道:“公爹?”

平老爷身子僵直了片刻,随后轻笑出声,慢慢的转过身子,对着晟语蝶和平修锦扯出一抹尴尬的笑,低压的声音说道:“许久没见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看着平老爷那小心翼翼的表情,让人怪心酸的,晟语蝶自背后身后拽了拽平修锦,平修锦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晟语蝶,才慢慢的开口说了起来:“爹,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不是好面子的时候,进去说吧。”

平老爷脸色一黯,忙摇着手说道:“我知道这次麻烦,并没有想给你们添麻烦,我真的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们,从你们离开平家之后,我已经后悔了,你说得对,爹太好面子了,因为这点,我不敢来找你们,我怕被笑话。”

“算了,都过去了,平家倒了,许多跟着有关联的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会也要动摇了京城中商贾之间的活动,还是早些想到解决的办法才是上策。”

平老爷犹豫了片刻,他来之前曾想过若是遇见了平修锦夫妇,会不会被他们耻笑,或许他们会冰凉的面对,他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平修锦张口就想帮着他,既然有人要帮着自己,他便不会放弃了机会,平家不是他一个人创办起来的,那是祖宗的基业,他怎么会让平家那么容易就死在自己手上,这次也不顾面子了,因为在平修锦开口说要帮着解决这事的时候,他心中已经下了决定——没有人比平修锦更适合继承了平家的家业,若是平修锦帮着平家度过了这次难关,那么让他继承了平家,变更是理所当然的了。

平修锦和晟语蝶带着平老爷进了作坊里供他们两人居住的院子,关了院门之后,倒也十分的清净,因为晟语蝶身子的情况,这院子里平日里除了七儿和香秀之后,一般不会让旁人进去,如此把平老爷带到这个院子里,说什么倒也方便。

问过了事情始末,平修锦算了算日子,距离太后大寿还有半个多月,因为要提前准备,所以东西都是要提早送入皇宫的,而这次货物丢失的地点距离京城快马至多一天就到,并不十分遥远,平修锦皱着眉头盘算了一下,上次药侠走之前,如约给了他一本药典,也说过若是有需要,便通过他留下的信物去京中最大的药铺里寻找了掌柜的,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他,掌柜的便会替他完成。

虽然不知道这事可有准成,但是感觉药侠不是个说空话的人,再有就是让晟语蝶去求求敦王妃,好歹这敦王妃和平家也是有些交情的,加之晟语蝶开口,敦王妃不会坐视不理,圣上会抄没了平家,也只是因为气恼了平家办事不利,让他丢了颜面,再者也是给余下的人敲个边鼓,让他们生出警觉来,等着过了风头,或者事情解决了,想来平家还会还给平老爷就是了。

自然,这些都是平修锦心中料想的,并没有事实当根据,倒也不与平老爷直说,只是安排了平老爷在自己的院子里住下。

平老爷原本想推迟的,想来想去也没有去处,现在他是无家可归的人了,以前不回府里,就是因为不想与平夫人住在一起,若是再出去住进平修良的家里,想来势必要与平夫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了,由此也不再坚持出去,顺着平修锦的意思便住了下来。

第二日,平修锦便和晟语蝶一起去了敦王府,这样的大事,敦王妃自然是知道的,以前也受过平家的恩惠,本就不能坐视不理,如今晟语蝶和平修锦找上门来,敦王妃更是无法说个不字,不过她是佩服了晟语蝶和平修锦,已经被平老爷赶了出去,还能尽释前嫌,敦王妃说,平家得了晟语蝶,当真如传闻中的那样,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平家祖坟上有青烟没有,晟语蝶不知道,她只知道,平修锦真心的待她,她也会真心的对待了他身边的人,将心比心,用自心换人心,若那人还能算得上个人,这个信念便错不了。

平老爷对晟语蝶做得积木来了兴趣,没事的时候,会绕着晟语蝶的积木转,不过更多的时候却是念着平修琪,因为那个时候平修琪说会到平修锦这里来借住,可是他慢慢的想起了当初府中下人说过平修琪喜欢了晟语蝶,晟语雁也因为这事闹过,由此平修琪怎么可能会来平修锦的家中暂住,在平老爷住进平修锦的院子的第二天头午,平修锦和晟语蝶去求敦王妃,平修良来找平老爷和平修琪,由此才让平老爷真的担心了起来,平修琪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本事,虽然他书读得好,可也只是死读书罢了,怎能放得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