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当她最后跃落到驾驶副坐上时,我立刻沿着旧辙飞退,然后在她的指点下,穿过乱石林立的荒滩,把车驶上了那条荒废已久的海滨公路。这期间枪手们也曾驾车来追,但都被她连续不断的射击压得不敢靠近,况且在这样的荒滩上,寻常的轿车怎能与越野车相比?所以当我们在海滨公路上飞驰时,已完全看不到那些枪手们的影子了。

“让我来。”在越野车驶离险境后她示意我停下车,和我交换座位后,她便一言不发专注地驾驶。我毫无顾忌地凝视着她侧面那完美的轮廓,直在心中感慨:无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她都是我的救星和幸运女神,游戏中的绮丹韵,现实中的雪妮。有时候我实在难以分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你又救了我一回,”甫脱险境,我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天性,半真半假地调笑道,“真想以身相许来报答啊!”

她莹白如玉的脸颊微微一红,柔和的唇线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像过去那样和我针锋相对,更没有直斥我的无礼。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让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你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先到我住的地方吧,相信黑白两道现在都在找你,宾城对你来说已经很不安全。”她说着把车拐入一条环城的高速路。我也习惯了她的自作主张,嘴里应了声:“好啊!”心中暗道:求之不得!

越野车最后在临海的一幢小楼前停下来,这儿远离闹市,却又一点也不显荒僻,看模样反而像是一片富人的住宅区。四周环境优美,绿树成荫,数十幢小楼掩映在花草绿树中,显得十分静谧迷人,更难得的是除了海涛声,周围很难听到城市里固有的各种噪音。

“你住这儿?”我有些奇怪,凭直觉我也知道,能住在这儿的人,收入一定不菲。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处遗产,”雪妮说着开门把我让进去,“平时只有一个清洁工每星期上门打扫一次,我自己很少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你在这儿应该很安全。”

“为什么一直这么帮我?”我随口问道,同时打量着屋子,这是幢两层楼的小别墅,楼下是客厅厨房和杂物间浴室卫生间,陈设简单而高雅,收拾得整洁而有序。

“你说呢?”雪妮笑着反问了一句,脸上没来由一红,赶紧又掩饰般转开头说,“冰箱里有食物有啤酒,你自己动手,我要先洗个澡。”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淋浴的声音,我心不在焉地呷着啤酒,好几次都忍不住把目光转向浴室方向,半透明的毛玻璃上朦朦胧胧地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柔和的灯光和急溅的水帘下舒展着曼妙的肢体,让人浮想联翩。

她终于系着睡袍出来,洗尽铅华的面庞越发光彩照人,那头蓬松的金发随意地披散肩头,略显凌乱,润湿的发稍闪着点点金色的华彩,与睡袍的素白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合体的睡袍也衬得她的身材越发修长隽秀,曲线动人。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就再难移开,只觉自己嗓子发干,浑身僵直有如触电。最后,我火辣辣的目光凝在她那双大海一样晶莹碧蓝的眼眸里,渐有一种坠身虚空的晕眩袭来。

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眼光有几分躲闪和迷乱,似是承受不了我眼中的火热,但转瞬间,她已大胆地迎上我的目光,与我四目交对,眼中燃起炽人的火焰。那毫无意识地梳理长发的动作也完全停了下来。

五分钟,也许十分钟,我慢慢站起来,恍若梦境般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腰肢。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便顺从地靠入我怀中,鼻间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哼吟。双眼微阖,眼中似已盛不下那满溢的柔情。我缓缓俯身吻向她微启的红唇,她却突然抬手挡在自己嘴上,使我这满含激情的一吻吻在了她的手心。

“你该先去刷牙。”她嫣然一笑,又回复了绮丹韵那种调皮的神韵。我突然想起和她在沙漠中那次为一袋水争斗的情形,也不禁会心一笑,满是柔情地把她往怀中紧紧一拥,在她耳边悄声说:“我保证,这次我既没有吃大蒜也没有吃生马肉。”

“讨厌!”她笑着轻擂了我一拳,我就势离开她的怀抱,转身钻入浴室,草草地洗漱冲浴。当我裹着浴巾再次出来时,房中已响起轻柔飘忽的音乐,雪妮擎着杯红酒以手支颐依窗而坐,迷离的目光正投向窗外那朦胧夜色,娴静如最美的雕塑一般。

我轻轻走过去,端起窗前另一杯红酒,痴迷地欣赏着她柔美而富有个性的面部轮廓,静静地没有开口,实不忍打乱这难得的静谧和温馨。

“你说,人在这浩淼无垠的宇宙中,究竟在追寻什么?”雪妮仰首望着漫天星斗喃喃地问,没有回头。我由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喃喃道:“我不知道别人在追寻什么,但此时此刻,我已找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说着,我温柔地扳过她的脸,不由分说,在她那微启的双唇上吻了上去。我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柔舌和丰唇,直到她吃痛发出轻轻的呻吟,我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在她耳边无意识地呢喃:“雪妮,我爱你。”除了这几个字,我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我恨你!”雪妮咬着我的耳垂,用一种爱恨难分的声音低声说,“你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软弱。”

抱起雪妮往楼上去时,我最后一丝灵智在自问: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些?

第二十二章 身份之谜

当清晨第一声鸟鸣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时,我仍然感到有些懒慵困倦,几乎整夜的激情释放,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不过这是一种幸福的疲惫,是生命历程中掀开了崭新而灿烂的一页,是飘荡的灵魂终于找到停靠的港湾。鼻端仍有她幽幽的体香,耳畔有鸟儿欢快的脆鸣,绚烂的天光就是紧闭的眼帘也完全遮蔽不住,懒懒地我不愿睁眼,轻轻呼唤着那个给我带来这一切神奇变化的精灵,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侧,我记得她整夜都不曾离开过我的怀抱。

“雪妮!”身侧的空寂让我一惊,猛然睁开了眼,这一瞬心中从未有过的惶恐,生怕她又再次悄然离去,留下孤零零一个我。

谢天谢地,她就静静地抱膝横坐在床尾的窗前,留给我一道柔和的剪影,一缕晨曦把她的剪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眩光,赤足睡袍使她看起来和我记忆中的绮丹韵完全不同,而指间那袅袅升起的清烟,使她的神情更显娴静幽远。我注意到那烟蒂上的灰烬已长得岌岌可危,她该在晨曦中静坐了相当时候。

“这是干什么?怕我突然不告而别吗?”发现自己一只手腕被冰凉的手铐铐在床头,我也不以为意,调笑着说,“我发誓,从现在起,我决不再离开你了。”

她转过头,把烟蒂在烟缸中按灭,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我,以一种淡漠而冷静的语气,缓缓诉说起一段似乎跟她毫不相关的往事:“很久以前,我盲目地爱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家伙,那不仅是我的初恋,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相思。我不知道他本来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一个奇怪的绰号,叫孙猴子。”

我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雪妮垂下眼帘,躲开我疑惑的目光继续说:“我从小就像男孩子一样淘气,也像男孩一样争强好胜,再加从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好斗天性和格斗本领,以及从母亲那儿遗传下来的聪明才智,使我在同龄人中,无论智力还是武力都没有抗手,这也使我对任何异性都难以动心。除了那个曾经是格斗冠军的父亲,我没有欣赏倾慕过任何异性,直到我进入了世界知名的加州警校,直到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最出类拔萃的职业罪犯,闻名警界和黑道的孙猴子。”

说到这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警校四年,我发疯一般收集有关孙猴子的一切资料,他的每一次作案记录我都倒背如流,他的每一个嗜好我都了如指掌,他的每一个假面我都记忆犹新。我发誓要亲手逮捕这个把全世界警察玩弄于股掌间的犯罪天才,我立志要把这个逍遥多年,视犯罪为生命的犯罪艺术家绳之以法。正好在毕业前夕,调查局要招募打入‘真实幻境’游戏公司的卧底密探,凭直觉和从各种途经收集到的资料,我立刻就猜到这是在为对付孙猴子作准备。早有迹象表明,一个世界级的恐怖组织在觊觎‘真实幻境’最后的两种作弊代码,而孙猴子无疑是他们最好的人选。所以我毫不犹豫就报了名,并击败了所有竞争对手,在一次事先安排好的事故之后,我以不适合作警察为由公开退出了警校,并通过公开渠道顺利进入了游戏公司,成为具有双重身份的特殊雇员。”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这个目的?”我晃晃手上的手铐,故作轻松地问道,我的心已沉到谷底,脸上再笑不出来。她没有理会我言语中的揶揄嘲讽,顾自说:“这么些年来,我满脑子都是关于孙猴子的一切,对他了解得越多,我就越为他高明的犯罪手段和无数次异想天开的壮举所折服,从他过去的那些案例来看,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真实而有弱点的人,简直就是一个为犯罪而生的完美精灵。无论智谋武功还是掌握的高科技手段,任何一种都足以傲视天下。从来不曾服人的我也不禁为之倾倒,为之心折。在同龄人都崇拜商界明星、体坛骄子、影帝歌后的时候,我却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罪犯完全迷住,他成为第一个让我欣赏钦服的异性,他不知不觉间也成为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偶像。在我离开警校时,我发觉自己已经发疯似地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职业罪犯,一个前所未有的犯罪艺术家。”

她停下来,脸上泛起一片艳丽的红霞,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流转,似乎仍沉浸在那种莫名的兴奋和狂热中。再次为自己点上一支欣长的香烟,随着那袅袅的轻烟缓缓升起,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那种冷静而理智的语调:“我爱他,所以立志要击败他,这是一个令我兴奋得几乎要发狂的挑战。再说在如今这个法制的世界,也不允许有这样的‘艺术家’存在。所以我自愿成为调查局密探,混入游戏公司成为系统维护员,并化身绮丹韵,一路追杀游戏中的黛丝丽,因为我知道,她是找到最后一种作弊代码的钥匙,并且有可靠情报显示,孙猴子也将为此而来。我渴望着揭开他的真面目,并亲手逮捕他!”

“恭喜!你做到了,”我面露调侃,难怪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游戏中,我都能与她巧遇,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恨我居然没有半点警惕之心!晃晃手腕上的镣铐,我冷冷地问,“你不仅靠色相诱捕了我,甚至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爱,只是你这种示爱的方式我一时还不大能接受。感情于你来说,也许不过是对付我的手段之一吧?”

“我随时都能逮捕你!没必要利用什么色相!”她突然恶狠狠地冲我大喊,神情从未有过的愤怒,不过转眼之间她又完全平静下来,撇撇嘴冷笑说,“你根本不是我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孙猴子,虽然在‘死亡之海’你多次击败过我,虽然你也救过我无数次,但你还是与我心目中的偶像差距甚远。我从‘死亡之海’就开始怀疑你是那个孙猴子,不过以你后来那些并不太出色的表现看,我一直不敢肯定,也一直找不到证据,直到你在游戏中,抱着那个封存最后一种作弊代码的箱子落水后,我才敢相信你就是孙猴子,也从那时开始,我决定逮捕你。”

“什么罪名?”我冷笑道,“在虚拟世界中无论做了什么,好像都构不成犯罪。”

“我只负责逮捕,定罪是法庭的事。”雪妮说着站起来,欣长的身体被晨曦从素白的睡袍中透出,曲线玲珑动人。“不过我可以提醒你,如果能证明你在游戏中保有现实的记忆,并有意识地谋夺那个失落了的、在游戏中被称作《易经》的作弊代码的话,也触犯了虚拟财产保护法。如果再证明你就是孙猴子,那全世界的监狱你每个都坐上一年,恐怕也不够你的刑期。”

“虚拟财产保护法?”我咧嘴嘲笑道,“不知道有没有虚拟生命保护法?如果有的话,你是不是也该到监狱中来陪我?”

“留着你这巧舌如簧的本领去对付法官吧,调查局的人很快就要赶到,你该想想怎样去减轻你的刑罚。”她说着看了看腕上的坤表,然后开始穿衣。虽然我现在恨透了这个给了我世间最大的幸福,转眼又把我推向深渊的蛇蝎美人,我还是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的身体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如果一切重来,我还会毫不犹豫地走向这美丽的陷阱。

“爱过我吗?”我突然问道,“不是作为孙猴子,而是游戏中那个白痴。”

她穿衣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定了片刻,然后她用迷茫的眼神望着我说:“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爱着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孙猴子,还是游戏中那个活生生的白痴。不过我想,这中间总有一个是我的至爱,不然昨夜我不会像一个真正的女人那样幸福且软弱。”

听到这话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如果她是因为要逮捕我才和我上床的话,我会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同时也会痛恨自己会为这样一个女人晕了头。

“现在有什么感觉?”我问。

“什么?”她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

“成功地逮捕了世界第一号罪犯啊!”我脸上又露出揶揄之色。

她犹豫了一下,眼中现出一种复杂的情愫,神情黯然而迷茫,喃喃道:“不知道,我曾经把亲手逮捕孙猴子作为人生最大的目标。但此刻,我却只有失落和寂寥,还有……孤独。”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得知自己被捕那一瞬,我心中就一直为同样的情绪笼罩,远远超过对失败的沮丧和对牢狱的恐惧。如果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依靠和相信,那人的生命中,是不是注定要孤独?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摆摆头,似要挥去那些不愉快的情愫。飞快地穿上最后一件衣服,然后她对我平静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自己的职责,更不会再为一个罪犯动情。在把你交给调查局的同时,我也会努力忘记我们过去的一切,努力把自己少女时代那种盲目而疯狂的感情埋葬。”

窗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然后有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上来,更多的人在这幢小楼四周警戒。上来的是两个穿着整洁,戴着墨镜,面色冷峻严肃的家伙,雪妮在仔细查看了来人的证件后,把我交给了他们,我在被他们带上囚车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二楼的窗口,雪妮凝立在窗前,清晨缥缈的薄雾,使我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