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白思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猜。”

“我已经不小了!”少女嗔怪地瞪了白思绮一眼,不悦地撅起小嘴。白思绮虽然心中依旧将凤舞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不过也知道女人二十岁前忌讳别人说她小,二十岁后忌讳别人说她老的道理,不由陪笑道:“对不起,我说错了,凤舞其实已经是大姑娘了!”

见白思绮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凤舞只觉得脸上一红,心中没来由地怦怦乱跳,忙转开话题道:“其实这世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白大哥若觉得迷茫,应该去问问神灵。方才我听别人在议论,城里新出现了一个从遥远国度辗转来到此地的女占卜师,据说十分灵验。大哥可以找她占上一卜啊!”

白思绮也听到路人在议论城中一个新来的女占卜师,好像是来自遥远的波斯,不过他对占卜算命一向抱怀疑态度,不由摇头笑道:“我才不信这些神棍,无论是男是女。”

“你摇头答应了!”凤舞高兴地拉起他就走,“咱们就当去玩玩,准不准都无所谓。”

白思绮暗骂自己糊涂,原本没打算去占什么卜,不过却忘了在这里摇头是同意的意思,结果让凤舞误会了。不忍扫少女的兴,他也没有多作解释,任由少女牵着就走。心中打定主意,就当去看看热闹好了。

凤舞一连问了几个路人,总算问明了那个占卜师的地址,立刻兴致勃勃地拉着白思绮直奔那里而去。

那是一个深巷中的小屋,平凡简陋得就如一处普通的民居,内外分为两进,由一道木门隔开。进门的厅中坐满了等候算命的愚夫愚妇,看打扮都是吠舍和首陀罗等低种姓者,众人见到武士打扮的白思绮,纷纷恭恭敬敬地起身相让,非要让他排到最前面的位置。

片刻后一个占完卜的老妇千恩万谢地从里屋出来,脸上堆满欣喜的笑容,嘴里不住感谢着神灵。白思绮在众人的示意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一旁的凤舞已拉着他推门进入里屋。只见里屋有些幽暗,加上燃着熏香,大白天也有些朦胧。里面还有一间小屋,由珠帘隔开,隔着珠帘隐约可见里面有个绰绰约约的人影,看打扮应该是个女人。

白思绮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进去,珠帘旁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已捧着个银盘上前,不冷不热地道:“阁下如何称呼?要问何事?就在这里告诉先知吧!”

白思绮见面前有一个蒲团,显然是要跪问。心中颇不乐意,不过见凤舞眼里那殷切的期待,不忍拂她好意,只得掏出几个银币搁到银盘中,然后故作不知地在蒲团上盘膝坐了来,笑着调侃道:“既然是先知,大约不需要我开口,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要问什么问题了吧?”

珠帘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来到珠帘前,款款道:“先知说了,你心中的问题多不胜数,虽然她能洞悉十之八九,但却不知哪个在阁下心中最为重要,许多时候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先知希望你明确说出来,她才好有的放矢。至于你的名字,本来就有许多个,现在你想用哪一个?”

白思绮暗赞这神棍还有些聪明,懂得诡辩之术,还特意让女仆传话,将自己弄得神神秘秘,难怪能唬住这么些愚夫愚妇。不过这神棍居然知道自己有很多个名字,到也有些神通。想到这,他迟疑道:“我现在的名字叫白思绮,我只想问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人,一件是关于物,我想知道去哪里寻找它们的下落。”

里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传话的少女款款道:“在阁下心中哪一个更重要呢?”

“当然是人了!”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忧悒,虽然他并不相信什么先知,但想起与雪妮的矛盾和她的出走,他就祈盼这世上真有先知,可以指点他找到自己的妻子。默默垂下眼帘,他黯然低语道,“她是我的爱人,对我来说就像生命一样重要,但她却不告而别离我而去。如果先知能指点我找到她,我愿用自己所有的财富来酬谢。”

里屋静了下来,房中除了铜壶滴漏的滴水声,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就在白思绮以为先知睡着时,只听里屋传来方才那少女伤感的声音:“一切皆是缘,阁下不可强求。如果命中无缘,你就算找到她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若你二人有缘,你就算不找她,她迟早也会出现。”

“那就请先知替我算算,我和雪妮命中是否有缘呢?”白思绮忙问。

里屋静默了一会儿,就听方才那少女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先知,而应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白思绮一怔,心中大呼上当,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还想再问,就听那少女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下一个问题!”

见凤舞这丫头在一旁满脸好奇的望着自己,白思绮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得换个话题问道:“我在寻找一件东西,虽然我猜到某人可能知道它的下落,但无论我怎么试探,他总是不吐一点口风,不知先知可有办法教我?”

屋里静默了片刻,就听先前那少女道:“是人都与弱点,你若找到他的弱点,自然就能令他松口。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当你打不开某把锁时,一定是没找对钥匙。”

弱点?白思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犹豫道:“如果他无欲无求,找不到弱点呢?”

少女笑道:“没有弱点那就是圣人了,有何请求你尽可向他提出来。只要你的请求合理,圣人是不会拒绝的;一旦圣人拒绝,你也不用再做无谓的努力。”

白思绮暗忖:那两个和尚怎么看也不像是圣人!他们也肯定有弱点,只要找到那弱点,定可让他们吐露《天启书》的下落,但他们有何弱点呢?

不等白思绮完全想明白,传话的少女已不耐烦地对他道:“你已经比旁人多问了一个问题,请回吧。”

白思绮不好再问,只得神情恍惚地对着里屋拱拱手:“多谢先知指点,在下告辞!”

直到白思绮离开了好办晌,里屋都没有任何声息。门外守候的女侍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先知,是不是叫下一位了?”

“不!今天就到这里,我要休息了。”里屋传来一个懒慵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异族味道。女侍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依言将外面等候占卜的人全都打发走。待众人离开后,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蒙面女子从里屋缓步而出,犹犹豫豫地问那女侍,“方才那个男子,他说他的名字是叫白思绮?”

“是啊,怎么了?”女侍有些奇怪。

“没什么。”蒙面女子仅露在外的碧眼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着方才那男子离开的方向,她突然对一旁的女侍有些伤感地道:“咱们缘份已尽,我该走了。”

那女侍眼中虽有不舍,但还是没有挽留,只轻声问道:“姐姐,你等到要找的人了?”

蒙面女子捋捋鬓边的金发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白思绮一直都在考虑笨大师的弱点问题,凤舞见他一直在皱眉沉思,不敢打搅,一路上不声不响地尾随着他。眼看快到那烂陀寺,只见他猛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果然不愧是先知!”

凤舞见他十分高兴,正要动问,他已经推门进了那残存的偏殿。只见两个和尚像往日一样正在盘膝打座,对二人的归来浑不在意,依旧在默默念着经文。白思绮知道他们这一坐没大半天是不得挪动一步,只得耐心地等在一旁。

直到黄昏时分,笨和尚才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了双眼。白思绮忙凑上前,陪笑道:“笨大师今年应该有五旬年纪了吧?”

笨和尚遗憾地点点头:“老衲今年六十有三了。”

“不知可收有弟子?”白思绮明知故问。

“弟子?”笨和尚苦涩一笑,“现在佛教式微,哪还有人返依三宝?那烂陀寺自从被锡克人毁掉后,就很难收到弟子了。”

白思绮眼里满是遗憾:“大师年过花甲,也该想想那烂陀寺的未来。若大师没有弟子传承衣钵,你和疯大师百年之后,佛祖传下的那烂陀寺这一脉,岂不由你而绝?”

笨和尚神情怔忡地默然无语,显然白思绮说中了他的心事。想到先师传下的衣钵无人继承,他就有一种负罪感,但佛教先后受到伊斯兰教和婆罗门教迫害,哪还能找到虔诚的弟子?心中正在伤感,就听白思绮又道:“我在这里打搅大师很久,也该告辞归国了。只可惜我这次效法唐朝玄奘大师,千里迢迢来那烂陀寺求取真经,却无奈空手而返,真是遗憾!”

说着白思绮开始收拾自己那不多的行装,笨和尚脸色阴晴不定地犹豫半晌,在白思绮即将离去前突然道:“你等等!”

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故作不解地问:“大师还有何指教?”

“你真是虔心求经,将我佛法传到东土?”笨和尚慎重其事地问。

“当然!”白思绮忙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但依旧虔心向佛,并受东土几位高僧所托,前来求取真经。不过看到贵寺这般模样,在下也只好失望而归!”

笨和尚眼里闪过一丝决断,转头对神龛上的石像拜了两拜,低声道:“师父,弟子无奈,擅自改变主张,只为我那烂陀寺一脉能传承下去,望师父谅解!”说完他对师弟吩咐:“你留在这里护法!”然后他转向白思绮,挥手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跳上神龛,将神龛中的石像挪开,然后扳动了神龛后的机关,只听一阵轧轧声响,神龛后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笨和尚低头钻入洞中,回头向白思绮招手。白思绮见状大喜过望,正要叮嘱凤舞留在外面,谁知少女已抢着道:“我要跟你去!”

白思绮怕节外生枝,只得叮嘱道:“那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进入石壁上的大洞后只见里面是一条螺旋而下的石级,沿着石级拾级而下,甬道内的光线渐渐消失,最后变成彻底的漆黑。白思绮一手牵着凤舞,一手扶着石壁,慢慢往下摸索。黑暗中只听笨和尚的步伐越来越快,渐渐消失在地低深处。

“喂!笨大师!”白思绮喊了几声,黑暗中只有石壁那嗡嗡的回声。虽然笨和尚已经走远,不过这一路向下的甬道还好没有岔路,不用怕迷路。黑暗中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发凉,白思绮忙安慰道:“别怕,这里没有岔路,所以笨大师先到前方等着我们。”

凤舞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像触电般令她些晕炫。她想抽回手,却又怕做得太过明显,只得任他握着一路拾级而下,心中不住提醒自己:凤舞,你是神灵选中的天使,要相信自己的定力,更要牢记自己的神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