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空无一物,无边无际。武纯青置身此境,拖着沉重的脚步无目标地走着。不住自问:“这是哪里?这是哪里?”走啊走啊,突地眼前出现一人,傅足!他在笑,笑得很美丽。他张开双臂,温柔说:“武纯青,我再也不走了。你欢迎我吗?”武纯青笑,扑上前拥抱他:“真的吗?不要骗我。”傅足亦紧紧拥着他,说:“我怎么会骗你?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我们的家啊。”武纯青任他握着手,牵着自己飞翔。傅足问:“高兴吗?”武纯青拼命点头:“一千个高兴,一万个高兴。”傅足说:“只要你高兴,我天天带着你飞翔。”武纯青开心大笑:“你骗我怎么办?”傅足爽快道:“骗你是小狗。”

小糖惊喜,熟睡中的少主面泛微笑,纯美甜蜜。她寻思:做些快乐的梦也不错啊,可以释放愁苦。虽然醒后仍是阴云笼罩,至少好过痛苦之毒手在少主的睡眠中张牙舞爪。

“看,那是我们的小屋。”傅足手指前方。只见四面八方五彩缤纷的鲜花环绕中,一座透明的红色心形小屋矗立其中。“美丽无匹。”武纯青喜道。两人齐齐进门。傅足道:“这里具备一切生活必须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俩无限长的明天都将在这里渡过。你愿意?”武纯青欣喜道:“百分之百愿意。”傅足笑眯眯:“但是所有家务你全包,我只管去玩乐。”武纯青毫不犹豫答:“没问题。”傅足说:“那么,我饿了,你去做饭给我吃吧。”

武纯青眼睛四下一扫,看到鲜花中藏有数量庞大的碗大蘑菇。他手一伸取过丈许处的竹蓝,拽着傅足出门采蘑菇去。傅足直抱怨:“说好的,什么事都归你,我只管玩的。”武纯青点他的脑门,笑斥:“懒虫,等下蘑菇宴做好,其中有你的一分辛勤劳动,吃起来你会觉得香美无比啊。”蘑菇采毕,拉着傅足一起洗净,一起切片。然后,武纯青主厨。很快,一桌蘑菇宴做好,有炒蘑菇,烧蘑菇,炖蘑菇,煎蘑菇,炸蘑菇……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傅足迫不急待伸手抓蘑菇来吃。没想到,武纯青将他拖到门外,说:“进餐是最神圣的事,先沐浴更衣。”傅足抗议:“只听过饭前洗手,没听过这么讲究的。”傅足跑。“傻瓜,你能跑到哪里去?”武纯青原地不动,双臂暴长,抓住几十丈之外的傅足,提起他,说:“清泉清泉,快快出来。”于是房内的一弯清泉穿透墙壁,飞到傅足面前。武纯青将他在泉水中过一下。登时,清清泉水变成黑黑浊水。武纯青皱眉:“你多久没洗澡?简直脏透了。”傅足嘿嘿笑:“我从不洗澡。”武纯青道:“以后你要一日四次洗澡,三餐前三次,晚上睡前一次。”傅足大叫:“我讨厌洗澡。”武纯青道:“清泉清泉,洁净如初。”于是,浊泉如初般清清亮。武纯青跃进泉中浸一下出来,说:“你看,依然清澈,这就是一天洗数次澡的好处。”

餐桌上,傅足吃了几口蘑菇不想吃了,说:“单食蘑菇太无味。”武纯青命令:“必须吃。蘑菇是营养最丰富的食物。”傅足跳进靠墙的软榻上,观看外面的鲜花。“我讲故事给你听,你多吃一点好不好?不然,你会得营养不良症的。”武纯青端过一盘炒蘑菇,喂他。“我爱听故事。”傅足笑说,大口吃着他喂进嘴中的蘑菇。武纯青讲故事:“从前有一个男人,见一个美女爱一个美女。某天,他稀里糊涂地爱上一个比美女还美女的男人。这一爱让他死去活来,不能自己。最终他敌不过世俗的诅咒,被咒死了。他死后,人们还不放过他,将他暴尸于烈日下,投掷各种垃圾于他尸首上。他的灵魂整日飘游在其尸首周围,直到这具皮囊腐烂得无影无踪才黯然离去。灵魂说他不后悔,他爱得坦荡荡,无愧天地人。异性间有爱,同性间照样有爱。只要是真爱,谁也不能亵渎。”傅足皱皱眉:“挺伤感的一个故事。那么被他深爱的这个男人爱他吗?”武纯青摇头:“不。灵魂说只要那人知道他爱他就已足够。”伸手抚摸傅足的脸,“我们很幸运,彼此互爱,自由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傅足笑:“对,快乐无罪。”二人吃毕,武纯青去刷洗锅碗碟筷,傅足去玩。鲜花丛中,武纯青问:“你在干什么?”傅足举举手中花环,说:“编两个花环,你一个我一个。”将最后一枝茎插好,“好了。来戴上。”两人互为对方戴上花环,牵手漫步于花海中。

似乎携手并肩很长时间,又似乎很短时间,突地,傅足松开他的手,笑道:“永别了。”他飘飞而去。武纯青追他,急问:“为什么要走?”傅足的声音变得飘渺:“不为什么。”武纯青发疯似地追去,凄惨地叫:“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撕心裂肺狂吼一声:“傅足——”拼命发足狂奔,无奈只是原地踏步。

“少主,你做恶梦了?”小糖痛心低呼。看见甜蜜梦笑很久的武纯青突然眉头紧锁,头部左右辗转,豆大汗珠急速密布脸部脖颈,喘息声越发急促粗重。他口中反复呓语:“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傅足,傅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傅足……为什么……”

“怎么,这人是傅足?跟着古灵一起来的那个人?!听小柔说,少主对他很不客气,很是讨厌。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小糖困惑。起身取过干毛巾为武纯青拭汗,摇他:“少主,醒醒。醒来就没事了。”

原地狂奔的武纯青的胸口咝啦一声,出现碗口大的血洞,心从胸腔中呼啸而出,悬于半空。四面八方飞来万支急箭纷纷穿心而过,发出哧哧之声。万箭穿心!当你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被万箭穿破的画面呈现于眼前,你可以想像一下这样滋味?

“啊——”一声短促沉闷的凄叫。武纯青蹭地坐起,双目暴睁,疾速沉重地呼吸,胸膛巨烈起伏。梦?刚才美好的,痛苦的,恐怖的,原来皆是梦!片刻间,他完全清醒:恐怖他不怕,痛苦他也能承受,唯独那瞬间美好的情景不能留住叫他心下深深叹惜。多么清晰逼真的一个梦。如能永远定格在那美好的一段该多好,遍布现实与幻梦的每分每秒。

“少主,喝杯水吧,补充水份,你流汗太多了。”小糖递过一杯水,轻声说。

武纯青接过一口喝下,心中平静。看下小糖,问:“你一直在看着我?”小糖点头。“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武纯青问。“你说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傅足。这几句话你翻来覆去说。少主,与其让此人叫你痛苦,不如杀了他。你还做曾经那个傲视万物,不知痛苦为何物的少主。”小糖激越陈词。武纯青拉过小糖坐在床沿,摇头,轻声说:“不,我不会杀他。我宁愿一闭上眼睛就做这样的梦,里面有大部分地让我愉快的情节。”握起小糖的手贴于自己脸庞,“小糖,我知道我这是自作自受,我要看看发展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小糖,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我的私生活,请你也不要劝戒我。你明白?”小糖急道:“少主,为什么要明知不可为而故犯之?最终的结果,你是必败无疑,惨痛不堪呀。不要试不要试吧,小糖求你。”武纯青凄然一笑,呓语般道:“小糖,你不知道那是种全新的奇异的让我通体舒畅的感觉。我想,我爱他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爱上那种感觉了。我不想半途而废。至于最终结果如何无所谓,我在乎的是过程。”小糖轻叹一声,道:“痛并快乐着。”武纯青点头:“也许是。”小糖站起身,道:“少主,你有主见就好。那我去睡了。”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转身离去。“小糖——”武纯青呼道。

“有事?”小糖伫足,回头问。“我想说,你很好。”武纯青微笑。小糖见他神色淡愁,比刚回来好多了,显然是那大哭大梦生出的强力效果,笑说:“少主,你带一点忧郁的样子别具风味。但是掌门他不一定欣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武纯青指着她坏笑道:“只要你不向我爹告密,我敢说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一定是他。如果他超前知道了,看我怎么修理你。哈哈——”看着小糖真的离去,他复又躺下,头枕双臂,重温刚才的梦中美景,笑着咒道:“妈的,傅足你来时笑眯眯,走时笑眯眯,害我这样痛苦,看我如何叫你也痛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