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湖,顾名思义,烟雾弥漫的湖,四季皆是。它约十平方公里,整体形状如一面圆镜,水很绿很绿,将烟雾也映照得绿了,给人的感觉清清凉凉的,赏心悦目的。它的西边是一座高山,其余则是芳草连天。山顶垂下一幕瀑布,半山分成几条,至山脚又汇合一片,源源不断向湖中注水。奇怪的是居然听不到瀑布应有的震耳欲聋的声响。更为奇怪的是山顶注水于烟湖,终年不息,却从未泛滥成灾过。

古灵与傅足同时抵达此地,他们相视一笑。古灵拍拍红马叫它随意遛达去了。“这里的人也这样多啊。”傅足叹道。只见茫茫草地上,最少有百人,不过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因而丝毫不显嘈杂,拥挤更谈不上了。古灵道:“告诉你吧,这烟湖真正的看点不是它的外在美,而是日至中天,会有幻象出现,相当于海市蜃楼,场面很壮观的。本地人基本上都看过了,这些人十之八九是外地人,慕名而来。”古灵看看太阳,“唔,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正午了,耐心等待啊。”雪宝一看到绿雾在微风中流淌,丝丝缕缕的,相互缠绕,好奇地奔近湖边,看个仔细。

距离湖岸二十多步处,并肩席地而坐,面向烟湖。古灵从百宝囊取出两只杯子及茶壶,倒了两杯茶,一人一杯,端起杯子喝起来。要喝未喝之时,武纯青到了,人在马上便惊道:“停!不能喝!”他的惊异来得太突兀,也很少见。怎么,被下毒了?古灵一个诧异,不禁动作缓了缓。他飘身下马,手一伸夺过她手中杯,似喝酒般仰脖咕嘟一声喝尽。然后手抚胸膛,抒情似的“啊”一声,道:“渴死我了。没想到这凉白开这样甜啊,与平时的感觉大不一样。”哼,这个武纯青原来又在使诈!气死我也!但是不能再气了,这一路上气得还不够多吗?他故意惹我气愤,我越气他越高兴。不能再让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了。我也要像傅足一样有大海般的气度:君子量大同天地,好事坏事包在里,他惹我气我不气,我不气来他气了。嘿嘿嘿,叫他害人不成害了自己。念及此处,古灵笑眯眯地,从百宝囊又取出一只杯子,满上茶慢慢品饮。

奇奇奇!武纯青惊讶,真的惊讶了,而且失望了,沮丧了。只见古灵的脸色本来都快要发怒了,已经浮现一团红云了,但又在瞬息之间隐没了。怎么,她的性子又有一些转变了?!因为傅足?!虽然不是目瞪口张的,至少也是愣了一下。

古灵笑道:“武纯青,你震惊的样子很有意思,以后叫你震惊的事多着呢。我很大方,大方到你手里的杯子不要了,我送给你了。”意思是你武纯青喝过的杯子是垃圾。武纯青转动手中杯,挑高眉毛,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这杯子么是你用过的,我将它天天地装在怀里,那种感觉你猜会是什么样的?”眼角瞟着古灵,悠悠道来。“你!闭起你的乌鸦嘴……”古灵拧眉,挥手斥道,太气人了,不能不气。“哈哈哈,灵灵,你还是这样爱发脾气的好,哈哈……”武纯青得意地笑,心中暗松一口气:我就说嘛,一个人改变再快也不会这样的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去蜕变。

看着他们的吵嘴,傅足莞尔。武纯青的肆意挑拨,古灵的沉不住气,天知道他们之间的永久和平何日来临?见了叫人烦,不见又觉少了些乐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武纯青这种行为可以理解。该打!傅足你这是什么坏思想?古灵若知道我偏向武纯青这边,一定非常非常的生气。她之所以愿意亲近我,是因为我不是武纯青,否则人家早走了。

傅足站起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四下扫视,只见人又多了一些,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都有。普通百姓有之,佩刀佩剑的江湖侠客亦有之。他们或是猜拳喝酒,或是交头接耳,或是追逐嬉戏……他凝视湖上缭绕的绿雾,心头一震,注意到那绿雾本身也是奇特的,在以一个方向旋转,很慢很慢。他道:“古灵,那雾在转,这是为什么?”古灵长身而起,趋前两步看了看,没有异样,道:“被风吹的。”傅足沉吟道:“不是,现在刮得是东南风,而它却在从右向左旋转。”他与古灵面朝北,观看烟湖,所以他觉得绿雾如果在旋转应随着风向才是。这句话让古灵一惊,诧异道:“是吗?看不出来呀。”傅足看看她,道:“不要看它的局部,要看整体,最外层的,虽然极之缓慢,还是能看出来的。”古灵睁大眼睛看,再看。终于,她耸耸肩,摇头道:“还是看不出来。”噘着嘴,用手敲着自己的头,急道,“我怎么就看不出呢?”很懊恼自己的样子。傅足拉下她那只敲头的手,笑道:“看不出来就不看,其实也没什么,没事的。”他心中纳闷,为什么古灵她竟看不出这奇异的现象呢?她的功力在我之上啊!为了不让古灵气恼自己,让她背对着烟湖。古灵眼不见心不烦,看看蓝天白云和傅足,心中不快就跑了,甜美的笑就洒在脸上了。

绿雾在逆风旋转?看最外层,看整体?武纯青凝目观察好一阵子,结果如古灵一样,什么异常也没发现。他皱眉看向傅足,心中讶然:“看他样子似乎不是说谎。假若真的有什么,我看不出,他可以,那他岂不是有异能?那我岂不是不如他?可恶!如果古灵问我看到否,我怎么回答是好?噢,天,这可让我尴尬了。我说没看到,那便是示弱于傅足。说看到,根本是自欺欺人!欺人倒罢了,却还要骗我自己,怀疑我自己,从来是信心十足的武纯青从今要打折扣了。该死,在傅足面前我怎地这样被动?!”他看向天空祈祷,“天灵灵,地灵灵,让古灵这小丫头现在不要跟我说话。”不由得握紧拳头,手背青筋突起,心情可以理解,既妒忌又忧愤。

古灵依然背对烟湖,看着湛蓝的天空,自由的白云,她闲闲道:“武纯青,你看出异样了吗?”不想发生的事它偏偏要发生!武纯青本是面向湖面,听了这懊恼的问题,退后两步,看向她,极力平静,极力轻松道:“这还用问吗?当然。”这句话说得很是模棱两可,一是当然看出来了,二是当然没有。古灵追根究底,要他给个肯定的答案,道:“到底看没看出啊?”见他不答,笑道:“我猜你……”话未说完,目睹到武纯青的眼神之特别,有些忧郁,有些恳求,读懂了:别说好吗?让我保留一点面子,求你。古灵明白,他也未察觉绿雾的异样,但又放不下脸面承认,还不是那要命的地位身份束缚了他。知道他心高气傲的,于是抿嘴一笑,爽快点点头,表明:不说不说。武纯青感激,报以难得的最真挚的笑容,眼神传递两字:谢谢。

看不出就是看不出了,反正傅足不会笑话我。古灵转身面向烟湖,看到稀薄的绿雾正在浓重起来,喜道:“快出现了,这雾变浓就表示幻城快要出来了。等雾浓到一定程度再散去时,幻城就浮在半空了。它浓得快散得也快,稍安勿躁。”顿了下,“傅足,你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说给我听,好不好?”“没问题。”傅足冲口而出。

终于,绿雾浓得很稠时,状况出现了。原先平静的水面急速旋转,中心一个大旋涡低于湖面约五尺许,四周水面向中心倾斜,状似斗笠。须臾间,冒出圆形屋顶,乍看上去约莫七八十个,也就是说将要冒出一片建筑群。窥一斑可知全貌,这哪里是什么海市蜃楼?分明是水下城市嘛!傅足左右望望,见周围所有人神情如旧,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可知他们对这一切都看不到了。他寻思:“为什么我会看到他们所不能看到的东西?估计又与山谷食了浆果有关。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与他们不一样,岂不成了怪物?”

他低声对古灵道:“古灵,我将要说的事情,对于你及这里所有的人来说可能是极之不可思议的,你听了不要叫出来啊,让你成为第二个知道秘密的人,好吗?”古灵十分认真地点点头,眼睛眨眨,发亮的,欣喜的。他这样说,那一定是个大秘密了,会是什么秘密呢?!哦,真紧张,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眼睛睁得圆溜溜,注视绿雾重重,尽管看不到什么别的。又将双手抱拳抵在下巴下,似在防患于未然,以免到时惊得下巴掉了下来。傅足瞧她还未听到什么事,就如此兴奋激动,可见她美丽的外表下亦藏有剔透玲珑的灵魂,天真如幼童,美好如幼童。这样的她,对周遭一切都感兴趣的她,让人觉得和她在一起,生命是如此的活泼,闷之情绪是那么地遥远。对此,傅足由衷一笑,然后边看边对古灵耳语:“这是一座水下城市,现在,它已冒出整个屋顶,圆形的……上升速度不慢……冒出一半了……脱离水面了,继续浮升,一尺,二尺……十尺,十五尺……”古灵心中可谓是惊心动魄,不知道何时就已存在的幻城原来并不是虚无的,而是,而是具有实体性的。水下的城市,水下的人,啊,想想都浪漫。

“咳咳,说话如此鬼鬼祟祟的,必定不是什么良言。”武纯青故意干咳几下,以示提醒,再嘲讽一下,以泄心中妒意。见傅足竟尔与古灵靠得那么近,说着什么悄悄话,他的嘴唇都快碰上她的耳朵了。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也许他们当事者不觉得什么,却让旁观者想入非非呀,心痒难耐呀。那个旁观者么,当然是他武纯青了。

傅足赶紧说:“下面情况你想想就知道了。有人在散发醋味了。”说完,一笑。去和雪宝玩去了。古灵看向武纯青,拧眉道:“你真讨厌,人家正在聆听一件最最神秘的事,被你打断了。”话一落,也和雪宝玩去了。武纯青问:“什么神秘的事?”古灵头也不回,道:“不告诉你。”武纯青摊摊手道:“不说就不说,反正没大事。”嘴上说得容易,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但,心中却忍不住地卷起滔天大浪,翻腾狂思,究竟是什么神秘的事?

“停了。”傅足头一抬看到那水下之城浮于半空,不再上升了。古灵看过去,浓到极点的绿雾开始迅速淡化消散。武纯青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