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街头的六角亭子下,内有一张石桌,围着四只石凳,供来往行人休息。在亭柱上拴着两匹骏马,一白一红,白马白得如雪,红马红得似血。马匹的修长的脖劲左侧有一块拳头大的圆形烙印,上书“飞月山庄”四个篆书,即使马主人不在,也不会有人来盗马的,除了个别例子。这是武纯青带着古灵及傅足出来游玩时所乘的坐骑。只有两匹马儿,是因为傅足的坐骑是雪宝。

古灵坐到石凳上,从百宝囊取出两只杯子及水罐。斟满两杯,问:“口渴吗?”傅足点点头,端过一杯喝两口。古灵一口气喝光,道:“这个武纯青比我们还回来得迟。我想他准是进了哪个金屋子快活去了。我们要不要等他?这里的有名的几个景点我都知道,我当向导,如何?”“那当然好。但还是等等他吧,还有雪宝。”傅足说。目光对牢她的发夹,想到金豆子还在手里,说:“给。你喜欢这发夹吗?”古灵从袖袋中取出一把金豆子,道:“你身上没钱,那是非常不方便的,”抓过傅足的手,将金豆子全倒入他掌心,“不要不好意思,我们是比朋友还好的那种朋友。”呵,古灵,你想得太周到了,可是,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么昂贵的馈赠。傅足吸一口气,欲拒绝。古灵一看他口形,双唇紧闭,迸出第一个字准是“不”,是以她立马挥手制止,道:“不要说不!如果你觉得这有损你男子汉的尊严,你就给我。”好厉害的古灵,佩服你!我确是这么感觉的。傅足哑然失笑,道:“我在你面前除了说好,什么都不能说了。但是,我除了说好还是好,让我再说一遍,你真是太好了!”说着,送金豆子入自己的袖袋中。古灵拍手,喜道:“这样才好,像个男子汉。天下太多的是男子帮助女子,换成女子帮助男子又有什么不对呢?受助的男子又何必觉得无颜面呢?”嘻嘻一笑,“我说得对吗?”傅足欣赏她,将世间男子不良喜好分析得极之透彻。竖起大拇指赞她,连连道:“对对对,你说得好。”

“一点都不好!”姗姗来迟的武纯青一下子坐到石凳上,“自古以来,除了原始时期有一阶段女子地位居上,其后几千年的岁月,一直到现在,社会主流都是男子。男子比女子弱那不如去死了……”还想再说,被啪地一下拍桌声阻止。拍桌者当然是古灵了。她竖起眉毛,道:“不是跟你讨论话题,你最好保持缄默。这一路上是在游玩,你不会说点愉悦人耳朵的字眼吗?”神情是生气的,但声音却不是尖锐的,听起来顶多高了一点。她的音质天生悦耳,再怎么气也是叫人听来舒服的。所以你如不看她的脸,根本不知道她在生气中。

对她的这种特性,武纯青非常了解,当因为愤怒或喜悦之情强烈时,她双颊会泛起红晕,因而倍显娇媚,这副模样武纯青是感兴趣的。现在,古灵脸上正在泛起淡红,只要再激怒下去她的小脸就会变成红苹果。于是,武纯青肘支桌,手托腮,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痕,道:“灵灵,我就不明白了,你攻击我们男子却不许我驳斥,我只不过说了实实在在的话,你就这样气恼,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知道,如果是合理的,我一定说些好听的话把你醉晕,当然,包括傅足,把他也醉过去,怎么样?”

古灵扭转头去,心道:“不理他就是最好的法子。跟他辨下去定是越扯越乱。但眼下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得不跟他浪费些口水了。哼,我不气,他就没办法了。”想到这,深吸一口气使情绪平静,转过头来,道:“我在谈论女男平等问题,你武纯青观念太陈旧,永远不会懂的。”武纯青哈一声,悠然道:“那是幻想,永远不会平等的。”古灵站起面向大路,道:“好女不跟男斗。”转身面向武纯青,“我提议,下一景点去看烟湖。我知道在哪里。你不去是最好。”

这个条件,武纯青当然是不会答应的,他不紧不慢道:“你若不说出来,或许我会因为无趣就撤了。现在你说了出来,让我立刻决定此行我要奉陪到底。”目光从古灵脸上飘向傅足脸上,见他正与雪宝亲亲抱抱的,心道:“傅足这小子毒啊,比我还毒。我和灵灵均气呼呼的,他在一旁悠然自得,高,实在是高。”眼睛半眯,恶念冒出,冷笑一声,道:“傅足,你怎么说?”傅足抬头,眼睛问他什么事?武纯青道:“灵灵说她好女不跟男斗。你身为男人,你不想说什么吗?”傅足不假思虑,说道:“古灵她说得对,我没意见。”一脸认真。这种表情在武纯青眼里看来,那不是认真,是故意与自己对着干,甚至有嘲讽自己的意思。

“好好好,大实话呀,我爱听呀。”古灵拍手说道。她听了喜笑颜开,露着牙齿的笑,整齐雪白的贝齿好看极了。她心想:“武纯青呀武纯青,趁早收敛你的坏心眼。以前是我一人单枪匹马对付你,今后有傅足和我一起对付你,哈哈,你不败下阵来才怪。”想到这,她更是高兴,笑得声音大了,肚子疼了,捂着肚子重又坐在石凳上,转为轻笑。哼哼,古灵,你认真地笑,你这样放肆地笑会给你带来报应的,到时……嘿嘿……武纯青摇摇头,面现讥笑,道:“看不出傅足你满脸天真,还是个拍马屁行家啊。”古灵呼啦站起,挥手,笑意盈盈,满脸得意,道:“好了,你这点雕虫小技,傅足不会上你当的。一切舌战到此停止,出发。”

于是,红马、白马,雪宝载着三人,在和煦的春风中,明媚的阳光下,快乐的心情里,向位于百里处飞月城南的烟湖进发。百里许的路程,凭着骏马及雪宝的神速,眨眨眼便能抵达。但是他们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看看说说笑笑。古灵与武纯青之间的和平不会持续很久的,盏茶时间就要吵嚷一番。走至中途,武纯青终于忍不住,对古灵发鬓的梅花夹品评起来,言不由衷地气气她。从不戴什么头饰的古灵,居然因为傅足的到来,将自己喜好都改变了,但又不是从外到里彻底蜕化成那种百依百顺的、木偶人般的,而是恰到好处地小小地变换一点。为什么?为什么我武纯青碰不到这样的女子?真是奇了怪了,邪门得紧。他阴阳怪气道:“现在都什么年头了,还戴这种发夹,好端端的一个小美人硬是被丑化得不成样子。傅足,这是你的眼光挑选的结果吧?”傅足直言不讳,朗朗道:“是的。一百个人都说好看,只有你说不好看。你的审美观点真是独特啊。”古灵修正道:“那不是独特,而是虚伪。我敢说他心中正在欣赏这梅花夹,也在欣赏傅足你的眼光不凡。武纯青,我说得对么?”鬼灵精,竟将我透视了,武纯青不觉尴尬,反倒吃惊道:“哟,灵灵,原来你这么了解我,幸福啊幸福!”说着盯牢古灵,笑将起来,那笑么,很邪。

至此,不再走走停停的了,古灵双腿一夹马腹,口中轻呼一声:“驾。”登时,红马载着她飞驰而去,她知道雪宝自会带着傅足跟上来的。那狂飙的速度激起了雪宝赛跑的兴致,它呜一声,追了上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阵劲风刮得路边树枝巨烈颤抖,哗哗作响,摧得树叶离枝,翻卷狂舞。现在,最快活的事是什么?那就是逗逗小古灵生气啦。不能让她欢心就让她愤怒吧,带来的快感是一样的。武纯青吹起一声嘹亮的口哨,策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