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半里许,傅足问道:“你家住在这里?”古灵微笑道:“不。”傅足又问:“那你有亲戚朋友在这儿?”古灵摇头道:“也没。”傅足迷惑,皱眉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古灵笑道:“动脑子呀,咱来个借花献佛,就将赌馆里的钱拿来给他。你说可好?”傅足若有所悟,道:“哦,这样。你的身法看来够快了,到赌馆里转上一圈,人不知鬼不觉地取了银子出来。但是,如果那里藏龙卧虎呢?”古灵道:“那就见机行事。刚才我看到你震碎鞭子的一幕,看出你的武功根基可以嘛。你拜过师,学过武?”傅足道:“修炼过一点,我也不懂什么招数,按心中想的胡乱使来而已。”古灵赞道:“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一种。本来武功就是这样,简单有效为好。”

走了一阵,不见金记赌馆的招牌。古灵借问一路人,知道往前再走里许转个弯就是了。傅足寻思:“他们为什么不在赌场旁边去抽人鞭子呢?却跑到几里外去抽人。哦,是了,若在赌场旁边抽人鞭子,准把客人都吓跑了。”二人急走如奔,不多时,来到赌馆前。但见门庭广阔,建筑宏伟。古灵与傅足四只眼睛一扫,不由轻叹一声,面面相视,不约而同道:“混淆是非,颠倒黑白!”门前是十级石阶,两位秀丽的妙龄女子立在石阶两边,各在胸前粘一条红绸,从颏下领口垂至脚尖,绸上有字。左边女子的红绸上写着“进来时手有一钱”右边女子的红绸上写着“出来时身怀千金”大门两边各有五字,左首是“小人不赌博”右首是“赌博不小人”门顶一块匾额,上书“君子赌”三个金漆大字,下面横书“金记”两个小字。

古灵“嗤”一声笑出来,道:“看到了没,进去滥赌的人可都是君子呐。他们的家人痛斥他们时,我估计他们十有八九拍着胸脯说:我是君子,我没错。走,进去转转。”

二人蹋上石阶,跨过尺许高的门槛儿,迎面是一巨大青竹画面的屏风,两头留一人进出空间。站在门口处可听到屏风后嘈杂声浪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靠门的左边有一个满面红光的人坐在椅子上,君子赌的老板,姓钱名自来,约三十上下,穿着考究,此时两手捧着一本书,边看边笑着。旁边放着一张雕花红木小几,上有一只香炉与一套青瓷茶具。香炉冒出袅袅轻烟,芬芳馥郁;一只盖碗杯中注满碧绿的茶水,盖子置在一旁。见到古灵与傅足和雪宝进来,放下书籍,起身道:“两位小客官,请进请进。二位来‘君子赌’是来对了,包你们玩得尽兴,过瘾。”古灵见此人穿着举止,猜测是这里的老板,问道:“你一人坐这儿看书不闷么?哪有里面的快活?”钱自来笑道:“呵呵,不怕姑娘笑话,里面太吵了,我受不了。两位小客官请进去玩吧。”古灵道:“众人皆醉你独醒,众人皆赌你看书,怎么就有人上你的钩呢?奇怪奇怪。”钱自来笑道:“姑娘,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君子赌’好比是姜太公,客人就是那只愿上直钩的鱼,全部是自觉自愿的,没有一点点强迫的因素在内。”古灵闷笑一声,与傅足从屏风右首进去了。钱自来摇摇头笑了两笑重又坐下喝了两口茶,取过茶壶再满上,然后翘起二郎腿捧起书看起来。

盏茶时间,突听屏风后面“啪啦”“砰嘭”“啊啊”之声不绝,似乎是桌凳翻倒声,银子散地声,拳脚碰击声,当然更清晰的要数人声了,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叫骂声,等等混成一片人声大杂烩。

“掌柜的,关上大门,别让两个小贼跑了!”屏风后面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看书的钱自来耳中。他一听到后面有异样动静便即放下手中书奔至屏风端头后面大厅察视,但见大厅内乱成一锅粥,几十个打手与客人追着先前的两个小客官七转八转,沿途撞翻桌椅板凳,时而拳脚相向一番。初始不知发生什么事,竖起耳朵仔细辨听方知似乎是两个小客官抢了赌桌上的赌银。他眉头不禁重重一皱,待要吩咐手下全力捉拿两个小贼时,正好听到洪亮的声音叫他关门捉贼,其时他正在屏风尽头伫足察看,按理说他要关门也是很容易的事。不意,古灵与傅足身法太快,雪宝也不慢,呼呼呼三声从他眼前闪过,掠至门外。一干人众紧追而出,呼啦啦围成圈将故意停下的古灵与傅足及雪宝围在垓心。

本来凭古灵与傅足的身法之快,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了银子走路。哪知馆内历害的不是打手,而是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人称电眼张。他有一双奇特的眼睛,你的速度越是快捷在他眼里就越是缓慢,正常的速度下他的眼睛与常人无异,他的任务就是坐在特制的丈许高的椅子上用他奇异的眼睛俯视全厅,防止扒手得逞。因此古灵自认为谁也不会察觉的快手在拿银子时尽皆瞧进电眼张的眼中,缩起双唇吹出一声嘹亮的警哨,纠集众打手捉拿贼子。

古灵身在垓心,却如常放松,先前试拳脚时已探知这些个打手虽然俱都是彪形大汉,却是外强中干不足畏惧。傅足武功虽不高,但对付这等打手却是绰绰有余,因而他神色也是泰然自若。古灵道:“识相的,赶紧退下,不然动起真格来叫你们个个卧床不起。”钱自来在旁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盯在古灵两人身上仔细打量一番,似乎不太相信气质不凡的他们居然会干出抢银子偷银子的龌龊之事!说道:“电眼张,你真的瞧清楚了,这两位小客官是扒手?”肃侍在右侧的电眼张道:“千真万确,不多不少正好偷了一千两银子。”好毒的眼睛!古灵与傅足对视一眼,全无恨意,反倒佩服他的眼力。电眼张从不说谎,钱自来知道得最清楚,道:“两位小客官,君子赌从来是宽宏大量的,你们交出所拿的银子,就可以走了。”语气惋惜,措辞委婉,不说“偷”字而说“拿”字,可见他心地倒也不坏。

古灵不以为然,道:“别装仁慈了,你要是良善之辈便不会纵容手下抽人鞭子了。”空无一物的左手向上一招,一只鼓胀的袋子抓在手中,接道:“要想取走它,便自己来拿。群起攻之还是单打独斗,你们说了算,怎样?”钱自来一看到古灵的招手现物功夫便知她若不自愿还回银子,这里的手下别说单打独斗就是群而攻之也是伤不了她一根毫毛的。但是,再怎么打不过也应该象征性地较量一番,否则不战而退岂不是叫人笑话。钱自来看准了古灵与傅足两个少年心地善良不会是随意杀人的人,当下背转身去,道:“兄弟们照常规办事。”举步蹋上石阶,在一旁观看。众打手齐声道:“是。”

话音刚落,三十来个打手向内一步步缩小圈阵,双手执握五尺多长的儿臂粗的铁棍对准垓心的目标,他们之所以不用刀剑之类的利器乃是由于平时只是打打人吓唬吓唬人,比如那些捣蛋的,欠债的,对这个行业来说杀人不是好办法,毕竟把人杀了就收不回其人所欠的银子了。此时,在他们看来,垓心的两个人好比是两只小羊羔,难逃狼口了。古灵哼一声,道:“不识相的尽管过来,找打还不容易。”转头对傅足道:“不要客气,将这些个大狗熊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说话中眨眨右眼。傅足意会,不伤性命情况下可以随心所欲挥洒拳脚。

突听众打手大喝一声:“着!”六十来只手猛然向前一送,只听疏疏落落的当当之声响起,三十来根铁棍头有几个相对的撞击,因为力道太大,居然撞出一片火花。其余的则都收势不及,纷纷将铁棍头撞到对面的打手胸膛上,因而又是一串砰砰砰之声,大部分打手跌坐在地,手捂胸膛被撞处啊啊哀呼。

原来古灵与傅足在四面铁棍夹击袭身的霎那间腾空而起,又快似闪电绕到众打手身后在他们背后推上一掌。是以,众打手被一股强猛的推力推得互相对撞,导致棍头相触或刺胸。古灵道:“有本事起来再打啊!本姑娘一定不让你们失望。”眼一斜,见到站在石阶上的看热闹的大老板已是跌坐在地,手揉左臀想要痛呼出声却又怕失了身份,因此那神情甚是滑稽可笑,眉头扭结成团,嘴角扯到耳根一颤一颤的。雪宝在他旁边哪也不望就看他的脸,似在欣赏趣味脸谱一般。古灵见此稍稍迷惑,不知大老板怎么也坐地上了?见到雪宝的神情恍然大悟,想来必是雪宝出其不意地去撞大老板,让他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结结实实地来了个屁股大撞地。想到这里,古灵忍俊不禁,哧一声笑起来,笑得痛快淋漓。她这一笑,把身边所有人的百只眼睛的百道视线集中在她身上,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于是,气氛变得很奇妙,呼痛的停止了呼痛,咒骂的停止了咒骂,就连那两位胸挂标语的妙龄女郎也在掩口轻笑,谁是谁非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消逝得无影无踪。

“天下最叫人赏心悦目的事是什么?那便是佳丽在侧,开怀一笑。”“啪啪……”丈许开外一位华服裹身,眉宇俊朗的男子骑在白马上边说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