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半枭鸟声
“吱呦。”一声，李大善人那颗肥大的脑袋，从一道窄小的门缝中探了出来，待看到我与爷爷后面面色一松，一口长气徐徐吐出急忙拉开大门，朝着爷爷道：“大师快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再次走进李家的大院后，能明显的感受到一股压抑与死寂的氛围所罩，不见一个人影。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甚至就连人的声息都无。夕阳还未完全坠山，一片昏暗的光影倾撒在当院的这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徐徐的展了开来。
“这是？”爷爷回过头来，看着李大善人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如此的……”爷爷的后话没有再说出口来，但其意却不言而喻。
“这个……家里的仆人都被我禁在了房间里了。”李大善人看着爷爷，脸上不安的神色再度增添几分，看着爷爷道：“而且大师……”
李大善人看着爷爷脸上不安的神色再添几分，喉咙艰难的蠕动了几下，梗着嗓子咽了两三口唾液，道：“而且大师，自从昨天出了这档子事以来不知怎的，不仅是我就连家中的下人，白天干活时都能感觉的到，后背上总有股莫名的凉意，而且隐隐中似乎总感觉，在某处有着这么一双可怕的眼睛怔怔的盯着我，令我总是不自然的……不自然的后背冷汗直冒。”
“哦？”爷爷眉头微皱，环顾了一下李家的大院，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觉着什么，过了半天爷爷睁开了眼睛，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爷爷眼中有精光闪过，盯着李大善人沉吟了一会儿道：“没事，不必太过担心。常言心暗则生鬼，一是因为你们自己心中的鬼神在作祟。至于你所说的眼睛将你盯上，应该是因为你儿媳尸灵的出现，勾起了你家地底的冥气，而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所以受到影响而已。”
“是这样啊！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李大善人长长的出了一口长气，似是终于放下了久存的心事一般。
看着李大善人那副舒心的样子，我的心却是微沉。李大善人开心是因为李大善人没有听见爷爷后面那半句低声嘀咕的话“也许是一种冥冥中的心灵感应吧！”冥冥中的心灵感应，也就是说确实有这么一双可怕的眼睛，在盯着大善人，会是什么？难道连爷爷也吃不准吗？
夜色悄悄的罩住了大地，那一幕灰黑的天穹如同一只倒扣的大锅，遮住了我眼中的这半片昏黄的天。夜晚的风总是带着一股莫名的肃凉，吹动着爷爷身着的这身长袍悠悠的飘动了起来。
“八点多了。”爷爷低语一句，看着李大善人说：“时间差不多了，替我准备一碗糯米，一碗清水，一个供桌，两根蜡烛，一捆红线。然后你便进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但也不要睡，在我叫你时，一定要第一时间赶出来。”
“好的。”许是看到了爷爷神色间的凝重，大善人十分慎重的说了一句。不多时分，一座准备齐全的供桌已经放置在了爷爷指定的地方，方位恰好是李金贵西厢房的东南方。东，代表阳，古代帝王以南为至尊方位，所以东南方位便可主李金贵的气运。
我不懂爷爷为什么要如此做，那儿媳柳艳要找的是李大善人，为何要将法坛设在李金贵厢房气运处，爷爷只对我说“有些事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等到最后，你会习惯的。”
“天佑。”爷爷站在台前，神色肃穆的对我道：“从现在起你就站在我的身后，什么也不要管，更不要做，我让你带的那个面人在身上吧！待的时机成熟，就将她甩出去摔碎在坛前。”
“好的。”我话刚说完，便见得爷爷将案桌上的一捆红绳套在手上，结了个奇异的手印，缠在了一根竖在案桌的木棒上，手印一变将这根木棒插在桌子正中的那个糯米碗槽中，抓了一把糯米凭空撒开，大声喊道：“天南地北苦行者，万法归源皆为本。冥气初涌开路时，阴阳逆转时变迁，正是开坛起灵时。法坛开。”
“扑哧。”那案桌上的两只蜡烛凭空突闪了几下，然后我便见到，以爷爷身前的法坛为中点，竟然徐徐有着淡淡的黑白二气从地面涌出，在我与爷爷的脚下缓缓的转动了起来，如同两只无形的小鱼，慢慢的汇成了一个太极的图形，图初成便是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还是确有此事。
“咕……咕……”刺耳的叫声响起，使得我心头微惊，我忙转头向出声处看去，只见远处黑漆漆的一片，但却依旧可见一颗光秃秃的枝干轮廓，我记得我白天看过那似乎是大善人家东边的一颗枯死的柳树，而在那个模糊的黑影上，似乎是有着一团比拳头略大的黑影驻足其上。
“夜鸽子（民间的叫法，不过不是猫头鹰。）”我心下微惊，随口而道。这乡下的风俗中，据说夜鸽子可观运，是不祥的象征，每逢它出现在那家屋顶，都有不祥之事会发生。此刻它在爷爷初起坛时而至，这是否便是预示着什么呢？
“夜鸽子。”爷爷眉头微皱，亦是低头低语一声，然后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那棵光秃秃的黑影轮廓道：“柳树习湿，属阴物。东角朝阳属阳场，而今阴物在阳，又闻它物示警，这是否预示着什么呢？”爷爷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而后象是猛然开窍一般，看着那棵光树面色微微的变动了一下，但猛然间却是平静了下来，看着那个拳大的黑影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将这个东西快点赶走，然后速来我身边，‘它’快来了。”爷爷头都没回，只是平淡的开了口。
我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的人影，李大善人做事可真干脆啊！果真是一个人影，都不许出现在院子中啊！那么看来爷爷是对我说的了。
“啊？是。”我抬头对上了院子东边墙角的那棵树，在那一刹那，我似乎感觉到了有一个犀利的目光也锁定了我，是那只“夜鸽子”，我心微微一惊，便不由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然后撒开脚丫子朝着西院的灶房跑去，因为爷爷说“它”快来了，可见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来到灶房中，我首先便是拔起了锅，向着这泥盘的灶膛中看去，万幸还有一点儿火籽，我笑着点了点头，拿过立在一旁的一个铲子，小心翼翼的向里伸去。
“找到了，找到了。”我傻笑着，端着手中的那个铲子，依稀可以看见其中刚才我铲的那些“火籽”，在这墨涂的黑夜中忽明忽暗，向着门外跑去。
民间的习俗：夜晚有“夜鸽子”当屋盘旋或鸣叫，是在兆告着有不详的事将会发生，而杜绝这种事赶走“夜鸽子”的正确方法，便是拿刚刚做完饭残留下的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籽”来驱赶。
当我端着这一铁铲的火籽跑出灶房门时，我看到那个黑乎乎的影子，还蹲在那棵光秃秃的枝干上，一动也不动。“咕……咕……”叫声还在继续，可不知是我心中紧张引起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我听见这叫声是越来越刺耳，也越来越急促。
“啊……”我大喊一声，喊声在这空寂的院落中，就这样一波一波的传了出去，听起来格外的渗人，可我的初衷却是想仅凭这声大喊来给自己壮胆。
“哗。”这一铲子的“火籽”就这样被我借由这把铲子直接甩了出去，可是因为紧张，这一甩连带着手中的这把铲子也是飞了出去。那未完全熄灭的“火籽”带出了一道深红色的匹练，向着院子东角的那个枝干上的黑影飞去。
“嗒……嗒嗒……”一阵轻微的细响，那是“火籽”撞击在那秃树干上发出的声音，然后一声“咕……”的凄历的残叫紧随其后，一声哀鸣似乎是要划破黑夜一般，伴随着这声厉叫，我便看到那呆在树干上久蹲不动的黑影，摇摇晃晃的向着远方飞了出去。
“叮……咚……”在那拳头大的黑影初飞出去，间隔时间不长，便是“叮”的一声，地面上迸出了不少的火星，然后一声清脆的响声，那被我甩出手的铁铲，便是结结实实的落到了地上。
“呼……呼……”我长长的吐出了口气，终于是赶走了这只“夜鸽子大爷”了，但是还没等我将这口呼出的气再吸入口中时。“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凭空而起，令我后背的汗毛不禁倒竖了起来，背脊上的冷汗顺背槽倒流而下。
“来了。”爷爷面色一变，惊呼一声对我道：“它来了，快回来，到我身后。”
“哦。”我一惊，撒开脚丫子，不要命的向着爷爷奔去，而就在我初抬脚跑出了我原先站立的位置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我身后。
我回过了头去，边跑边回头，只见我原先站立的那个地方的空间，竟似乎是蠕动了起来，而后一道清冷的身影就象是原本就站立在此地一般，徐徐浮现出来，抬起头来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奔跑的我。而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我和她对了个正眼，仅一眼，便令得我心是猛然一缩，看着她止不住的冒出了冷气。
“这便是李家的儿媳柳艳吗？”好不容易跑到了爷爷的身边，我看着对面那个清冷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底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确实不失为一个美女，只不过那双泛着空间的眼睛，却使得人不敢正视，而此时后者缓缓的转动了下头，虽然离的很远，但那响动的骨骼声，还是随着这流动的风传进了我的耳朵，而就在此时她的那双眼睛却直直的看了过来，不过不再是我，而是爷爷，他们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