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猴拳

我一愣,原来他们真的不是鬼。

“你是直接下来,还是跟我孙子较量较量。老秦的徒弟,功夫应该不会差吧。”

老苗子话里藏针,分明就是想让我跟他孙子比试比试,如果我直接跳下来反倒是怂了,连带着秦大爷也丢了脸面,教我这种徒弟,可不是丢人嘛。

我把枪挂到树杈上,安子见了,脚步缓缓拉开,手向下弯握去。

猴拳!

既然如此,我也毫不客气,手指屈握成利爪。

“呵呵,就老秦那四招鹰爪功。安子,知道怎么办吗?”老苗子在下面语带不屑,他既然跟秦大爷是死对头,那这四招鹰爪功他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

“知道。”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他知道就知道,我也不在乎,反正我靠着树身,脚下的位置比他有利。

我们俩僵持了半天,却都没人动,我说道:“你动手啊。”

“你先动。”

我一阵无语,低头看看树杈,虽然这里不高,摔下去也是不轻,再者踩着一根树杈,脚下是没有步法可以走的。我有身后的树身做依托,若是往前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

所以,我还是坚持静观其变。

他终于等得不耐烦了,脚试着朝我一勾,我赶紧一抬。他又一勾,我使劲对着树枝用力跺了一脚。

他单脚站立,却没摇晃,借力一下跳到了头上的树杈,四肢并用像灵猴一样倒挂着,不时抓耳挠腮,然后就朝着我这边爬来。

我就不信,他还真能是只猴子!我鹰爪一抬,猛地向他肩头探去。

他的嘴里发出猴子般的尖叫,猴爪向前一挠。

我的鹰爪不仅被他打偏,手背还一阵刺痛。

再一看,已被抓出了三道抓痕。

猴爪竟然把鹰爪给挠了,我脸瞬间涨红,幸好秦大爷不在,要不岂不是把他的脸都丢进了。

我也不敢再用这只学了半点皮毛的鹰爪功,直接伸手向他扑去。

这一下反而遭了殃,他的双腿突然盘住我的腰,猛地将身子往树外推去。

我身子倾斜出了树外,按照这个情况,他只要将脚再一松,我就稳稳地掉下去了。预算到这种结果,我两手猛地锁住他的腰,而且使出了不小的力气。

他吃痛一声,嘶地吸了口气,腿也没松,直接把我甩到了另一边去。紧接着,他两脚松开,似乎准备踹我。

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赶紧松手,脚小心地后退,同时去抓头顶的树枝。

安子从挂着的树枝上落下,猴爪挡在身前,露出得意地笑脸。

我脸色估计已经有些变白,现在优劣倒置,我原本的胜算瞬间变得遥远了。

这安子年龄不及我大,但功夫着实不错,这番出手已经是让我颜面尽扫。

“你这鹰爪功……呵呵。”老苗子话到该处戛然而断,我脸色立马通红,“安子,放心的上吧,他的鹰爪功连一分的水平都没有。”

安子看看我,讪笑道:“原来你只学了个皮毛、识相点,自己跳下去吧。”

说完,脚猛地一跺。我立马一阵乱晃,安子不失时机,一脚朝我头上踢来。幸好我反应及时,赶紧向后一仰,安子的脚贴着我的鼻尖扫了过去,甚至可以能闻到他汗脚的味道。

安子连招在后,猴爪朝我脸上探来,我一扭头,却感觉到他突然迟了片刻。

“你没洗脚!”我左手挂着树杈,脚下弓步向前,一记直拳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顿时失足,朝着地面掉了下去。

我有些惊慌,怕他会摔伤,伸手想去抓他,却看到他挂在脚下树杈上。

他有些不服气地看了我一眼:“你赢了。”手一松落到地上。

其实我设想的结局,应该是我们俩一起掉下去,可是关键时刻,他怎么手下留情了。

我拿了枪,翻身下树,安子正低着头,像是犯错一样站在老苗子身边,“刚才算咱们打平。”

他既没依靠树身的优势,又在最后一刻迟疑,绝对不能算他输的。

老苗子摇摇头:“你赢了,就是你赢了。高手对决,不仅要比身上功夫,也要比心。谁心里露出畏惧,谁就会输。”

畏惧?

安子一脸委屈,瞅了瞅我的脸。

看他的目光,好像是在往我脖子间瞅。我正疑惑,我的脖子有什么好看的,手朝着脖子上一摸,这才想起那只雾隐穿山豹留下的疤痕。

原来,他是看到了这伤痕所以才露出迟疑。

我有些尴尬,赶忙别过身去,不想他们看到这丑陋的伤疤。

“小子,你这伤口,我看不一般。”

他说不一般,我到想听听他怎么说,就问:“怎么个不一般?”

老苗子嘴角扬笑:“看那长度,应该是比较大的野兽所为。伤口平整,像是被利器割开的一样,所以一定不是熊,熊爪一爪子下去,不给拍烂也得是皮开肉绽。我看,应该是金钱豹,而且是个头不小的金钱豹。”

这老苗子,眼睛果然够毒,恐怕连秦大爷都比不了,我心里不禁有些佩服,“不错,确实是只金钱豹。”我说。

老苗子拍拍孙子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又说:“行了,你是跟我们走,还是想继续呆在这树上?”

我抬头看看黑夜,不知道秦大爷他们刚才有没有听到那一枪,更不知道这么久了,他们是不是还在找我。思忖再三,我还是决定先跟老苗子去他们营地,留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鬼魅来纠缠。

我跟着老苗子和安子回到营地,他们有熬的姜汤,我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这一晚折腾的不轻,以至于躺下来后,神经仍然是紧绷着,会不时地往林子里看,生怕会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怎么,睡不着?”老苗子仍然在守着篝火。

既然没睡意,我也不想再躺着了,直接坐了起来。

安子也起身,眼睛时刻警惕着我,就好像我会害他爷爷似的。

“小子,你叫什么?”老苗子问。

“吴起。”

“你跟老秦没多久吧?”

我摇摇头,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这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实在有些让人发疯。

“我爷爷跟老秦是死对头。”安子插话道。

“看得出。”

“有对头是好事,让这山林多了不少乐趣。”老苗子饮了一口酒,他的酒有一股药味,应该是酿的药酒,八成是治秦大爷说的老寒腿的。

“你们俩,看这山林怎么样?”老苗头用一个老辈的目光看着我和安子。

我望了一眼远处的幽林,淡淡地说:“凶险莫测,变幻无常。”

安子没吭声,看来是同意我的说法。

老苗头听完就露出了微笑,并不是认可正确答案时满意的微笑。后来我才明白,作为一个烈士暮年的猎人,他这么问只是想看看年轻一辈眼中的山林是什么样子的。所以,那笑里实在包含了太多内容,以至于当时我的根本读不懂。

我们聊了很久,他给我讲了很多他和秦大爷的事,主要讲他们怎么看不对眼,怎么明里暗里的较劲。好像每一座山,都留下了他们的故事。

故事到最后,他不无感慨地说:“棋逢对手,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那一刻,我看着他眼睛里泛着光芒,竟十分地憧憬,像他们这样过一生,岂不是很绚烂壮丽。

我的心一下也安定了,像是雨水落地,终于沁入土壤。

一边是夜风,一边是篝火,让人舒适地想好好做一场关于猎人的梦。

林中驰骋,恣意翱翔,就这样过上一生,最后化为脚下的土壤,也算是不负这大好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