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的身世甚是奇怪过去琼芳从未想过为何顾倩兮嫁入杨家不过四五年儿子却有十岁?直到今日淑宁等人百般奚落她方才醒起这事这孩子绝不是杨肃观亲生可他的父亲是谁呢?为此琼芳也曾心生奇想以为阿秀是卢云的孩子可如今听顾倩兮一说阿秀的身世非但与卢云无关恐怕也不是顾倩兮亲生这孩子另有来历。此行前往红螺寺却是要去见阿秀的“生母”眼见顾倩兮低垂凤目似在养神小睡。琼芳颇为识趣自也不会在这当口多问便也闭眼小歇。车向北行不久便至安定门。突听道旁传来一声高喊:“停车受检!”琼芳心下一惊赶忙睁眼来看但见前方马蹄隆隆奔过了一队兵马当前骑兵手举旌幡却是“神策”二字。不旋踵又是一列步卒快跑而过人人腰间带刀背缚箭筒还提着又大又重的盾牌竟是全幅武装。琼芳满心诧异忙问车夫道:“这是怎么了?怎地有这许多兵卒?”那车夫摇头无语想来也不知情了。城下人声喧哗似有大批人马聚集。但见前方道路壅紧二轮车、四轮车、马车骡车牛车样样俱全排列长达里许全等着受检守城官差却是神凶貌恶逢人便是吼叫不少车辆不耐久候都被迫折了回去。一名百姓气不过便吵了起来:“到底搞什么?永定门、阜城门都封了连这儿也不让走么?”“演军!西郊大演军!”那军官提起马鞭向地一抽喝道:“没有出城文书谁也不许出入京师!快快折回去!”那百姓也气了戟指痛骂:“折你妈的头!狗一样的乡下团练、也敢来京门作怪!快快报上名来!大爷写状子到兵部告你!”那军官厉声道:“去告!本将勤王军前锋营神策师神策前卫都司段奉节!记好了么?”那百姓愕然道:“什么玩意儿那么长一串?”一名小兵冲了上来暴吼道:“咱是张缘根!连我一起告啊!”一脚踢上马车吓得那百姓急掉车头落荒而逃。琼芳心下暗暗纳闷:“怪了城外演军了?我怎么没听说?”近十年天下大旱民变四起朝廷怒苍也为此连年交战然而无论前线战事如何吃紧京师硬是不戒严后方百姓年照过、酒照喝硬是比景泰朝还强上几分只是眼前军马入城却又是怎么回事?琼芳心下微生警戒正想找顾倩兮商量她却蜷起双腿竟然睡着了。顾倩兮累了她昨晚先与琼芳夜话其后又照顾老夫人睡不到两个时辰难得可以小憩自不免倦极而眠只是车外军马往来盘查却该如何打?琼芳是见过场面的人自也不会因此束手无策她左顾右盼忽

见城下还开了个侧门想是供大官行走更妙的是守门的都是官差不见武将忙指挥车夫:“从侧门过去。”那车夫听命行事便将马车驾出了等候队伍行不过半晌听得脚步急躁大批官差围拢而来大声道:“兀你这厮!谁要你走这儿的到后头去!”还在训斥间琼芳已探出窗淡淡地道:“你们头儿何在?请他过来说话。”那官差微微一惊凝目来看却见到了一个大美人儿身着新装不由冷笑道:“请他过来说话?怎么?你肚里孩儿是他的?却要来认爹啦?”两旁官差哈哈大笑琼芳却已沈下脸去道:“你再多说一字我担保你后悔一世。”那官差笑道:“疯婆子。”待要将她抓下车来却见此女目光严凛毫无畏惧之色似有千百个法子整死自己不由咦了一声改口道:“您……您稍待片刻……我……我去瞧瞧……”天下最怕事的便是这批官差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想人家忍气吞声一辈子所求不过一个“升”字万一开罪了皇亲国戚一切辛苦岂不付诸东流?这便慌不迭走了。琼芳傲然闭目正养神间车外脚步慌张来了一个差头颤声道:“小人来了敢问是哪一位?”琼芳斜目一瞧来人却是个小捕快也不知是刑部的还是北直隶的她也懒得认了冷冷便道:“你职级太小认不得我找你『最』上头来。”那差头惊吓不已便又奔了回去不多时来了一个脑满肠肥的琼芳虽不认得这人是谁但看他体胖过人想来官位必高。正冷视间果然那人见得琼芳的面先是咦了一声之后苦思半晌:“您……您好像是……”琼芳淡然道:“我姓琼。”那官员大惊失色狂叫道:“原来是少阁主!下官有失远迎啊!”咚地一声大头目双膝跪下满场官差自也趴了一地人人叩不已四下百姓自是议论纷纷竟还有人随之下拜八成以为是皇上光临了。琼芳甚是满意淡然道:“这位大人我要出城面谒皇上劳你放个行。可以么?”那官员大惊大喜:“可以!当然可以!”转头暴喝道:“来人!放道路!恭送琼少阁主出城!”刹那之间面前道路已是空空荡荡通畅无阻众官差敲锣打鼓奏起了丝竹管弦为少阁主送行。琼芳掠了掠秀吩咐车夫道:“还等什么?走吧。”车轮滚动马车再次出了两旁官差躬身肃敬恭送大人离开堪堪将出北门却听一人道:“且慢。”马车又让人拦下了琼芳内心不悦探头出窗只见道上来了一名军官高坐马背冷冷地道:“出城文书呢?”那官员忙道:“这位是

国丈孙女免验文书。”那军官哦了一声:“怎么?这儿你说了算?”那官员颤声陪笑:“您……您说了算。”那军官冷冷地道:“知道就好。我前锋营奉命镇北门便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缴验文书。”看这军官似才打过仗衣甲肮脏脸上也有血渍模样虽说狼狈却反而多了几分杀气他喝退了差人便又驾马趋前来到车边俯身道:“姑娘缴验文书不然下车受检。”琼芳沈下脸来道:“军爷我不想下车。”那军官道:“那也行你拿出城文书来那便不必下车。”琼芳昨夜出门得急别说什么出城文书连文碟都没带着哪来什么东西缴验?转看顾倩兮却是鼻息细细早睡得不醒人事了。她哼了一声索性起蛮来:“我没有文书偏又不想下车那该怎么办啊?”那军官高坐马背淡然道:“那别怪我拖你下车把你狠狠搜上一遍。”说话之间把手一招听得哗哗之声大作城外奔来了一队步卒只等着抓人搜身。琼芳却也不怕只冷冷地道:“军爷你晓得我姓什么?”那军官道:“你姓什么得问谁睡过你娘不必问我。”四下兵卒嘻嘻哈哈竟都笑了。琼芳心下大怒砰地一声踢开了车门纵下地来冷冷地道:“我乃国丈孙儿、皇后侄女英国公八世孙紫主琼芳您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定然一字不漏转呈家姑。”众兵卒笑容僵住了一躲了开来琼芳瞪视那名军官道:“军爷高姓大名可否让我知晓?”那军官也知道惹上权门人物了当即翻身下马略作欠身:“在下姓耿双名国珍勤王军麾下『神策师』督师便是。”这“神策督师”并非小官而是天子亲军四品要员背后倚仗更是“临徽德庆”四王只是琼芳乃是皇亲国戚却又何必怕谁?心道:“好你个勤王军谁不好惹却惹上了我?大家走着瞧来日我必要报仇。”当下坐回了车上吩咐车夫:“没事了走吧。”车轮才动耿国珍却又把手一拦道:“且慢。”琼芳把手重重拍上车门吼道:“你说什么?”耿国珍道:“姑娘我前锋营奉命镇北门无论何人在此出入都得备妥文书以供查验。”琼芳冷冷地道:“然后呢?”耿国珍道:“没什么然后。莫说您是英国公之孙便算英国公本人在此也得取出信物验明正身否则休怪我将你的人车扣下带回营中搜身查验。”琼芳气得炸了大声道:“你要搜身?要不要脱我的衣裳?”耿国珍默然半晌道:“如有必要末将也不会客气。”对方玩真的了琼芳深深吸了口气

想起荆州战场的处境总算也知道怕了。她气馁了几分只能摇醒了顾倩兮低声道:“顾姊姊你……你有带着文碟么?”顾倩兮睡眼惺忪揉着眼道:“没有。”琼芳情知要糟便吩咐车夫:“咱们……咱们掉头回去……”那车夫正欲掉转车头却让耿国珍拦住了沈声道:“姑娘西郊正在演军情势非常。你擅闯北门依法若提不出文书便得随我回营本将不能擅自放你离开。”琼芳每回遇上武人总有吃不完的苦头也是无计可施了只得软下了口气:“这样吧劳烦你去一趟紫云轩找一位傅师范……他便有文书给你……”耿国珍不耐烦了沈声道:“姑娘我对你已十分客气了。我再说一遍你若有信物那便早些交出。其余赘言多说无益。”霎时提气一喝:“来人!围上去!”琼芳无路可走了却又不愿随他们回营看这“勤王军”乃是天子亲兵将骄兵谄虽有正统军的傲气却没有人家的骨气一会儿若给拖入营中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自己一身武功还能大打一场可顾倩兮娇贵柔弱届时几十个大男人围着她搜索查验后果岂堪设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琼芳心急如焚只想着脱身法子她调匀气息先让自己定了定神道:“军爷我这这样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您为难我也就罢了可您晓不晓得我身旁这位夫人是谁?”耿国珍耸肩道:“我管她是谁?”把手一挥道:“把她俩拖出来。”琼芳厉声道:“大胆!她便是当今中极殿大学士五辅杨大人的夫人你们谁敢动她一根寒毛便是与杨肃观为敌!”众兵卒听都懒得听一涌上前来正要将两个女人揪下车来却于此时背后伸来一只手搭上那武将的肩头道:“军爷请你『滚』到一边去好么?”勤王大军在前却有人公然挑衅莫非活得不耐烦了?耿国珍怒目回望眼里却见到一只黄金指环自在面前昭然闪耀。耿国珍微起错愕向后退开一步定了定神只见面前站了一个老家丁满头白偏偏腰上悬着长剑模样甚是古怪。耿国珍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那老家丁不言不答只缓缓行向车边眼见琼芳怔怔望着自己便将两手拢入袖中藏起了指环躬身问向顾倩兮:“夫人要出城么?”来人恭敬有礼顾倩兮却是头也不抬只轻轻点了点头。那老者弯腰致意:“夫人早去早回一路平安。”说着向琼芳点了点头:“走吧有我在此天下没人能为难你们。”来人正是方才在杨府见到的那名老家丁琼芳过去也曾在扬州见过此人自知他六亲不认遇官

殴官、见民欺民曾一口气扫平扬州渡口几百人直似家常便饭孰料今日却成了自己的护法?琼芳有些哭笑不得便低声吩咐车夫:“赶紧走吧一会儿我多给你些银子……”那车夫想也怕得很了低头缩身悄悄提起缰绳大车方才一动却听刷地一声耿国珍已然拔刀出来冷冷地道:“放肆。把他们围起来。”号令一下大批兵卒便包围过来目光凶狠耿国珍行到老家丁面前森然道:“朋友你官拜何职?敢在这儿号施令?”那老家丁垂下头去轻声道:“我不是官。”耿国珍冷冷地道:“你不是官那你凭什么在此说话?不怕我杀了你么?”那老家丁默然半晌慢慢从衣袋里取出一物交到耿国珍手里。他低头一看手中却是一块令牌阴刻神鹰双翼全展睥睨纵横大书“镇国铁卫”四字!乍见令牌现身琼芳虽已明白对方的身分还是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耿国珍更是面色铁青微微抖一旁兵卒把这令牌瞧入眼里却是一头雾水人人交头贴耳想来不解来历。天下最高的令牌出于“摩婆娑宫阿修罗王”之手唯它的使者方有资格佩戴。因非凡间之物故唯智者能识。老家丁淡然道:“军爷还有疑问么?”耿国珍脸色难看瞧了瞧车上的顾倩兮似想问些什么良久良久终于让到了路边低声道:“传令下去放开道路。”琼芳暗暗骇异看这“镇国铁卫”威望崇隆似比帝王权柄还让臣民们敬畏。眼看老家丁朝自己望来琼芳忙拍了拍车夫的肩头道:“走了、走了。”那车夫宛如惊弓之鸟把脑袋缩到衣领里提缰驾绳便又再次启程了哒哒蹄声中已然行至门下堪堪便要出城却听一人道:“国家……”“已经亡了吗?”两匹白马嘶声惊吓竟让人挡了下来。只见城下慢慢走出了一名军官看他征甲凌乱满面血污腰上系了条龙纹红带转看双手赫然却是一幅精钢手铐。他慢慢来到大车前低声道:“朋友……停车受捡……”这人好似是个俘虏偏又身着戎装模样甚是古怪。琼芳反复打量几眼忽觉此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正思忖间两旁兵卒已嚷了起来:“熊俊!退下去!这里是勤王军不是正统军!轮不到你来号施令!”听得“熊俊”二字琼芳不由张大了嘴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年前自己大闹荆州战场便是遇上这个“熊俊”那时双方在一座庙里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如今自己重返京城偏又撞见这个怪物委实倒了三辈子的大霉。熊俊低垂了脸面对喝问一概不理只挡到

了车前轻声道:“朋友停车受检。”眼看这帮武人前仆后继而来彷佛疯子一般那老家丁自也笑了耿国珍怕惹出事来忙上前相劝:“熊将军人家是朝廷要员不是怒匪细作你快快退下。”“怎么?”熊俊别开了脸慢慢斜吊双眼:“国家已经亡了吗?”耿国珍也恼了大声道:“姓熊的!你昨夜大闹京畿大营屡次犯上还嫌不足?快让开否则休怪军法伺候!”熊俊摇头道:“老耿谁触犯军法谁贪赃枉法你自己心里有数。”看这人也真顽硬把手一挥居然推开了众兵卒随即走到车边正要将顾倩兮拖下车来却见一只苍斑大手逼近而来挡住了自己。全场都静了下来琼芳也是掌心出汗老家丁淡淡地道:“军爷还要看我的令牌么?”熊俊低声道:“不必我知道你们是谁。”老家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滚』到一边去?”“怎么……”熊俊抬起头来轻轻地问了:“国家已经亡了吗?”熊俊的话很少因为他杀人如麻所以从不争辩。至于那老家丁想他连郡王也打得又怎么肯让?两边委决不下谁也不让谁一方是“大掌柜”人马一方隶于伍定远麾下恐怕要打起来了。朝廷治下最凶的两头虎便是眼前这两只。琼芳自离开京城后先是撞见“正统军”其后又遇上“镇国铁卫”一个凶过一个俱都冥顽不灵见谁打谁从不退让。如今二虎相争却是谁胜谁负?琼芳心情有些紧张也是担心顾倩兮害怕百忙中抽空来瞧却见她解开了阿秀的小包袱竟然读起了三字经好似车外的人全是疯子无须萦怀。此时不只勤王军围观连百姓官差也在指指点点。琼芳深深吸了口气自知一切纷争全是自己惹出来的奈何情势如此纵想出面调解那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良久良久两人谁都没动熊俊等候半晌好似知道自己没胜算了便转过身去众人松了口气突听铁链当琅琅大响熊俊双手横击手铐铁链一挥了过来那老家丁侧身闪过右指隐寒气正中膻中穴熊俊浑身冷颤脚下软却突然暴吼一声脑袋直撞了过来。砰地一声大响熊俊胸前挨了一脚已然倒飞出去压倒了十来名勤王兵卒想来螳臂挡车武功大为不及。那老家丁提起熊俊的脚正要将他拖离城门耳中却听得冷笑:“老狗你死定了。”众人定睛一看这熊俊手中不知从哪儿摸来的十字弩嗤嗤连声射出了一排箭羽逼开了老家丁随即右手暴长便从兵卒腰间夺过号角耿国珍大惊道:“快拦住他!”“呒呜……呒呜……”熊俊提起号角鼓气高鸣声音三长一短似在向什么人求救声响远远送了出去刹那之间远处也有号角响应。“呒呜……呒呜……”城下响起哗哗脚步声远处移来一面火红大旗见是“北威”二字听得兵卒们喊道:“北关第三镇开到哪路兵马求援?”“荆州三百师在此!”熊俊凛然怒吼:“弟兄们!来应援!”轰踏!轰踏!轰轰踏!轰轰踏!数百名兵卒左手提盾右手举刀已然结阵而来熊俊把号角远远扔开刷地一声也已挚刀在手厉声道:“正统军!向前推进!”熊俊不是江湖好汉他是武将所以从不单打独斗打一开始他便等着结阵开打。勤王兵卒大惊失色全数避了开来。熊俊厉声道:“着来人下车!弃械投降!随我回营受审!否则杀无赦!”顾倩兮见此地乱得不成话心下厌恶正要下车离开却听老家丁喝道:“琼小姐拉住夫人!别让她下去!”说着说便从胸前提起了一只笛子奋力吹了起来。琼芳咦了一声只觉耳边隐隐约约彷佛传来幽幽笛声颇为悦耳那熊俊却已掩住耳孔痛苦道:“抓住他!别让他向外求援!”众兵卒奔上前来已要逼近马车老家丁护主有责便也拔剑出鞘双方涌上前来猛听“当当当当”一片脆响兵卒们的钢刀尽成两段指挥军官并不慌乱立时放声呐喊:“来人兵器有异提盾护身!”第一排兵卒提起圆盾护住了脸面矮身掩近背后将士却提起了长茅从盾牌中刺袭而来那老家丁深深吐纳提剑斩出但见眼前金光吞吐尽是金碧辉煌长枪如数折断只是正统军盾却是百炼神钢锻造得既韧且强金光几番啄袭竟都刺之不破。步卒们攻守大有章法越逼近马车听得一名军官厉声道:“第一排举威武棍!打!”马鸣啡啡

两匹白马受惊而窜那老家丁却挡到了车前剑光挥舞宛如八臂金刚单剑敌上数百只铁棍一举挡下了大批兵马只是敌势浩大人数又众脚下还是一步一步地退后眼看马车便要陷入包围却听四下笛声大作城头上跳落了一个又一个黑影手持刀械团团护卫了马车。“镇国铁卫”大援已到老家丁剑交左手亮出了指上的黄金戒环沈声道:“镇国铁卫!听我号令!”黑影们沉默无声却都握紧了兵刃猛听刷地一声老家丁剑尖扬起厉声道:“保住车马!推进出城!”“杀啊!”援兵抵达来了三十多名黑衣人。霎时双方杀声大起但见几百只军棍敲下此起彼落黑衣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人人以一挡十兀自不落下风。城门下火光四溅一方要将顾倩兮、琼芳抓下车来一方则要保着她俩出城双方正面开战谁也不让谁。只是这场打斗毫无来由要说是琼芳傲慢弄权犯下大错不如说是“镇国铁卫”托大自负遇上了疯狗也似的熊俊双方一再错判形势终致于大肆械斗只不知“威伍文杨”接到消息却要如何收拾善后了。那勤王军愣在当场一来插不上手二来也不知该帮谁便远远避了开来。百姓们倒是高声喝采当成好戏来看。那熊俊甚是悍勇抄起了单刀使得疯虎出柙也似只是黑衣人个个武功精强实在拾掇不下霎时拉长了嗓音喊道:“全军……散开预备……牛弩……”牛弩重达百斤一便能将马车射翻在地老家丁厉声道:“琼小姐!快上去前座!快!”事已至此投降也是无用琼芳晓得机不可失便跳上驾座从车夫手里抢过缰绳大喊道:“让开!前头让开!”“杀啊!”、“挡住他们!”、“把这雌儿拖下来!”操爹干娘的骂声中可怜琼芳位在前座彷佛众矢之的几次刀枪斩来虽有黑衣人为她挡架仍不免险象环生她又惊又怕频频抽*动马鞭喊道:“快跑啊!”两匹白马吃痛狂奔百名将士扑前阻挡数十黑衣人也一涌而上漫天漫地全是白晃晃的兵刃彷佛坠入了刀山剑海琼芳吓得花容失色捂面惨叫:“救命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身旁清脆连声似有一面大盾牌罩住了自己琼芳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管闭眼尖叫拼死抽*动马鞭就怕马儿逃得不够快但听蹄声轰然上下颠拨不止似已冲出城门琼芳却还是掩面尖叫怎么也不敢睁眼来看。也不知过了多久杀伐声渐渐远去自己喉咙也渐渐哑了却还不敢张眼。猛听喀喀几声车轮渐慢好似行上了一座土坡琼芳总算睁开眼来喘道

:“我……我还活着么?”一朵一朵雪花落了下来让人大感清凉琼芳游目四顾只见自己身在一处小山丘离城门已有十来里自己非但闯了出来尚且毫无伤转看驾座却只剩自己一人那车夫却已不知去向想来情势大乱早已自行逃命去了。琼芳惊魂甫定忙翻下驾座回身来问:“顾姊姊你……你没事吧?”急急去看车内就怕见到一具死尸天幸顾倩兮还俏生生地坐在那儿一边低头读书一边拿着包子吃听得问话兀自眨了眨那双凤眼惊讶道:“已经出城了吗?”琼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适才城门下杀声大起闹得天翻地覆顾倩兮却是一派从容好似车外尽是小孩儿打架压根儿不看一眼。琼芳苦笑几声自也不好骂她便反身去看来处瞧瞧适才生了什么事。这一望之下不由微感悚栗。只见城北十里连营层层迭迭不知有几十万人在此正中大营上书“前锋营神枢”。远处另有一面较小旌旗红底金字见是“北威”却是适才入城抓人的“北关第三镇”。看北郊满是兵卒正统军、勤王军都到了琼芳满心惊疑暗忖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西郊演军为何北郊也聚集了大军?”一晚睡醒京城却似天翻地覆情势之严峻直追当年正统复辟之时她不知生了何事便想去城西察看可回思适才的惊险万状却又让她打住了念头。方才安定门下一场大战若非援兵及时来到说不定自己和顾倩兮早让人拖进营中连衣服也让人剥光了何苦还在此自找麻烦?摇了摇头便也不再理会了自管行到车边道:“顾姊姊方才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顾倩兮终于吃完了包子便收起了书本道:“那些人是外子的部属住在府里后院。”琼芳点了点头心道:“原来顾姊姊早就见过这批人了难怪不怕他们。”今早在杨府亲眼所见那帮黑衣人对杨肃观恭敬顺服似把他当成了领依此看来这人若非是大当家便是二头目想起爷爷还自称是什么镇国铁卫的“三当家”琼芳不由微微苦笑只觉得这个天下好乱好乱什么事都弄不明白了。此时安定门早已恢复了平静看大门处百姓排队受检等候出城侧门边上却似历经了一场大战正统兵卒相互搀扶四下捡拾盾牌城内的黑衣人也是肩搭着肩蹒跚离开想来熊虎相争谁也没压过谁便落得两败俱伤了。正呆间却听顾倩兮道:“妹子咱们是不是该出了?”琼芳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自己还等着上红螺山她返回驾座执起马鞭

突然眼光一扫却又瞧到了一个人。丘下白雪蔼蔼覆盖了一片深林但见林间藏了一个男子他头顶大毡披挂整齐却是方才那位“马车夫”。琼芳咦了一声心里忽有异感只见那车夫解下了大毡朝自己笑了笑看那长方脸蛋、剑眉入鬓岂不就是白水大瀑里的那只“大水怪”!琼芳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直至此时她才晓得那“马车夫”是谁了原来卢云一直隐伏在身边护送自己和顾姊姊离城。若非如此方才是谁替她挡下刀林剑雨?又是谁保得自己毫无伤?两人遥遥相望琼芳满面通红眼眶也微微红只见卢云朝自己笑了笑随即竖指唇边长揖到地当是求她守密了。慢慢的脚下一步步退后却又回入了林间。琼芳怔怔看着树林忽然间哽咽出声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正哭间背后一人扶住了她轻轻问道:“妹子你怎么了?”琼芳吃了一惊这才觉顾倩兮来了赶忙再看卢云这“大水怪”好快的手脚果然又消失不见了。眼见顾倩兮凝望自己一双凤眼带着询问之意。琼芳赶忙低头拭泪道:“这儿风好大……砂子……砂子吹进我眼里……”顾倩兮取出了手帕:“来让我替你瞧瞧。”正要替她擦拭眼角琼芳却向后避开突然失声哭叫:“不要了!勉强不来的!”眼看琼芳脚步退后不住回避自己的目光顾倩兮便停下手来道:“妹子你来。”眼见琼芳不肯动顾倩兮又道:“妹子顾姊姊请你过来。”琼芳听她连番叫唤终于依言转身了听得顾倩兮道:“你心里有疙瘩对吗?”琼芳转望丘下慢慢擦拭了泪水道:“是。”顾倩兮道:“你想说吗?”顾倩兮看出来了她知道琼芳心里有事瞒她索性单刀直入把话说开绝不多一分作态。上午晴空万里中午却又天色阴霾琼芳怔怔地叹了口气想她本也是豪爽之人无奈遇上顾倩兮之后样样都不对劲了非但暴躁易怒还变得好生计算。她伸出手来接下天边飘落的片片雪花幽幽地道:“顾姊姊你不还急着去红螺寺非得现下说么?”顾倩兮垂下凤眼轻声道:“当然。今日不说以后也不会说了。”好一个聪慧女子难怪世间男子抢着要了。琼芳心下微起叹息她凝眸望着眼前这位“顾姊姊”心里那分妒意忽然清楚了起来。两人各自无言谁也没说话。琼芳瞧着卢云的藏身处也不知这男人躲哪儿去了。她轻轻叹息抬起头来仰望灰蒙蒙的天际道:“顾姊姊你爹过世那年你多大年纪?”顾倩兮道:“二十有四。”琼芳低

低叹了口气道:“那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她顿了顿低声道:“我爹爹是自杀死的。他过世那年我只有十岁。”顾倩兮微微一动转过了身来只听琼芳幽幽地道:“那一晚我躲在家庙外看着他把毒酒喝下去然后血就从他的眼睛、鼻子里冒出来……他临死前看到了我就放声哭了起来……”这么多年来琼芳次透露自己的身世之痛。虽已事隔多年还是不禁眼眶微微一红。她遥望城下的百万军低声道:“打那天起我便学到了一件事……人生一切、如浮光掠影一眨眼就过去了……”她慢慢转过头来凝视眼前的顾倩兮道:“所以凡遇上我所爱的、要的我便奋不顾身去争它失手就算了我也能狠得下心来放下。”人生苦短短得抓不住故而琼芳比谁都大胆一旦抱定决心便要放手一搏。过去琼芳来到顾倩兮面前总是装成了一个小妹妹挺可爱似的如今说出了心底话自也痛快了许多。北方冷冽吹乱了两个女人的头顾倩兮静静望着面前的琼芳但见她眼里带着一抹倔强双颊更似带了一团烈火天边虽说飘着雪却也要融消了。她情不自禁伸手出来替琼芳理了理稍轻声道:“妹子你太急了。”琼芳避开了她的手沈声道:“什么意思?”顾倩兮道:“人生许多事都是急不来的。你得耐心等、慢慢瞧方能等到你要的。”琼芳暗暗揣摩她的话意道:“要是等不到呢?”顾倩兮摇头道:“不会的。人生一切事有始必有终你只要耐心等候一定会看到一个结果。”人生在世苦多乐少许多事急也急不来。只消心里存了信心哪怕路程再艰辛、再遥远还是能等到一个结果。琼芳怔怔思索忽道:“错了人生不是那样的。”顾倩兮道:“那是什么样呢?”琼芳伸开手心展示掌里消融的雪花道:“人死之后那就什么都没了还等什么?”两人静了下来各自望向远方的京城谁也没说话。雪势渐渐加大山丘上更显冷清只听琼芳道:“顾姊姊我实话实说。我昨夜来拜访你其实是为了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心一下……”她凝视丘下深林道:“我的一生就不同了。”顾倩兮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事想问我对么?”顾倩兮很聪明什么事都瞒不住她。琼芳自也不是第一回见识了。点了点头坦然道:“是我想请教你几件事你若为着我好便请说实话可以么?”顾倩兮点了点头道:“你问吧。”话到口边琼芳反而有些紧张了她反复踱了几步方才道:“顾姊姊你……你

嫁给杨大人之前还有个未婚夫是吗?”顾倩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琼芳道:“你别管。反正我就是想知道这人的事。你愿意说么?”顾倩兮折起了手帕淡淡地道:“他叫卢云是北方人以前做过我父亲的幕宾。”琼芳道:“他死了是么?”顾倩兮掠了掠丝神色宁静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口中自也没有应声。琼芳等了一整晚终于把话说出口了自也不会在此停下。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道:“顾姊姊当年你嫁给杨大人是心甘情愿的吗?”顾倩兮道:“什么意思?”琼芳道:“我心里一直很好奇倘使你的未婚夫好端端地留在你身边你还会嫁给杨大人么?”这话有些冒犯了。顾倩兮沉默半晌慢慢低下头去道:“妹子你看轻我了。”琼芳闻言一怔却听顾倩兮道:“我并非蔡文姬、也不是卓文君。我是顾嗣源的女儿顾倩兮。”琼芳愣住了不解其意顾倩兮却仅点到为止不加一字解释。这“蔡文姬”是东汉大儒蔡邕之女曾三度改嫁先嫁一夫后又远嫁匈奴最后被曹操赎回赐给一名叫做董祀的都尉受尽了命运捉弄故以“悲愤诗”明志。那位“卓文君”却恰恰相反她曾为丈夫司马相如尽弃所有簧夜私奔当垆卖酒只是司马相如飞黄腾达后却又另结新欢她忍无可忍之下便以“诀别诗”相赠。蔡文姬是无可奈何卓文君奋力挣扎却还是不能奈其若何依此看来顾倩兮定是害怕受男人摆布所以壮士断腕自行挥别了过去。琼芳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当年嫁给杨大人是你自己的决定?”顾倩兮默默望着她忽道:“妹子你知道我哪点强过你。”琼芳斜她一眼心道:“这女人真狂。”口中却道:“顾姊姊有话请说琼芳洗耳恭听。”顾倩兮道:“我这个人有个好处生平从不抱怨。”琼芳心下一愣没料到她是这个意思。沈吟道:“不论遭遇什么事你都不抱怨?”顾倩兮道:“是。”眼前这女人享过荣华吃过大苦得过所爱却也失过至亲。如今听她自道心事似对命运起伏已能逆来顺受。琼芳摇了摇头轻声便道:“顾姊姊你不该这么说。当年你父亲撞死在狱中遗弃了你难道你也不埋怨吗?”这话实在太重顾倩兮听在耳里却未现出忤色只静静地道:“妹子你并不晓得这世上有许多人他们打一出生便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事。也因此他们从不抱怨、更不会悔恨不论结果是甘是苦他们都会一件一件、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完。”琼芳道:“即使结果是死路一条也要做下去吗?”顾倩兮道:“是。因为若不这么做这一生等于白活了。”琼芳深深吸了口气:“你也是这样的人吗?”顾倩兮道:“是。”不知不觉间琼芳想到了飞蛾扑火低声便道:“这是你的脾气使然对吗?”顾倩兮道:“这不是脾气这是我的天命。”琼芳失声低呼:“天命?”顾倩兮道:“天命如此所以不必抱怨、也犯不着后悔我只能鼓起勇气一路向前直到上苍赐给我一个答案。”琼芳喃喃地道:“你……你等到上天的答案了吗?”顾倩兮低下头去便又不做声了。琼芳呆住了她本以为顾倩兮是个小妇人一生无权无势至多不过是求个好丈夫、找个好归宿故而拿当年婚嫁之事来诘问她。岂料到这位女子怀藏隐志竟是如此的自负?天命者使命也。宛如飞蛾扑火焚毁残躯。命运之起伏跌宕在她不过是场笑话。她是故意撞上去的。琼芳怔怔望着她忽道:“顾姊姊我……我的天命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顾倩兮摇头道:“对不住了。一个人的天命须得自己寻找。”知天命与畏天命这便是君子成道的最后一关。一个人找到天命后这一生便不会后悔了。从此便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成为大勇之人。“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与闻也”琼芳等于被训了一顿她轻轻叹了口气便也不多问了低声道:“那杨大人呢他的天命是什么你知道么?”顾倩兮默然半晌道:“他是英雄。”琼芳愕然道:“英雄?”顾倩兮道:“平心而论外子确是当世英雄能够肩担整个天下。放眼当今世上并无第二个男人可以企及。”她凝视远方京城轻声道:“有朝一日他若失势下野我会代天下万民啜泣。”琼芳惊呼出声万没料到杨肃观在她心中有如此崇高地位。她深深吸了口气道:“那……那你以前的未婚夫呢?难道也比不上杨大人么?”顾倩兮道:“他志不在此。”琼芳道:“是吗?那他志在何方?”顾倩兮道:“你、我。”琼芳愕然道:“什么?”顾倩兮道:“你与我我与他都是两人之间的事。”仁者二人也天下众生亿万万其实追根究底都只是两人之间的事。琼芳听她语藏机锋好似一语双关不由有些错愕还想再问却听顾倩兮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如玉。当年生的许许多多事情她比我还清楚。”琼芳心下一凛不知这“如玉”是谁顾倩兮却自行上车了琼芳明白她不会再说了点了点头正要行上驾座顾倩

兮却抢先执起了马鞭道:“换我驾车吧你也该歇歇了。”琼芳怔道:“顾姊姊你……你知道如何驾车么?”顾倩兮握住她的手露出了笑容:“你别瞧我不起当年我也是离家出走过的。”琼芳感到她掌心的粗糙不由微微一凛:“是了她也是操劳过的。”正想间顾倩兮已提起马鞭朝半空轻轻挥打啪地一响马儿醒了过来霎时哒哒蹄响便已出了。天寒地冻琼芳向手上呵着暖气眼角却向后回望似在留意背后是否有人尾随。正瞧间顾倩兮却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冷么?”琼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顾倩兮道:“坐过来两个人暖和些。”不待琼芳答应便从车里找来一张毛毯先披到她的肩上又朝自己肩上拢了拢。两个女人比肩而坐望来便如一对亲姊妹亲亲热热的琼芳感受到她的体热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很是不该始终都在算计她只转开了脸低声道:“顾姊姊对……对不……起……”琼芳生平少说这三字不免说得结结巴巴。顾倩兮微笑道:“好端端的为何向我道不是?”琼芳低下脸去摇了摇头口中却未应声。顾倩兮也不多问只提鞭驾车便向红螺山而去。马车北上哒哒蹄声颇为悦耳只是至今没人想过一件事她们还没付车资。这辆车所费不赀马是白马车是新车双马并辔至少值得百来两银子只是说来奇怪现下马车夫不见了两个女人却自己驶走了人家的车子岂难道不会心存内疚?琼芳心有旁骛自始至终没有留意马车的来历自也没觉顾倩兮手里的马鞭刻有字痕却是“中极殿大学士.杨府”八个小字。官家之物多有徽章印记以防窃盗。原来这辆车是打杨府而来想来有人向“中极殿大学士”借了这辆好车一路载着人家的老婆出门小心保护、细细照拂最后还不忘物归原主把马车还给了人家把人家老公的活儿全干光了。凡人坐上自家的车儿便算晕倒车上也有知觉。顾倩兮手执马鞭驾得顺手指尖也该触到了马鞭上的刻字难道就没觉这辆车自何而来?没觉尽管自家马车落入外人手还来街边拉伙载客赚钱营生顾倩兮也是一问三不知。也许是城里太乱了天气又太冷了反正事情再奇怪她也似阿秀考状元想都没想过。正月十六尚未正午城里城外都是乱烘烘的。可此地却是一片悄静听不到一点声响。好冷、好冰……四下冰冷潮湿阿秀慢慢醒转过来睁开了眼只见眼前昏暗一片望来蒙蒙隆隆他茫茫然起身猛然之间摸到了一柄火枪

霎时心下一醒这才想起自己偷走了“霍天龙”的火蛇枪却又不幸掉到了地洞里。他害怕起来正要放声大哭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掩住自己的口鼻。“呜呜……呜呜……”阿秀害怕无已只是想哭偏偏口鼻气闷那大手却还不放正要张嘴狠狠去咬脑袋却又让人拍了拍带了几分安抚之意。那人的手掌很烫送来了火焰般的气息似能把人的红血烧热。不知不觉间阿秀胆气一壮心下略宽眼珠稍稍偏转却见到高鼻鹰目的一张脸以及额上的“罪”字。眼看钦命要犯现身了阿秀自是吓得魂飞天外这才想起自己非但掉入地洞里尚且落入魔头手中正要大哭呼救却听地窖上方传来说话:“怪了方才明明见到那孩子怎又不见了?”听得说话声阿秀便又静了下来自知那“蛇枪”霍天龙还在追着自己他吞了口寒沫循着声音来处去看却见头顶上隐隐有光正从一处缝隙里透了出来。阿秀稍一忖念暗道:“对了是那块匾额。”自己昏厥前曾见到一面匾额上书“征西大都督府”。没想才钻到匾额后头却意外掉到了这处地洞里依此看来那匾额后头必然有个大洞。“***臭小鬼!”正想间猛听头顶上传来一声怒吼:“老子抓住了他!非得把他煮来吃不可!”这嗓子粗鲁想来是那“张胖子”的声音了。又听砰砰啪啪之声看此人手提板斧八成是在砍些东西泄恨。阿秀吓得没魂了就怕让张胖子觉自己的踪迹不免要送掉一条小命正抖间脑袋却又让人拍了拍自是魔头在安慰自己了。阿秀心下一宽自知这儿躲了个大魔头张胖子若是冲了进来不免被他吃掉。正感安心间却又想道:“我高兴什么了?他吃不到张胖子一会儿便要把我煮来吃了。”外有狼、内有虎阿秀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竟落到这个田地一时哽咽流泪奈何口鼻让人掩住了想哭也不出声。正悲哀间头顶上却是砰砰大响想来上头那帮人还在翻箱倒柜。那张胖子找了半天始终瞧不到阿秀的身影不由暴怒道:“这可好了蛇枪让人盗走了咱们要怎么做掉那厮?”阿秀心下后悔自知万万不该去偷人家的火枪以致惹上这群凶神恶煞。正悔恨间却听霍天龙道:“不怕我随身带有一柄短枪勉强凑合凑合还能应付着可惜射程不及蛇枪远……”听得霍天龙还有一柄枪阿秀自是松了口气那张胖子也是大喜道:“早说嘛瞧我担心得……”暴喝一声:“走了!先办正事一会儿再找这小鬼算帐!”大吼过后脚步渐远想来一行人已要离

开了阿秀放心下来却又怕他们走远了一会儿不免要独自面对地窖里的大魔头。他又怕又急只想找个办法让这帮坏人同归于尽。正慌间猛听一人喊道:“老大、霍公子你们快来看这儿有块匾额。”听得藏身处被人识破阿秀自又吓得魂不附体果然脚步急急众人转了回来那张胖子喃喃地道:“征西大都督府……”愤然道:“什么烂玩意儿砸了!”这张胖子性情残暴等他一斧头砍下匾额破开把头一探却见到自己在这儿打盹那是什么个下稍?阿秀飕飕抖正等死间霍天龙却阻拦了:“张胖子把你的斧头放下别闯祸了。”张胖子拂然道:“不过砸破一块破匾罢了能闯什么祸?”那霍天龙道:“瞧瞧匾额下头的落款。”屋外传来窸窣声那张胖子好似蹲了下来读道:“武英十五年九月寅午嘿……这儿***还有个印章……”霍天龙道:“说话检点些。这个章可是天子之宝。”阿秀微微一奇外头众人也愣了纷纷问道:“什么?这是玉玺?”霍天龙道:“懂了吧?这匾额是谁的落款?”张胖子愕然道:“怎么?这……这是正统皇帝的御笔?”霍天龙道:“你说对了今圣御笔要是让你随手砸了难保不惹上麻烦。”众人茫然道:“不对吧既是皇上的御笔为何不好好挂起怎就胡乱扔在这儿?”霍天龙叹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这破屋子本叫『武德侯府』主人乃是武英朝第一功臣立过无数汗马功劳。皇上感念他的辛劳这才亲笔赐匾只可惜天妒英才这块金匾还没机会挂上这屋子便让人查封了。”众人讶道:“为什么?”霍天龙道:“御驾亲征失利皇上兵败被俘此间主人也落得满门抄斩的下稍。”张胖子惊道:“好家伙这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霍天龙道:“这宅子的主人姓秦便是武英朝第一忠臣征西大都督秦霸先。”众人惊呼一声:“秦霸先?啊……难怪这匾额挂不得……”霍天龙叹道:“听说过年前皇上还曾来此间凭吊见了自己题的金匾触景伤情着实哭了一场。可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把这匾额移回宫去。只能搁在这儿生灰尘了。”众人喃喃地道:“这也难怪了谁要他生了那畜生……”张胖子道:“瞧不出来啊看你霍公子年纪轻轻却也知道这些前朝往事。”霍天龙叹道:“我孩提时便住在左近街坊都管这儿叫『城西鬼屋』看这屋子破败了四十多年如今总算也要拆了……”感慨了几声张胖子却无心多听了便道:“走了、走了少说这些闲话说不定咱们说着说天狗李那

小子却已去找人啦!”众人纷纷称是正要离开忽又听一人道:“等等这若是秦家的旧宅会不会秦仲海便躲在这儿?”“秦仲海”三字一出众人一静了下来阿秀心下也是一惊就怕那厮也躲在这儿正左右张望间却见身旁还蹲着一个怪人不由内心大骇:“这人就是秦仲海么?”阿秀吓得险些晕了过去看自己什么人不好遇却遇到了“怒王”秦仲海一会儿还有性命在么?他闭紧双眼就盼自己能昏厥过去来个不醒人事偏偏头顶上又传来霍天龙的嗓音:“这话不无几分道理。张胖子你去掀开匾额查查后头有什么。”此言一出万籁俱寂阿秀固然心里慌头顶上的众人却也静了下来。猛听嘿嘿两声笑张胖子森然道:“霍公子你当张胖子是第一天出道么?要掀你去掀别来支使我。”霍天龙道:“你恁也多心了。你没听西门嵩说那厮受了重伤正午前动弹不得你却怕什么?”张胖子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怕什么了?”阿秀听他们相互推拒自也晓得这帮坏人心存畏惧谁也不肯动手来揭。良久良久猛听张胖子大喝一声:“好啦!咱们谁也别动!小徐你来!”外间传来牙关颤抖声一人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昨儿搬货扭伤手了……”张胖子暴吼道:“放你妈的屁!整日见你摸着女人也不见手酸什么时候扭伤手了?过来!”头顶传来耳光轰击声随即又有哀号哭泣。想来这帮坏人没什么用阿秀慢慢定下神来偷眼打量那名怪人心道:“这人就是怒苍大魔王么?可早上不才有个骑妖马的进城?那又是谁?”阿秀打小爱听鬼故事自也听玩伴们提过“怒王”的形貌都说这人身高一丈二长了三颗头左边长瘤右边长角中间一颗生了大大的独眼吃人前还会流泪可面前这人却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模样不大像依此看来说不定是假扮的。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头顶传来喊叫声:“老大!老大!快出来!官差已经率队出了!”张胖子嘿地一声:“好个天狗李总算有点动静啦!大家快走!”一名汉子道:“老大那这匾额还揭不揭……”张胖子骂道:“蠢材!便算要揭也得让官差揭!不然你来揭啊?”屋里脚步声大作一行人全奔了出去至于匾额后有什么却是谁也懒得管了。脚步声渐渐走远那只大手总算也移了开来阿秀一脱桎梏立时大口呼吸一边奋力去推那人的身子正要逃窜而出却听“砰”地一响庞然大物撞到了墙上竟是轰然有声。阿秀吃了一惊没料到自己这般神力转头去

看却见地下倒了一条大汉死活不明。阿秀咦了一声心道:“不会吧?我打死怒苍魔王了?”他捡起一颗石头朝那人的尸体扔了扔待见他伏地不动好似死透了便又大着胆子走回俯身察看。那大汉打着赤膊面向地下露出光溜溜的后背。阿秀眼里看得明白这人背上却有一幅刺花上头有只飞天老虎。一旁还有诗词低声便读:“他日若阿阿阿志敢笑阿阿不丈夫。”念了半天不觉愕然道:“什么怪诗啊?”正茫然间却听噗嗤一声那大汉趴在地下竟是嘻嘻笑了。眼看死人复活了阿秀自是拔腿就跑那大汉却也没追来只慢吞吞地爬起靠墙而坐模样有气无力。阿秀心道:“这人武功真差一定不是秦仲海。”话虽如此还是不敢找他说话一时东张西望看看有无法子离开此间。察看半晌已知自己身处于一座地窖墙边有座石阶毁败大半想来便是出路了。忙奔了上去望上跳了跳盼能攀出去。那石阶只剩三五级地窖却深达数丈阿秀自是心有余力不足连跳了十来下气喘吁吁正想再试猛然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正要仰天跌下背心却又让人揪住了。阿秀回头惊看却是那坏人救下了自己只见他一双眼珠却在自己脸上打转似在察看什么。阿秀心里犯怕只想叫声大爷什么的猛见那坏人双眼大睁伸出指尖径朝自己的眉心摸来阿秀吓了一大跳忙把身子一缩急急逃开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那大汉没有说话只反复打量自己阿秀怕得抖便也缩到墙角不敢稍动。两人对峙不动谁也没说话猛听“哈嗤”一声那大汉居然打了个喷嚏垂下了两道鼻血。寻常人打喷嚏、流鼻水那大汉流得却是鼻血望来红通通的随着呼吸一收一放黑暗间还隐隐散出火光望来极为古怪。阿秀呆呆看着他忽道:“你……你很少吃果子是么?”那大汉愣了愣有些听不懂了阿秀喃喃又道:“我娘说不吃果子的人火气大天冷就会流鼻血。”正想劝他多吃果子奈何缓不济急大叔的鼻血都快垂到地下了忙伸手入怀取出娘亲为他准备的小手帕怯怯地道:“哪拿去用吧。”看那大汉打着赤膊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子料来是个贫苦人定没钱买草纸擦谁知他瞄着手帕却只裂嘴一笑“嗨”地一声运起了鼻血鼻涕一吐到了地下。阿秀呆住了没料到好心没好报竟只收回一口痰?无怪娘亲平日总瞪着自己原来是这个心情了。眼见那大汉眼里带了一抹轻视好似见到了娘们阿秀心里暗暗生气当下仰鼻吸气便也运起一口浓痰啐到地上绝不示弱。正得意间那大汉竟也深深吸气嘿嘿一笑间又朝地下狠狠啐出一口痰又多又浓气势远胜阿秀。阿秀吃了一惊万没料到竟有人敢找自己比吐痰?那不是班门弄斧是什么?也是面子放不下当即仰天啊啊运起了满嘴的口水一吐到了地下。“噗!”、“吐!”一大一小眼瞪眼面对面霎时你一口、我一口便相互吐起痰来。吐了半天阿秀没了口水那大汉却还吐吐不休料来是他赢了。阿秀呸道:“算了!让你一回。”眼看坏人大叔闭目养神了阿秀便也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自在地窖里寻找出路。北方人家多半建有地窖有的拿来放腌菜有的拿来收藏宝物若是有钱人家多半还建有密道阿秀打小便听叔叔提过这些事一时便在地下摸摸找找瞧瞧有无密道机关。正察看间却听哗啦啦声响大起臭气熏天那大汉竟然脱下裤子对着墙壁尿了起来一时间尿水窜溢便朝脚下漫来阿秀惊怒交迸东跳西躲也是忍无可忍便骂道:“你……你尿什么?”那大汉抖了抖屁股放出了一个响屁出来恶臭熏天阿秀心道:“你能放屁难道我不会么?”运起气力狠狠一放这个屁竟是又响又臭中人欲呕。地窖密不通风此时又是尿、又是屁、又是痰连坐的地方也没了。那大汉捂着口鼻想来也觉得臭了阿秀戟指骂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那大汉并不答话俯身拾起火枪低头把玩却是阿秀冒死偷来的那柄“百步穿杨蛇火枪”。阿秀躲在远处窥看骂道:“那是我的东西你别玩。”那大汉不甚希罕只狞住了鼻头哼地一声鼻血混了鼻涕全数喷到了墙上。阿秀看得呆了这招倒是没见过正想模仿间那大汉随手把火枪一扔扑通一声却是抛到了尿水里。阿秀终于火了便冲上前去朝那大汉踢了一脚怒骂道:“操!”轰然巨响之中那大汉竟然仰天倒下脑袋正撞在石阶上传出鸡蛋破碎声。阿秀吓了一跳一没料到自己这般神力二没想到那大汉如此不堪他蹑手蹑脚正想靠近察看那大汉却又坐了起来只见他拍了拍后脑勺落下了涔涔灰粉那石阶受这人的脑袋一撞竟尔破烂粉碎那人倒是通体无伤唯独鼻孔还渗着血望来委实古怪。阿秀见自己险些弄伤了他心里略有歉意嘴里却还说着狠话:“活该这就是欺侮我的下稍。”正冷笑间那大汉霍地起身似要打人了阿秀大惊失色哭道:“不要、不要。”噗

噜一声那大汉又放了个响屁随即枕臂躺下不忘翘高了脚在那儿抖啊抖的。阿秀呆呆看着只觉此人怪上加怪实乃生平所仅见当下便也大起了胆子打量来人的面貌。天光隐隐透入面前的大叔生了两道粗豪浓眉黑白间杂像是坏掉的毛笔额间还有一个“罪”字看他这般形貌卖米卖面都不好天生就该做坏人。阿秀心里有些害怕想起那霍天龙的说话低声便问:“大叔你……你到底是谁?该不会就是那个秦……秦……”魔名本为忌讳呼唤不得支吾几声竟都不敢说出那大汉也只闭眼翘脚浑不应答。阿秀吞了口唾沫眼看那人的左脚隐隐光好似是铁造的忍不住有些好奇便伸长了小手打算摸上一摸。正捏间那人双眼忽地睁开两道精光暴射而出直吓得阿秀惨叫一声急急转身逃命还没跑上两步却听那人轻轻地道:“没种。”陡听这两个字阿秀愣住了慢慢转回头来咬牙道:“你……你说什么?”那大汉闭眼枕臂对问话不理不睬阿秀却已快步奔回大声道:“你方才说什么?”那大汉眯开眼缝道:“我什么都没说。”阿秀恨恨地道:“有!你说了!你……你有种再说一遍!”那大汉道:“我说你真带种是条好汉。”阿秀怒道:“放屁!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正要挥拳打人忽见那大汉眼神飘来隐隐带了几分笑意淡然道:“小兄弟你很受不得激啊。”阿秀心下一醒这才晓得自己中计了想来请将不如激将要让他乖乖回来便得激一激。那人拍了拍身边地下道:“过来坐下咱俩说说话认识认识。”眼前这人来路不明十之八九是个坏人阿秀脑袋一清醒心里便有些怕他正欲转身离开却让那人一把揪住了背心倒拖了回来。阿秀大哭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阿秀胆子再大毕竟只是个十岁小童正受惊哭嚎间那大汉已然放开了手道:“小兄弟当我是坏人么?”阿秀回过头来怯怯地点了点头那大汉翘高了脚懒懒地道:“也好赶紧逃吧这般没种别让我吓死你啦。”阿秀一听此言心火犯上霎时什么都不顾了咚咚奔到那大汉面前大声道:“谁没种了?你只不过仗着个子大有什么了不起?要是你在我这个年纪还不是成日让人家打着玩?又有什么好说嘴的?”想起今日所受的种种委屈又是淑宁载儆、又是跑堂伙计一时泪水潸潸竟已呜呜地哭出了声。那大汉皱眉道:“好好的怎么哭了呢?可是有谁欺侮你啦?”阿秀低下头去泪水一滴一

滴落下却只使劲摇头什么也不肯说。那大汉淡淡地道:“小兄弟别哭。江湖风波险恶哭是没用的有人欺侮你咱们便该想方设法将来也好报仇。你说是不是啊?”一听此言阿秀浑身便烧起了怒火大声道:“对!我定要报仇!”那大汉笑道:“是了就是这幅精神我在你这个年纪便已杀人放火了。来跟大叔说谁欺侮你了?”阿秀再也按耐不住大哭道:“好多好多人他们骂我还……还打我……”说着将自己如何被伙计欺侮如何请霍天龙相助之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却掠过自己挨了爹爹的打离家出走一节。那大汉点了点头瞧向尿水里的那柄火枪道:“难怪那霍天龙要追你了你偷了他的吃饭家伙他还能不着急么?”阿秀大声道:“谁要他打我?我告诉你!这世上不管是谁打我、看轻我、欺侮我我便要恨着他!一生一世都要报仇!”那大汉凝视阿秀的眉心一边听着他的哭叫慢慢低下了头嘴中却没应声。地窖里静了下来阿秀泄了一顿心里也好受多了。他擦拭了泪水道:“大叔你……你认得那个霍天龙么?”那大汉微微一笑:“我不认得他不过他却该认得我。”阿秀喃喃地道:“为……为什么?”那大汉笑了一笑道:“那还要说?这姓霍的是个小角色咱却是举手摸得着天的五岳人。”那大汉的嗓音有股说不出的气势听在耳里谁都要为之信服。阿秀呆呆看着他颤声道:“大叔你…你真的是秦……秦……”那大汉躺于地下左手支腮微笑道:“小兄弟我若告诉你我便是那个秦仲海你会不会怕我?”阿秀呆了半晌随即笑了起来道:“你骗人。”那大汉愣道:“我……我骗谁了?”阿秀笑道:“你当我是傻瓜么?秦仲海那般高的功夫你要真是他啊老早出去杀人放火啦干啥还和我这个小孩躲在这儿?”此言甚具说服力看秦仲海号令万军天下景从乃是堂堂怒苍七十万大军之主不说他麾下高手如云单凭自己一身武功也足以掀翻武林、震动京畿岂会在此坐困愁城?落得与三岁小孩相顾对泣?那大汉愣了半晌道:“这……这话挺有道理……”阿秀哼了几声傲然又道:“大叔劝你以后别假冒他了小心让人扭送官府啦。”那大汉哈哈大笑笑不片刻却又叹了一声搔了搔头:“唉……随你说了倒是你叫什么名字可以说说吗?”阿秀道:“我叫……我叫……”正想说出名姓却觉不妥喃喃便道:“我……我叫杨二郎。”那大汉讶道:“什么杨二郎?怎么你哥

哥是武大郎么?”阿秀脸上一红这杨二郎乃是取意“二郎神”自也不好明说便道:“你管我你……你叫什么名字?”那大汉道:“秦仲海。”阿秀呸道:“又假冒了快说你叫什么?”那大汉叹道:“怒苍秦仲海。”阿秀打了个哈欠:“好累啊遇上疯子了先睡一睡吧。”那大汉忙道:“好吧我……我姓倪叫做……”阿秀道:“叫做倪亲爹对不对?我还叫倪爷爷呢三岁小孩的把戏亏你拿得出手。”那大汉微微窘:“真是什么都让你识破了这下可没名字用了。”阿秀笑道:“谁说你没名字?我来给你取一个你就叫……”沈吟半晌蓦地双手一拍喊道:“铁脚大叔。”那大汉愣道:“什么大叔?”阿秀指着那大汉的左腿笑道:“铁脚大叔啊。你看你这脚是铁的不叫你铁脚大叔却该叫什么?”那大汉哈哈大笑:“说得也是啊。”他伸手出来朝阿秀背后拍了拍阿秀也提起小手朝他肩膀敲了敲两人并肩而坐竟是相视一笑。说也奇怪阿秀原本怕极了这人此刻与他相处片刻却又觉得投缘了他嘻嘻一笑道:“大叔你为何躲在这儿啊?”那大汉叹道:“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吧我昨晚让一个高手点了穴道中午前都不能怒实在没法子只能藏起来啦……”阿秀茫然道:“不能怒?那不是挺好吗?”那大汉道:“我练的武功有些不同心里火气越大身上气力越强可我的死对头也真厉害硬是朝我的心包经里添火现今咱心脉里藏了一把火全身经脉灌满气力你想我若再动脾气怒却是如何下场?”阿秀骇然道:“会中风吗?”那大汉苦笑道:“便不中风、也得惊风总之七窍生烟、双目流血、一命呜呼去也。现下便挨了仇人的耳光也只能『你生气、我客气今朝忍他一时气』啦。”阿秀醒悟道:“难怪你老是流鼻血原来是这个缘故了。”那人哈哈大笑不过这么一动鼻孔又垂下了两条红鼻涕便提手擦了擦抹到墙上去了。阿秀呆呆看着他只觉这大汉武功时高时低作风忽正忽邪既不像朝廷高手也不似怒苍反贼委实莫名其妙。他怔怔忖念忽道:“大叔你……你是华山派的对么?”那大汉茫然道:“什么华山派?”阿秀道:“你是华山三怪之一。对吗?”那大汉嗤嗤笑了:“小子你别有眼不识泰山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换姓怒苍秦仲海便……”话还未完阿秀已打了个大哈欠道:“好累啊又要睡了真烦。”正要找地方躺平那大汉忙道:“好啦、好啦我不是秦

仲海我……我是他的朋友以前和他喝过酒。”阿秀半信半疑:“真的吗?你和他喝过酒?那……那他长得什么样?”那大汉想了半天沈吟道:“我想想啊他……他长得很高很大又英俊又聪明……”随即做了个手势道:“两只拳头有这么大还有还有……”拉来了阿秀在他耳边嘀嘀咕咕阿秀骇然道:“哪有这种事?那还能穿得下裤子吗?”那大汉兴奋道:“当然可以。你不晓得女人一看到他啊裙子就自行掉了下来……”正胡说间阿秀却摇了摇头:“才不是我听到的秦仲海不是那样。”那大汉茫然道:“那……那他是什么样?”阿秀左右张望一阵确信秦仲海并未躲在一旁方才低声道:“我跟你说喔秦仲海有三颗头八只手。左边那颗没有耳朵右边那颗不会笑中间那颗只有一只独眼还会放雷电出来。”那大汉呆了半晌随即骂道:“胡说八道长成那模样那还算是人吗?”阿秀低声道:“他本来就是鬼。所以咱们才不能提他的名字只能称他做『那厮』。』”那大汉拂然道:“什么这厮那厮?讲得这般难听。这些鬼话是谁跟你说的。”阿秀忙道:“是管家伯伯说的他说那厮坏得邪门要是有人白天提到他的名字晚间他便会从黑灶里爬出来将你一把抓走!”那大汉愕然道:“有这种事?”阿秀郑重嘱咐:“当然有。华妹和我说过山东、河南每年都生几十回所以平日绝不可说那厮的名字不然便要失踪了。”那大汉嗤嗤而笑道:“他***一群混蛋……可以去说书了……”他擤了擤鼻涕又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华妹可是伍定远的女儿?”阿秀吃了一惊:“你……你也认得伍伯伯?”大汉道:“当然他还欠了我两本『肉蒲团演义』你说我认不认得他?”阿秀惊道:“什么?伍伯伯也看那种书么?”那大汉叹道:“废话。他又不是太监不看那种书行么?”阿秀呆了半晌喃喃地道:“难怪他搜走我的『金海陵纵欲身亡』至今都不还……原来是自己留着看了。”正气愤间却听那大汉道:“等等什么是『金海陵纵欲身亡』?”阿秀忙道:“就是那种带图的啊四色套印你都没看过么?”大汉喃喃地道:“没有我都是看字的。”阿秀笑道:“看字的?那可是老掉牙啦。大叔你一定很久没来京城啦现今大街小巷都有卖哪。”听得此言那大汉竟是为之一怔:“是啊……真是很久很久没回来了……”他抚了抚脸露出难得的正经之色久久无语。阿秀讶道:“铁脚大叔你……你

哭了么?”那大汉醒觉过来赶忙“嗨”了一声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放屁、放屁。老子只会笑、不会哭。”阿秀与这“铁脚大叔”相处一阵只觉得他风趣好笑不似寻常大人那般严肃不觉多了几分好感可这人却又是个坏人不可不防。当下压低了嗓子道:“大叔你……你看来为人不错啊为何变成坏人了?”那大汉恼道:“谁说我是坏人了?”阿秀伸出手来朝他的额头指了指那大汉愕然苦笑摸了摸额间刺字却也无话可说了。自古惟有身犯重罪之人方受这鲸面刺字之刑那大汉叹道:“你别把我当坏人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早上皇帝的老娘脱光了衣服走到老子面前问我说大哥你每日老用那三个字骂着皇上却没有身体力行今天要不要……”正要胡扯一通阿秀却是双手一拍大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犯什么罪了!”那大汉茫然道:“什么罪?”阿秀低声道:“你是一个逃兵。”那大汉呆呆地道:“逃兵?”阿秀忙道:“你说你认得伍伯伯还住过北京所以我猜你一定是个『正统军』对不对?”说着说便又满面关切:“大叔你……你为何要当逃兵啊?是不是伍伯伯亏待你了?”那大汉笑了起来道:“也罢算你说对了一半。咱以前确实是个武人不过不是在正统军麾下。”阿秀道:“那你是勤王军。”大汉道:“什么勤王军?天女兵?咱年轻的时候朝廷可没这套玩意儿。”阿秀茫然道:“是吗?那你是什么军?”大汉坐了起来俯身前倾道:“我效命于柳门乃是『征北大都督』柳昂天手下第一大将。”阿秀咦了一声:“征北大都督?有这个人么?”大汉皱眉道:“怎么?你没听过他?”“没……没有……”阿秀茫然摇头道:“那是谁啊?”那大汉叹了口气:“他是前朝的老英雄算是我打仗的师父我啊你爹啊、还有你嘴里的伍伯伯啊都在他手底下办过事。”阿秀咦了一声:“什么?你……你也认得我爹么?”那大汉道:“当然。你爹少年时是『征北大都督』的幕宾。我则是柳门的头牌先锋虎将你想咱俩认不认得?”阿秀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由咦了一声喃喃地道:“好怪啊都没人和我说过这些事……”茫然半晌又道:“大叔这个『柳侯爷』现在住哪儿啊?还在京城么?”那大汉道:“望西天去了。”阿秀讶道:“西天?”那大汉叹了口气道:“死了。”地窖里静了下来那大汉后背靠墙默默无言阿秀也是满心纳闷不知那大汉所言是真是假。他低头坐着便又左顾右盼起来道:“大叔这儿有地方出去么?”那大汉啊了一声道:“你……你要走了吗?”阿秀道:“是啊我想回家找姨婆了。”那大汉默然半晌只是不言不动好似有些失望了阿秀心里有些担忧:“大叔你……你不让我回家么?”那大汉醒觉过来忙道:“不是这样的我……我现下功力未复使不出力气等午时一到自能带你离开。”阿秀皱眉道:“你……你不会骗我?”那大汉忙道:“我为何要骗你?你很值钱么?”阿秀喃喃便道:“好吧……姑且信你一次那我便留着吧。”听得此言那大汉便露出欣慰之色。转开了脸自在那儿搔头。那地窖深达数丈若要一跃而上自是大为不易。阿秀晓得自己出不去了便在地窖里巡视一圈道:“大叔我方才在上头见到一个匾额叫做……叫做……”那大汉道:“征西大都督府。”阿秀道:“对对对这个人是谁啊怎么也是个大都督?难道是自封的吗?”那大汉拂然道:“别胡说。这位『征西大都督』姓秦双名霸先爵号武德侯。方才那霍天龙说了半天你都没听到么?”阿秀喃喃地道:“没仔细听……”左右探看一阵又道:“大叔你为何会躲到这儿来啊?难道你也认得那个秦……秦什么的大都督么?”那大汉笑了一笑道:“他是该认得我的不过我却不认得他。”阿秀茫然道:“为什么?”那大汉伸手朝地下比了比道:“我还这么小的时候他便抱过我了。”说着把手望上一提举得天高笑道:“可我长到这么大的时候他却一命呜呼了。”见得这个手势阿秀不由“咦”了一声情不自禁想到城头上见过的那位“三眼大叔”他心头怦怦一跳忙道:“对了对了大叔我想和你打听一个人……你听了可别笑……”“哈哈哈!”那大汉笑了几声道:“好啦已经笑过了要找谁便说吧。”阿秀低声道:“我……我想找我的……我的……”那大汉笑道:“怎么吞吞吐吐的?小小年纪便想找老婆啦?”阿秀脸上一红:“才不是我……我想找我的……”低下头去细声道:“亲生父亲。”那大汉本还呵呵直笑闻得此言笑容便已僵住了。阿秀怯怯地道:“你……你听了可不能笑。我……我小时候和我娘住后来她嫁到了人家家里便把我带了去……”那大汉抚了抚面口中并未作声阿秀忙道:“大叔你在听我说话么?”那大汉点了点头道:“我在听。你娘嫁的便是杨肃观对吧?”听得爹爹的名字阿秀忽然眼眶湿红呜

呜地哭出了声那大汉道:“姓杨的待你不好?”阿秀低头哽咽摇了摇头那大汉道:“他家里刻薄你了?”阿秀大哭道:“没有!他们都待我很好!可是……可是我不要跟着他!”那大汉道:“为何如此?”阿秀垂泪道:“我爹常打我可他不会无缘无故打我我晓得他真把我当成儿子看。可是我……我就是不想留在他家里。”那大汉道:“他的亲戚欺侮你了?”阿秀哭道:“我才不管那些人!大叔我只想知道我自己的爹爹为何不要我了!”那大汉深深吸了口气倚到了墙上口中却没作声。只听阿秀哭道:“每个人都有爹偏我一个人没有我住到杨家里人家暗地里都笑我娘说她给杨家送了一个便宜儿子……我每回听了这些话就好想哭我好想问问我自己的爹爹……他为何不要我?”那大汉默然半晌低声道:“也许……也许他不知道有你这个孩子那也未可知。”阿秀大声道:“骗人!他知道的!他知道的!我今早还见到他了!”那大汉愕然道:“你……你见到他了?”阿秀霍地掀开额道:“看这里!”那大汉抬起头来已然见到阿秀额间那处伤印他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心。阿秀焦急道:“你瞧这是咱的天眼打生下来就有的我猜我爹爹定也有一个!大叔你……你要认得谁也生了这只眼儿定得和我说我要赶紧去找他……”那大汉微微苦笑嘴中却没作声阿秀急道:“大叔你……你说话啊!你可知道谁也生了这只神眼便快快跟我说……”那大汉低声道:“我……我认得一个人他也有这只眼儿。”阿秀欢容道:“谁?”那大汉叹道:“卢云。”阿秀愕然道:“卢云?”一时之间只觉这名字好生耳熟似在哪儿听过喃喃便道:“这个卢云就是……就是我爹爹么?”那大汉轻轻地道:“我不知道不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找他。”阿秀欢喜大喊:“真的吗?你可不能骗我?”那大汉道:“放心。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阿秀欣喜欲狂一时上蹦下跳那大汉却呆呆坐在地下眼角微红若有所思阿秀本还高兴着待见这幅愁容不由茫然道:“大叔你……你怎么了?”大汉擤了擤红鼻涕擦到了墙上道:“没事身子不大舒服。”阿秀低声道:“大叔你……你自己有没有小孩啊?”大汉道:“也许有吧。”阿秀喃喃地道:“什么意思?”那大汉道:“外头下了种几年后冒了出来谁弄得清楚?”阿秀咒骂道:“坏人。谁当你儿子都是前辈子造了业。”大汉笑道:“我哪

里坏了?”阿秀瞪眼道:“还不坏?你自己想想要是你爹爹也这般待你你难道不伤心么?”大汉耸肩道:“我是无所谓。反正我这辈子没见过他。”阿秀讶道:“什么?你没见过你爹?”那大汉道:“咱一生下来就孤零零的亲爹老娘只在梦里见过。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阿秀心下恻然低声道:“那……那你一定很想找他们了?”大汉淡淡地道:“不必咱去找他们他们便自己找上门了。三十四岁那年有人揭露咱的身世把我父母的名字说了出来。结果几天之内我便丢了官职、坐到牢里砍掉一条腿不说连头上也刺了字。哪……你瞧……”说着拨开额展示“罪”字道:“弄到今天四十好几还是妻离子散六亲不认我儿子若是见了我八成也是冷眼一翻骂我一声操你娘。”阿秀干笑道:“那……那还真惨大叔你……你是怎么长大的?靠自己偷东西吃么?”那大汉叹道:“世间凉薄凡事都想靠自己那是死路一条。告诉你吧我有一个师父待我如同亲生。”阿秀兴奋道:“师父!是教武功的么?”那大汉悻悻地道:“不然教什么?嫖妓么?”阿秀一辈子没见过这般粗鲁之人不由呆了半晌喃喃又道:“那……那你师父呢?现下在哪儿啊?”那大汉道:“咱俩翻脸了。”阿秀愕然道:“翻脸啦?为什么?”大汉道:“我师父当我是坏人不屑为伍。”阿秀低声道:“那……那你还有什么亲人?”那大汉道:“亲人死光了朋友也跑了仇人倒是不少。若不是咱的死对头戳我一指我也不会呆在这儿陪你说这些废话。”阿秀起疑道:“死对头……等等打伤你的人是不是一个叫『大掌柜』的?”那大汉哦了一声讶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阿秀嘿嘿一笑看他先前在酒铺里偷听说话这会儿果然便成了包打听他有些得意了道:“我就知道!他们想抓的逃犯就是你!”那大汉讶道:“怎么你打听了什么消息?”阿秀俨然道:“跟你说喔我方才在外头看到一个告示上头画了你的头连你这个『罪』字也贴上去了说抓到你以后便可以官封……官封……”那大汉道:“官封万户侯领黄金十万两赐铁券丹书。”阿秀喜道:“对对对你也知道啦。”那大汉嘿嘿一笑却不说话了。阿秀又道:“现下有好多好多人都等着抓你我还听说官差们找了一个『天狗李』专来闻你的味道说不定这会儿便上门来啦……”说着说不觉微微一惊忙左右张望就怕“天狗李”真上门了。那大汉笑了笑道:“小子别愁

这事我早就预料了。不然我何必在这屋里撒尿?”阿秀错愕不已:“什么啊?那……那味道不反而更大了?人家怎会闻不到。”大汉道:“我就是要天狗李闻到。味道越大越好最好三里外便嗅得一清二楚他才不会过来。”阿秀茫然道:“什么?你……你是说天狗李闻到你的味道反而会逃走?”那大汉微笑道:“是。这天狗李又不是傻子朝廷给了他什么好处?干啥来我面前赌命?”阿秀见他双手抱胸、一幅睥睨天地的神气不由微微一惊。彷佛这人真是当代枭雄不可一世。满心敬畏中便又再次猜起这人的来历。眼前这人甚是古怪若说他是秦仲海武功偏又低得紧半点不像。可若说他不是偏又狂得紧谁也不放在眼里。也是猜想不透了低声便问:“大叔你……你是不是宁不凡啊?”那大汉哈哈大笑:“别猜了你不是说咱是个逃兵么?那就当逃兵好了。”哈哈笑了几声也不顾上身赤膊径自躺上了冰凉地板把眼一闭似想睡觉了。阿秀见他这幅模样料来不只是个逃兵八成还窃盗公款偷拿了不少军粮。这才引得几百名官差围捕。他心里有些担忧又道:“大叔外头好多人要抓你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带我去找我爹爹么?”那大汉道:“谁说我自身难保了?一过午时我便能从容离开此地。你想找嫦娥仙子我也能拖她出来。”阿秀讶道:“你……你不怕遇上那帮官差么?”大汉闭着双眼淡然道:“午时一过这些人见我就哭、拔腿便跑天下谁敢拦我的路?”阿秀掩嘴偷笑:“吹牛。你要是天下无敌了又怎会被那个『大掌柜』打伤?”那大汉脸上一红忙道:“那是不小心的我没料到他预备了怪招对付我……下回保证不会再犯。”阿秀俨然道:“再犯怎么办啊?要不要打手心啊?”那大汉嘻嘻一笑伸手搔了搔阿秀的腋下道:“痒死你。”阿秀哈哈歪笑便也回搔那人的腋下只是这人实在脏臭搔没两下便摸到一抹黏汗腋下还长满粗硬黑毛忙缩手回来不敢再玩了。那大汉讶道:“怎么?一下子就认输啦?”阿秀嚅嚅啮啮:“算……算你赢吧。”他闻了闻自己的手只觉恶臭难当便苦着一张小脸一边在那儿擦抹一边问道:“大叔到底那个『大掌柜』是什么人啊?武功好像挺厉害的。”那大汉嘿嘿笑道:“这小子确实硬得很。赤手空拳天下就没几个人打得赢他若再让他手持神剑天下谁能抗手?”阿秀茫然道:“什么是神剑?”那大汉比出拳头道:“那是一颗铁胆差不多这般大大概一两百斤重你若用

力捏它便会生出一只剑来。”阿秀满心狐疑料想铁脚大叔又吹牛了。便也不想多问又道:“大叔这人为何叫『大掌柜』可是开饭馆的么?”那大汉哈哈一笑:“算是吧这天下几千万张嘴嗷嗷待哺你要说他是开饭馆的那也真像。”阿秀一脸困惑:“什么啊?天下人不都靠皇上喂么?难道……难道这『大掌柜』便是皇上?”那大汉道:“没见识。皇上算什么东西?尧舜禹汤下台鞠躬夏桀商纣粉墨登场这帮丑角儿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没啥了得。真正厉害的是『大掌柜』这人独力撑住了整座戏台他若不死正统朝不会散。”阿秀年纪虽小却因出身官家自知朝廷有五辅六部、诸大学士却没听过“大掌柜”这个官职茫然道:“好难懂啊。到底这个『大掌柜』是好人坏人?”那大汉淡淡地道:“他是好人、也是坏人端看你守不守他的规矩了。”阿秀愕然道:“什么意思?”那大汉道:“你若愿意乖乖听话按他的心意办事他便是天大的好人样样都给你好的。可你若要找他的麻烦、事事与他作对那你会恨不得自己没从娘胎生出省得受这个活罪。”阿秀呆呆地道:“这人……这人和我爹好像啊。”那大汉哈哈大笑直拍大腿笑道:“没错!还真是像啊!”听着笑声阿秀心中却想:“这样看来那个『大掌柜﹄是个好人。”这位铁脚大叔虽然风趣对自己也算不错可他仍旧是个钦命要犯自是坏人无疑。看那位“大掌柜”出手打伤了他必然是天下坏蛋的大敌自然算是好人了。阿秀喃喃忖想忽然心下一惊:“糟了和坏人为敌的都是好人。那我变成坏人的朋友不是成了坏人么?”正担忧间忽然想到霍天龙、张胖子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先前阿秀与张胖子等人狭路相逢受尽了屈辱险些丧命这帮人欺侮弱小自然是真正的坏人可他们与铁脚大叔为敌难道便能算是好人了么?不对与坏蛋为敌的未必是好人。坏蛋的朋友自也未必算是坏人。阿秀想通了道理忽然心念一转又想:“等等坏人的敌人未必是好人那好人的敌人呢?是不是该算是坏人?”阿秀喃喃忖忖骤然间心下一惊想到了伍定远。今早在城头亲眼所见正统军凶霸霸的提刀惊吓百姓。城外那些饿鬼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他们不过是肚子饿罢了正统军凭什么欺侮他们?欺侮好人的人还有脸说自己是好人吗?阿秀呆呆想着只觉得越来越难懂了。好似普天之下全是坏人说不定弄到后来连自己也成了一个坏蛋那可就糟糕了。正呆滞间

却听那大汉道:“怎么啦?为何起呆了?”阿秀忙道:“大叔城外来了很多很多饿鬼你听说了么?”大汉嗯了一声搔了搔头道:“听说了。”阿秀低声道:“他们……他们为何跑来京城啊?”那大汉懒懒地道:“那还要问?这帮人没东西吃那便跑来京城要饭了。”阿秀颤声道:“他们……他们会吃人么?”大汉耸肩反问:“你呢?你吃不吃人?”阿秀慌道:“当然不吃。”那大汉道:“这就对了。你不吃我不吃人家为何要吃?”阿秀呆了半晌喃喃又道:“大叔这些饿鬼是跟着秦仲海来的对么?”那大汉吐了口浊气道:“是。”阿秀忧声道:“大叔秦仲海是不是要杀光咱们啊?”那大汉摇了摇头道:“不是。”阿秀茫然道:“是吗?那……那他干啥弄来了这么多饿鬼不是想杀光咱们那是干什么?”那大汉道:“不晓得。”阿秀皱眉道:“大叔也不晓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大汉道:“你没听懂咱的话我是说秦仲海自己也不晓得这要干啥。”阿秀大惊道:“什么?连他自己不知道要干啥?那……那他还造什么反?”那大汉道:“这你就不懂了。一个人要造反便没打算要干正经事。否则他何不去悬壶济世、耕田织布造福乡里为何在那儿杀人放火?”阿秀喃喃地道:“不对啊我听孟夫子说造反的人都是为了当皇帝难道……难道他连这个都不想吗?”大汉道:“老夫子们懂个屁?真正有反骨的人生来就不受教他不想让人管可你要他管别人的闲事他也不来劲。正是这样秦仲海才立了间山寨一不让别人管二也不想管别人只想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一辈子打劫维生谁晓得老天不赏脸山寨一开便闹得天下大旱……”阿秀拼命颔:“我知道、我知道。我打小到大只看过几次下雨。”大汉长叹一声道:“这就是啦。冬日越冷、夏季越干老天不下雨有钱人都变穷光蛋了山寨抢不到钱反而来了大批饿肚子的人人哭哭啼啼硬是说要入伙那姓秦的给人日夜纠缠也是烦得狂了只好望朝廷狠打瞧瞧有无食粮掉出来。”阿秀呆呆地道:“后来呢?打出食粮了么?”那大汉道:“食粮是种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阿秀愕然道:“那……那该怎么办?”那大汉伸手掏了掏裤子摸出了一团黑巴巴的东西道:“小弟吃过午饭了吗?”眼见这东西是打裤裆出来的好似一块黑泥巴阿秀哪里敢碰?颤声道:“不、不用了。”那大汉笑道:“怕什么?吃给你看。”剥了一块呼噜噜地嚼了起来阿秀见他眯眼含笑一派好吃模样不由心生好奇喃喃地道:“这……这真能吃么?”那大汉剥了一块烂泥交到阿秀手上道:“来吃吃看吧。”阿秀惊道:“不要了我……我吃饱了。”那大汉冷笑道:“没种。”阿秀见他眼神满是轻蔑霎时气往上冲张开了嘴扔泥入口大怒大嚼:“怎么样?这不是吃了么?是谁没种啊?”那大汉竖指妙赞:“好样的!好不好吃?”阿秀逞一时之快把烂泥巴吃下去了正等着作呕间忽然嘴里传出一抹甜香不觉咦了一声:“哎呀好像不大难吃啊。”那大汉笑道:“岂止不难吃根本就是好吃。还要再来一口么?”阿秀眨了眨眼那大汉这回倒真的没吹牛那黑泥非但不臭尚且入口即化带来满嘴蜜甜比什么花糕甜糕都好吃。阿秀忙道:“好我……我再吃一块试试。”接过了黑泥望嘴里又塞一口猛一下便化开了他有些不足便又再要了一口不觉再来一口终于赞叹道:“这到底是什么啊!这般好吃!”那大汉道:“这叫做神力草。”阿秀讶道:“神力草?什么啊?”那大汉道:“这是怒苍山的军师明出来的。近年天下大旱地下种不出东西怒苍上下便掘泥煮草弄出了这玩意儿。灾民们吃了后人人都夸赞。”阿秀喜道:“好厉害啊!以后我每天吃这个吧不用吃饭了。”那大汉道:“那可不行。”阿秀皱眉道:“为什么?”那大汉道:“这只能骗肚子。”阿秀茫然道:“骗肚子?什么意思啊?”大汉道:“神力草是泥土干草煮出来的吃了以后肚子胀感觉像是饱了其实还是空的。久而久之你的肚子便凸了起来手脚却越来越细弱……”阿秀喃喃忖忖道:“肚子凸、手脚细……”不觉大惊道:“那不是大肚饿鬼吗?”大汉淡淡地道:“没错吃多了神力草久了便成饿鬼。”阿秀颤声道:“这可不得了那……那秦仲海还喂他们吃那不是骗人么……”那大汉悠悠地道:“被骗又如何?一天一株神力草、从早到晚心情好拿来骗骗肚子。心里多少还留了点希望总强过上吊自尽吧。”阿秀喃喃地道:“原来如此那……那些饿鬼为何还跑来京城?”大汉道:“神力草吃完了。”阿秀骇然道:“吃完了?”大汉道:“虽是泥巴杂草可也有煮完的一天。偏偏老天爷不赏脸硬是不下雨却能怎么办?可怜他们煮了十年终于也把泥巴煮完了山寨上下听说消息这便大乱了起来。人人都晓得『神力草』是灾民的宝贝一旦听说吃完

了势必上山来闹。寨上弟兄人人急都问怒王有何打算……你想你若是秦仲海你该怎么向饿鬼说?”阿秀喃喃地道:“就说实话啊。”那大汉道:“你还是年纪小啊。常言道:『吃菩萨、着菩萨灶里无柴烧菩萨』你想饿鬼听说好吃的没了还能不把老秦煮来吃了吗?”饿鬼数达千万连朝廷也畏之如虎若要拆毁一座怒苍山八成也不是什么难事。阿秀苦笑道:“后来呢?秦仲海便打来了?”那大汉摇头道:“打是打不赢的。正统朝便似一块大石头敲不破、推不倒。除非能除掉幕后脑否则绝无胜算。”阿秀寒声道:“那可怎么办?投降吗?”那大汉拂然道:“你便和陆孤瞻一样没见识。什么叫『天下大旱』?是普天之下尽缺水又不单是西北一地。你要向朝廷投降京城这帮死老百姓就肯分你一口饭吃了?到时候还不是悄悄挖个大坑把人一个一个推下去死一个、少一个。”阿秀听他骂得凶自是一脸茫然喃喃又道:“投降也不成了那……那秦仲海该怎么办?”那大汉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跑啊。”阿秀大惊道:“什么?秦仲海他……他跑了?”那大汉悠悠地道:“这几年怒苍山上挤满了灾民每日里又哭又闹委实烦人。秦仲海早就想跑了如今神力草全数吃完他也走投无路了再不来个一走了之难道还要陪他们上吊不成?”阿秀颤声道:“他……他想跑到哪儿?”那大汉道:“宜花院。”阿秀惊道:“宜花院!那不是窑子么?”那大汉道:“是啊那儿有吃有喝还有姊姊妹妹乃是人间天堂秦仲海若能钻了进去至少能躲他个十年八年……等老天爷下雨以后再出来……”阿秀喃喃地道:“那……那怒苍山怎么办?他们没有老大了不是完了吗?”那大汉淡淡地道:“去你妈的狗杂碎、少说两句不嫌吵。”阿秀愣道:“大叔你……你干啥骂我?”那大汉脸上一红道:“不是我骂你是姓秦的骂你。”阿秀哼了一声也不知自己为何挨骂冷冷地道:“算了不和你计较。后来呢?饿鬼为什么又来北京了?”那大汉叹道:“这就叫『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吧。那厮自造反以来运气始终不好天天都倒霉着。好容易下定决心打算一走了之岂料才溜下山去便让饿鬼觉了于是人人追着他都要讨东西吃老秦见自己身陷重围了只能把随身干粮就地散哪知饿鬼们还是不肯走反而越聚越多都要他继续放神力草……不然不放他离开。”阿秀讶道:“这……这草不是吃完了吗?他拿什么?”

那大汉苦笑道:“照啊。一天一株神力草从早到晚心情好。这话还是老秦明的可他没了神力草又无食粮可只好掉头就跑饿鬼们哪肯放过他?便在后头追着他们越追人越多一时爹招娘、娘招儿一个拉一个一村传一村最后全西北的百姓都尾随着他一路从怒苍追到了荆州又从荆州追到霸州最后全挤上北京来啦……”造反者人必反之听得“那厮”下场颇惨阿秀自是目瞪口呆颤声道:“大叔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那大汉苦笑道:“我是包打听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阿秀不大相信喃喃地道:“是么?那……那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大汉露出了笑容道:“当然知道。”阿秀哼道:“吹牛。我才不信。你说我叫什么名字?”那大汉微笑道:“你叫杨神秀你娘是顾倩兮外公叫顾嗣源你小时候住在豆浆铺那时还叫『顾神秀』对么?”阿秀张大了嘴骇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那大汉道:“我会算命只消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说着张开手掌上下抖了抖做法道:“嗯我算算你上个月还偷看你娘换衣服对不?”阿秀脸上一红低声道:“你……你好厉害真的什么都知道……”那大汉哈哈大笑甚是欢畅正想追问些偷看细节却突然止住了笑声随即坐了起来面色转为严肃。阿秀低声道:“大叔怎么了?”那大汉深深吸了口气道:“镇国铁卫来了。”阿秀咦了一声不知什么是“镇国铁卫”忙道:“是那个『大掌柜』来了么?”那大汉摇头道:“不是我现今便像是一个火药桶随时能炸死几千人。他岂会过来与我赌命?现下来的都是些小角色无足轻重。”阿秀松了口气:“那还怕什么?”那大汉并不多话只掀开脚下一块石头道:“小兄弟过来。”阿秀俯身一看却见墙边有处洞穴那大汉附耳道:“从这儿出去可以一路通到后院你快走吧。”阿秀笑道:“大叔你还真坏有密道也不说。硬把我留在这儿。”钻入洞里果然见到一条甬道长宽二尺比想象来得宽敞些他向前爬了几尺不见那大汉跟来便又退了出来茫然道:“大叔你不走么?”大汉摇头道:“不了我出去只有更糟还是躲这儿好。”阿秀情知如此便点了点头正要钻入洞里却又停下脚来那大汉皱眉道:“怎么不走了?忘了东西吗?”阿秀走上两步握住那大汉的手道:“大叔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出来喔。”那大汉本在擤鼻涕陡听此言不

觉啊了一声露出了笑容:“你……你希望我活下来吗?”阿秀用力点了点头:“是啊你……你要好好的活着将来我还要靠你去找我爹呢。”那大汉俯身下来单膝触地伸手轻抚着阿秀轻声道:“孩子你已经找到了。”阿秀愣住了:“什么啊?”那大汉别开头去拍了拍他的屁股道:“走吧别在这儿耽搁。”阿秀嗯了一声扭捏地道:“那……那我走了……”大汉不愿再看他只背着身子不言不动阿秀也没再回头了只一路钻进洞里正爬间背后洞穴慢慢掩上了听得铁脚大叔轻轻地道:“再见了阿秀。”阿秀咦了一声回望来路想要再看他一眼铁脚大叔却已封住了洞口再也看不到了。一时之间阿秀心里觉得怪怪的只想爬将回去再陪他说说话可甬道窄小此时已难回身茫茫然间只能一路爬将出去。钻出了密道一股清凉空气扑面而来随后见了一口大钟然后又是几座罗汉像阿秀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重回人世了。他来到院中正要找路离开突听墙外传来说话:“前头停下。”阿秀吓了一大跳不知谁在喊着自己正要停步却听墙外传来脚步顿地声哗地一声又是一声一波接着一波由近而远彷佛无止无尽墙外不知来了多少人。说话那人又喊道:“带天狗李。”后头又有人道:“带天狗李。”“带天狗李……”、“带天狗李……”喊声一波接一波下去阿秀心下大惊知道追兵已经来了忙藏身罗汉像后不敢稍动。墙外脚步跌跌撞撞好似来了一人听那说话之人道:“天狗李此地可有异味?”墙外传来一个害怕嗓音想来便是天狗李了听他低声道:“有啊那味道是望城东去了我方才便闻到了……”说话那人道:“是吗?那这儿有股尿臊味你怎么没闻到?”墙外传来闻嗅声大队人马嗅了几嗅纷纷喊道:“是啊有股怪味。”不只墙外闻得到臊气连阿秀也觉得臭了心中便想:“完了铁脚大叔撒尿太臭味道可飘出来了。”人人掩鼻喊臭那天狗李却似鼻子坏了只拼命嗅闻不见其它过得好半晌终于改口道:“嗯真有一股味道我也闻到了……来大家跟我来……这味道是往……”脚步声响想来大队人马都要随他离开了走不数步猛听一人破口大骂:“天狗李你怎么又望酒铺去了?”天狗李道:“那气味望酒铺去了啊……你闻……不信你闻……”正胡说间猛听一个冷峻嗓音道:“天狗李你一直在兜圈子以为咱们不知道么?”阿秀听这

说话声好熟不由心下一惊已认出这是“霍天龙”的嗓音。天狗李倒也乖觉便陪笑道:“那厮……那厮一直跑着我……我也没法子……”“放你妈的屁!”群情耸动间大队人马喊了起来:“这小子是怒匪细作!咱们杀了他!”天狗李犯了众怒已要惨遭围殴猛听背后传来喊叫声:“让路!宋公迈宋老爵爷要过来了!”脚步哗哗人群好似分开了阿秀撇眼去看墙头处露出一顶官帽看这人个头大得不能再大帽头居然高过了墙顶阿秀微微一惊心道:“完了!宋神刀来了铁脚大叔死定了。”宋公迈名气很响京城百姓几乎无人不知阿秀自也听过他的故事晓得这人年轻时和怒匪打过仗武功很是厉害。喧哗声中非但宋公迈到了墙外还来了大批武林高手好些人挤不下便一一翻上墙来坐于墙头歇息想来轻功都不在那“霍天龙”之下。那“宋神刀”嗓音有些疲惫道:“几位差爷咱们找了一整夜现下都快中午了还要再找下去么?”墙外传来嚅啮嗓音官差们好似慌了手脚竟都答不上话良久良久终于听得一人道:“宋老爵爷请您稍安勿躁咱们就快找到人了。”“放屁!一个时辰前你也是这么说!到底还要找到什么时候?”、“是啊!好多人都溜啦!咱们为何还要留在这儿?”四下咒骂声大作人人都喊了起来这话倒也提醒了宋神刀忙道:“对了高天威呢?怎么不见了?”听得一人叹息道:“昨晚就跑了和吕应裳溜去喝酒啦。”“禽兽!畜生!贪生怕死的东西!”墙外轰轰吵嚷什么三教九流都来了人人都在破口大骂。忽听一人道:“师父峨嵋、点苍都走了咱们武当又何必再撑下去?这也走了吧。”这声音平平淡淡却盖住了四下喧嚣话声送过墙来院里的大钟更微微嗡鸣阿秀心下一惊:“好厉害!这是谁啊?”正想间墙外却传来轻咳道:“枫儿你别说话。”这声音也很玄妙明明墙外说话却似在耳边声再清楚不过了。霎时之间墙外便传来呐喊声:“大家让条路出来!武当掌教真人元易道长要过来了!”阿秀心下一惊他虽说年纪幼小却也听过武林两大泰斗一是少林一是武当没想这位“武当掌教”竟也在队伍中。人群**一阵想来那“元易道长”已到了队伍前头听他道:“几位差爷实不相瞒咱们今夜还得上红螺寺面圣没法这般无止无尽地找下去你们给点主意吧咱们还要上哪去?”“是啊!找了一整夜!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快说!咱们还要上哪?”众

人气愤大吼都拿官差们出气了。几名差人受逼不过只得怒喊道:“天狗李!滚过来!”天狗李真可怜听得脚步声大作墙外拉拉扯扯想来又让人拖了过来听得差人们喝问道:“天狗李!咱们方圆十里内全都绕遍了你到底闻到味道没有?”“有啊……有啊……跟你说了是望城东去了……”、“城东?城东便是永定河!难道他跳进永定河里去了?”、“是啊……说不定真是……”猛听一人暴怒道:“臭小子不给你一点苦头吃说不出真话来来人!用刑!”脚步声大作众官差想来都围了上来听那“天狗李”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饶命啊!饶命啊!小人真已竭尽全力了!别打我啊!”一片猪鸣狗叫间忽听一个老迈的嗓音道:“巩正仪呢?还没走吧。”宋公迈又说话了四下便静了下来听得一个怯怯的嗓音道:“爵爷小的在此。”这话声带了几分惧意阿秀虽未见到人便觉得此人不称头。听得宋神刀道:“巩老弟咱们有话直说饿鬼已经到了吧?”乍闻“饿鬼”二字墙外突然无声无息听不到半点声音。只听“巩正仪”轻声道:“是。饿鬼黎明时已经围城了。”此言一出好似点燃了火药墙外顿又炸了起来:“王八蛋!你怎不早说?”、“混帐!难怪西郊一早尽在敲锣!”、“操!”、“干!”一片吵闹中不知是谁喊了起来:“逃吧!逃吧!京城守不住啦!大伙儿快逃出城啊!”“全都给老夫……住口!”猛听一声狂啸其声如雷排山倒海直震得屋瓦喀喀作响阿秀也急忙掩上耳孔飕飕抖。听得宋公迈深深吸了口气道:“巩老弟城外是伍定远的地头他守得住、守不住宋某管不着我这儿只请问一句你『上头』到底要咱们找到几时?便这般无止无尽地搜下去?”“嗯……这个……这个……”巩正仪支支吾吾始终没作声宋公迈冷冷便道:“巩老弟你要不吭气老夫现下便走。”过得良久那巩正仪总算应声了:“回……回爵爷的话咱们……咱们上头确实有个吩咐说客栈弟兄只需找到正午午时一过那也不必找了……”众人愕然道:“不必找了?”巩正仪嗯了一声:“找到了也没用……”一片惊疑间墙外人人议论不休却又听一声怒吼传来:“巩正仪!睁开你的昏花老眼看看!你的上头便是我啊!谁说咱们只需找到正午的?我说咱们得找到晚间!”、“为何是晚间?干脆找到明年元宵!岂不是好?”、“***!你是官、我是官?”吵骂声中墙外却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竟有人械斗起来阿秀眨了眨眼这才晓得天下为何会乱成这样原来乱源便出在这帮大侠身上了。众人打起了群架宋公迈却是平静如常道:“也罢就听你的。现下什么时候了?”一人答道:“差不多午时了。”宋公迈道:“如此也好等钟楼敲响午时一到大伙儿便做鸟兽散想逃的便逃想走的便走不必在此磨耗。元易道兄、灵音大师你俩以为如何?”听得“灵音大师”也在此地阿秀心下暗惊知道这人便是爹爹的师兄武功高得离奇一会儿铁脚大叔若是正面遭遇了岂有生路?他心里暗暗害怕只想为大叔通风报信可官差们就在墙外万一被人觉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正烦恼间突然墙外传来追逐声听得有人叫道:“抓住他!天狗李跑了!”砰地一声有人摔倒在地随即传来踢打声听得一人吼骂道:“想跑?这么多高手在这儿你能望哪跑?快闻!这儿有没那厮的味道?”墙外传来嗅闻声听那“天狗李”低声道:“有啊……那味道望大明门去了!”“放你妈的屁!方才说是去城东!现下又去了大明门?我还去了南天门哪!”、“操你妈老子整夜没睡先杀你出气!”耳光抽打之中“天狗李”哭了起来:“等等、等等、我闻到了那味道就在对街……”脚步杂沓大队人马认明了方位便又要开拔了只见那顶高高的官帽经过了围墙随即微微一顿听得宋公迈沈吟道:“等等咱们经过这废宅几次了?”一人接口道:“从昨晚到今日已是第六回。”宋公迈道:“咱们进去搜过几次了?”此言一出墙外没声音了想来人人都察觉不对。猛听“砰”地大响围墙轰然坍塌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