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座大宅子黑沉沉地矗立城郊看来阴森森地有些伯人。

院墙四遭各有守卫门前大梁高悬灯笼这样的气派点出了宅子主人的尊贵单单宅院便达数亩之广连上宅后的废院格局更见恢弘。寻常人见到这样的大豪门无下远道而避不敢多望一眼但躲在墙角下的可是琼芳她家比这栋宅子还大这吓不倒她。

墙很高几达一丈不过这也难下倒她琼芳运起“燕长青”的心法吊住了一口长气先望墙面上一点跟着拿出娟儿传授的九华轻功轻飘飘地飞身而上。

翻身过墙俏声落地琼芳在花圃里前后翻滚就怕给侍卫觉了不过四下黑沉沉地院内未见守卫巡逻琼芳也松了口气慢慢在花丛里站起身来。

做了多年的少阁主今夜琼芳头一次落难流亡也是头一次做不之客。她脊俏抬头只见院深处有进建筑想来便是这栋大宅的主屋了她不敢贸然闯入便转向花园小径打算从后厨小门绕进去。

一路走去花圃里都下见侍卫巡逻也没有武师随肩驻守仿佛此地是个与世无争的寻常人家不觉让琼芳有些纳闷她信步来走约莫行过数十尺忽听流水涂涂她顺着水声去望眼前好一座鲤鱼潭月光反照映得水面点点银鳞却是个十分幽静的好地方。

琼芳凝神看着匆见潭边有座九曲桥婉蜒曲折过水入潭曲廊尽头却是一座小小楼阁。

琼芳呆呆瞧着匆见水阎深处亮起了灯火琼芳心头If忏一跳只见窗格儿里坐得有人好似是个女子在低头作画。琼芳大喜过望当下急急奔桥而过沿廊穿凛来到了水楼之畔。

孤楼小阁依水而兴岸边白雪霭霭当此春冬交际自也听不到虫鸣蛙响琼芳独自站在楼阁下仰头望着窗里的倩影她想启齿呼唤可话临嘴边却又有些潮橱下前。

楼阁里的主人与自己毫无交情簧夜来访未免失礼更何况一会儿两人照了面倘使她问起了自己的来意却该怎么回答她?莫非真要坦率直言就说那个卖面的回来了?

不对、不对千万不能跟她说。想起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孔琼芳更加后悔了她知道自己来错了地方。她转过身去正待悄悄离开却听窗扉打开楼阁里传来一声笑:“是阿秀么?你不是去夜游了么?这么快便回家了?”

元宵明月夜楼阁的主人听到了异响便已探头出来临窗眺望不过楼下没有阿秀却站了一名少女她仰望着窗扉灯光好似想藏入黑暗却又迟了一步。

“你是……”楼阁主人微起讶异她望着楼下的陌生少女低声来问。琼芳既尴尬、又慌乱她自知来得仓促不免惊扰了人家可要掉头闪避却又迟了一步眼看行踪已现她索性拿出丁少阁主的威仪坦然道:“打扰夫人了我叫做琼芳是娟儿的朋友。”

窗中的倩影点了点头她凝视着楼下的少女轻声道:“您有什么事么?”琼芳深深吸了口气她有些难为情地别开头细声道:“是……定这样的我……我行个不情之请想在你这儿……这儿……寄住一宿不……不知……”

琼芳这辈子少求人区区几句求情之言说来便让她难受之至。欲言又止间眼眶居然红了她一咬牙猛地转过身去竟尔迈步便行。

不要了即使身无分文衣衫不整琼芳还是不想求人她宁愿露宿街头她也不想低头。正要飞奔离开忽听嘎地一响楼下开启了一扇门听得一声呼唤:“琼小姐请留步。”

琼芳停下脚来却仍不愿转身脚步细碎一名少*妇走了上来含笑道:“欢迎来到寒舍快请上楼吧。”不待琼芳出言回绝便已挽住了她“夜深人静二楼的窗扉有两个人影一个是琼芳另一个则是楼阁的主人。她姓杨是当今杨大学士之妻不过她的娘家本姓顾她是前兵部尚书的女儿她不只认识那只大水怪还是他以前的恋人。所以现下琼芳难掩心里的好奇只是怯怯地打量着顾倩兮她想瞧瞧这位顾小姐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可以让那只大水怪念念不忘?

琼芳目不转睛只在打量着顾倩兮的姿容顾倩兮则是报以一笑她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琼芳猜测着她的来意。

面前的女孩长得很好她肤色白腻身材高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尤其她身穿儒装那身气质更像个公子爷。顾倩兮微微一笑道:“琼姑娘你的折扇呢?”

陡听此言琼芳好似吃了一惊一时左顾右盼神色极为慌张。顾倩兮微微沉吟她凝目去看琼芳只见她的巾脱落了胸口衣衫也显得凌乱尤其左掌满布血痕好似给人重重责打过了。

顾倩兮心下一凛已然猜到了几分内情。琼芳出事了她家里一定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沦落到这个处境。她见琼芳红着眼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又不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顾倩兮便也不多问她站起身来自朝炉里添了炭让屋里暖和些问道:“吃过晚饭了么?”

琼芳肚子很饿可少阁主的尊严却不容她乞食支支吾吾中却听顾倩兮微笑道:“琼姑娘我想吃点宵夜你可否陪我一块儿吃?”

好啊……“琼芳低下头去喃喃地道:”好……好啊。“顾倩兮含笑领她反身打开抽屉取了一只小小玉瓶交到了琼芳手上便又走到楼下去了。

楼下传来炒菜爆香声顾倩兮煮起了宵夜却把琼芳一个人留在楼上。她呆呆看着玉瓶不知这是作何之用反手拔开了木塞顿时闻到了一股清琼琼芳心下醒悟已知瓶里装的是伤药那琼芳目不转睛只在打量着顾倩兮的姿容顾倩兮则是报以一笑她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琼芳猜测着她的来意。

面前的女孩长得很好她肤色白腻身材高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尤其她身穿儒装那身气质更像个公子爷。顾倩兮微微一笑道:“琼姑娘你的折扇呢?”

陡听此言琼芳好似吃了一惊一时左顾右盼神色极为慌张。顾倩兮微微沉吟她凝目去看琼芳只见她的巾脱落了胸口衣衫也显得凌乱尤其左掌满布血痕好似给人重重责打过了。

顾倩兮心下一凛已然猜到了几分内情。琼芳出事了她家里一定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沦落到这个处境。她见琼芳红着眼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又不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顾倩兮便也不多问她站起身来自朝炉里添了炭让屋里暖和些问道:“吃过晚饭了么?”

琼芳肚子很饿可少阁主的尊严却不容她乞食支支吾吾中却听顾倩兮微笑道:“琼姑娘我想吃点宵夜你可否陪我一块儿吃?”

好啊……“琼芳低下头去喃喃地道:”好……好啊。“顾倩兮含笑领她反身打开抽屉取了一只小小玉瓶交到了琼芳手上便又走到楼下去了。

楼下传来炒菜爆香声顾倩兮煮起了宵夜却把琼芳一个人留在楼上。她呆呆看着玉瓶不知这是作何之用反手拔开了木塞顿时闻到了一股清琼琼芳心下醒悟已知瓶里装的是伤药那是给她治伤用的、忽然间琼芳觉得顾小姐真的很好很好她明明看出了自己的遭遇可她什么都不问替自己留了面子。眼泪扑胜胜的滚落下来琼芳低头拭泪她取起药罐像是只受伤的小母豹她独自地舔着自己的伤口静静地、有些可怜。

灵药透明私稠触肤冰琼不过薄薄一层抹上掌心红肿便已消褪。小母豹独自坐在炕边领受着顾倩兮的心意。

女人总是很心细的谁对她好、谁对她凶她很快就能察觉出来。尤其是一些琐碎小事那儿更怀藏了对方的真正心情。琼芳低头看着瓷瓶体会着当年卢云的心情一时之间宛如痴了一般……

正叹息间听得脚步细碎楼梯边儿传来说话:“来吃宵夜吧。”听得顾倩兮上楼来了琼芳心下一醒忙擦去了泪水站起等候。顾倩兮见她客气下山嫣然一笑她端来了一只木盘先招呼琼芳坐下又从盘里取来了几碟小菜最后则端了两碗面过来。

琼芳啊了一声低呼道:“你……你也会煮面?”顾倩兮笑道:“当然会煮了。那有什么难的?”

琼芳低头瞧着碗里只见这面碗儿不大面条白白细细的绿花葱、红肉丝边儿还铺了些白菜模样整整齐齐很是漂亮:回思卢云煮的面条全都装在大海碗里万紫千红搅做一气望来私糊糊的。琼芳呆呆看着面碗想像着卢顾二人相处的模样却听顾倩兮道:“来趁热吃吧。”说着递来了一双筷子琼芳接下了也是饿了一整晚便嘎滋咕嘟地吃了起来。

顾倩兮并不饿便只静静看着琼芳面前的少女虽说漂亮可其实她的气质很像男子并非说她书语粗声粗气而是一些小举动比方说拿筷子琼芳握筷处很高喝汤时也是抬手举碗并不来拿汤匙这点出了她的家教非同常女。

咕嘟面汤喝完了琼芳抬头一看匆见顾倩兮还在瞧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忙道:“这面挺好吃。”顾倩兮微笑道:“那是你饿了。”便将自己那碗面递给了她却是一口未动。琼芳低声道:“你……你自己不饿么?”顾倩兮微笑摇头:“不了我尝点小菜便行了。”她像是知道琼芳脸嫩便举着夹菜吃了些豆干。琼芳也不客气了也是她一夜未食当下风卷残云大口咀嚼吃了个汤碗见底、时在深夜下人皆已休憩琼芳用完了宵夜顾倩兮便亲自替她收抬。琼芳打小茶来张口、饭来伸手自没想要帮忙。她见顾倩兮定到了楼下便只一人闲坐左顾右盼问忽又想起了一人不觉心下大惊“啊呀我怎么忘了杨大人?”

过去因得爷爷的缘故琼芳自也认得这位中极殿大学士自知此人正经八百倘使见到自己离家出走必会通报爷爷。她心里有些慌当下急急站赳便朝楼下去奔。

“畴!”脚步才动险些撞着了一人琼芳定睛一看却是顾倩兮来了只见她端来了茶水点心正从楼下上来。她见琼芳一脸慌张忙道:“怎么了?‘琼芳下好明说濡嘈道:”我……我方才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伯不能久留了。“

顾倩兮察言观色:心念略略一转便道:“琼姑娘外子今晚入宫去了。你不会撞见他的。”琼芳给她猜中了心事不觉俏脸微红:心下暗[I:“她真聪明。我可给比下去了。”

顾倩兮精通书画从小才智逾常人这会儿总算让琼芳见识了。她怔怔坐着只见顾倩兮放落了手上物事便又取出了被褥自在那儿铺床。琼芳从来只会打架女红家务全不会见得贤妻良母的模样:心中下由暗暗感慨:“看她这般贤椒难怪卢哥哥会这般欢喜她。”

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世上男子最爱温顺女人聪明婉约、善解人意要她干啥便是啥想来顾倩兮也不例外。琼芳生来就如同男子教养这些琐碎自是不屑学。她叹了口气正想像顾小姐千依百顺的模样却听顾倩兮问道:“琼姑娘你平常都是自己铺床么?”

琼芳脸上一红不太想说实倩便撒谎道:“是……是啊。”顾倩兮回过头来微笑道:“你还真能干。我二十一岁之前从没做过一天家务别说铺床了连后厨在哪儿部找不着。”

听得顾倩兮原来是自己的同类琼芳不觉又脸红厂濡嚼地道:“如此说来您……您以前也是什么都不会了?”顾倩兮背着身子淡淡地道:“那是当然了我从前也是个大小姐样样有人服侍。”

琼芳心下一醒想到了顾嗣源那时自己去到扬州便曾住过她的闺房也曾听裴邺提起她的故事好似那年顾尚书入狱后这位千金小姐便经历了无数苦难卖屋售画、磨豆卖浆定是吃尽了苦头她望着顾倩兮的背影忽然间一股亲近之感竟是油然而生脱口便道:“顾姊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行啊。“顾倩兮颇见惊喜回眸道:”我最怕人家唤我什么杨夫人、杨大嫂听来老婆婆也似。“琼芳见她言笑晏晏感觉更是亲切了当下拿出了官场本领笑道:”顾姊姊才三十岁而已青春妩媚一点也不老呢。“听得此言顾倩兮更显得高兴了想来干穿万穿马屁不穿对才女也管用。

两人闲聊几句慢慢熟络起来琼芳便也去了生份自在楼阁里信步走动她见阁楼布置精巧四面有窗东另有一张书案上头还搁着些笔墨。琼芳临窗远望只见此地与主宅相隔极远不觉有些纳闷便问了:“顾姊姊你怎不到主屋里住?”

顾倩兮背对着琼芳通自道:“那儿人多口杂我平日作画受不得吵家里若没别的事我便来这儿歇息。”琼芳不太晓得杨家的景况自也不知如何接口便道:“邢杨大人呢?他平常也睡这儿么?”

顾倩兮摇头道:“他起居不定很容易吵到我从来不睡这儿。”琼芳讶道:“他不和你睡那……那他平常都睡哪儿?”顾倩兮推开窗扉遥指鲤鱼池对岸淡淡地道:“他自个儿有一处起居地方平日读书作息都在那儿不许闲人打扰。”

鲤鱼池畔一水相隔但见后院围墙下有处木造精舍月光中依稀可见窗阁幽暗不见灯火想来主人不在屋中。琼芳心下大奇看寻常夫妻同床共枕本属应然岂料佳人在水一方君子遗世独立居然都在府里隐居起来?她不知这对夫妇在弄什么名堂喃喃便问:“顾姊姊你……你常和杨大人吵架么?‘顾倩兮手上忙着自在炕上加铺了两床丝被摇头便道:”想吵也得碰上面。他平素里公务繁忙总是来去匆匆。大半时都是黎明回来等我起了床他却又出门去了。一个月里难得一回整天在家便算偶尔回来了也得侍奉娘亲、友爱胞弟管教下人孩子哪来空闲理我?“

“这么忙?”琼芳讶道:“那……那你俩平常怎么说话?”顾倩兮静静地道:“写字条啊我写个‘火’字望他桌上一扔他就晓得老婆要纵火烧家了。”

琼芳哑然失笑没想这对夫妻神仙眷侣人见人羡私下却是这般过活。

顾倩兮铺好了床便又从桌上取过药瓶问道:“手还痛么?”琼芳不愿多提家中事只得咳了一声道:“我很好没事的。”她见顾倩兮迟迟不把药瓶收回去也是怕她多问便道:“顾姊姊能说的我一定能说。至于那些不能说的便算打死了我我也不会多提一个字儿。”

顾倩兮点了点头自知琼芳这话点到为止看她身分极高世间能下手痛打她的人必是她最信任的挚亲无疑。依此看来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顾倩兮并不多言自把药罐收了回去她见琼芳低头不语便道:“琼小姐我虽没有替你出头的本事可窝藏你的本领顾姊姊却还有一些盼你日后别见外。琼芳听着她的说话忽然问觉得自己像是认识她很久很久了。好似在她面前自己什么心事都能说再放心不过了。

一片宁静问顾倩兮铺好了床便又取起了油灯坐到窗台之旁琼芳见她取出一只瓷碗从里头拿出了一把米糠便朝池里撒去。琼芳啊了一声道:“你在喂鱼么?”

顾倩兮微微一笑自将瓷碗交给了琼芳道:“来试试吧好玩得紧。”琼芳一时兴起便掬起一把糙米糠自向水面乱撒听得啪地一声水面破开眺出了一条肥锦鲤迎空接住鱼料便又潜到了水里。顾倩兮笑道:“这条是小霸王平日恶形恶状专抢米料你可留意它了。”

琼芳欢然雀跃当下使出了暗器手法接连三颗米粒扔出已将肥锦鲤远远引开趁势便喂了一众小鱼儿。

一轮明月在天红鲤金鱼优游来去不时探头吃米但见少女临窗嬉戏欢容拍手想来若至仲夏夜此地荷塘蛙友相伴定然童趣可喜琼芳玩了一阵子烦恼尽去笑道:“顾姊姊这水池是谁开凿的好生精巧呢。”

顾倩兮淡淡地道:“这是先家翁的手笔。”琼芳奇道:“先家翁?你是说你公公杨……杨……”她连说了几个一杨“宇却想不起杨家先翁的名号。顾倩兮眺望鳞鳞池水解释道:”先家翁讳远他是景泰朝的五辅大学士。这栋宅子便是他起造的。“

琼芳哦了一声她临窗眺望只见园林里房舍连绵形如鹤翼远方围墙则是弧形开展状若半圆建筑非但精致优美好似还带着堪舆布置。便道:“杨老先生会看风水么?”顾倩兮接过了瓷碗一边撒着米料一边道:“好像是吧。都说他聪明绝顶精于建筑之学早年赴京到任时便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起造杨家大宅。”

想起杨家一门三杰连出了三位进士琼芳下由赞叹道:“原来是块风水地所以杨家几十年来都住这儿了?”顾倩兮摇头道:“那倒不是。当年大宅建成之后他们在这儿只住了五六年便又搬到大明门一带。直至正统年问老太爷过世后方才迁回此地。”

杨远过世已久琼芳自也知闻她微微一愣道:“为何要这样?这儿不是风水好么?为何要搬来迁去?”顾倩兮摇头道:“内情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外子提起好像是后头的废院不太干净我婆婆给惊吓几次之后便再也不敢住了。”

琼芳皱眉道:“废院?”顾倩兮俯身出窗遥指鲤鱼池对岸道:“瞧那儿过了外子的书房后便是废院了。琼芳闻言大奇忙探头去看只见精舍后乃是一座弯弯曲曲的窄巷巷后又是一座围墙连绵不尽从楼阁眺望而去只见围墙合拢包围成了一只半圆。

琼芳咦了一声赶忙回头去看杨家主宅只见围墙建筑亦是半圆与那废院相合之后恰是—座太极阴阳。她心下一凛喃喃地道:“咱们这儿是阳莫非……莫非那里是给鬼住的么?”

顾倩兮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反正我丈夫离那儿最近鬼要来了第一个也是咬他。不关咱们的事儿。”琼芳噗嗤一笑道:“顾姊姊你可真狠。”

两人闲聊几句琼芳才知杨府建筑还有这等奥秘想来杨远必是十分迷信风水之人方才把家里布置得如此阴森。二人回入房里只见炕上早巳铺好了三层软被。看顾倩兮家务功夫十分了得素手所经之处卧被菱角整齐望来如同盈盈绿草蓬松轻软引人懒性大只想上去躺个一躺。

床铺轻软好似伸手招魂琼芳越看筋骨越软忙问道:“顾姊姊我……我可以躺下了么?”顾倩兮听她问得娇憨忍不住笑了自管拍了拍被褥示意琼芳上来。

也是累了一天琼芳当仁不让立时趴倒炕上模样半死不活正想问可不可以打滚顾倩兮却端来了一只矮几上置茶炉热水、另有十数个小碟放到了床铺上。

琼芳讶道:“顾姊姊你……你要在**吃茶么?”顾倩兮微笑道:“是啊炕上暖和为何不在上头吃?”琼芳欢然雀跃:“太妙了我小时候一直想在**吃喝呢。可爷爷从来不答应……”顾倩兮嫣然笑道:“那让顾姊姊带坏你气坏老国丈。”琼芳听得此言那是正中下怀了忍不住掩嘴窃笑:“顾姊姊你这儿真好我可舍不得走了。”

两人越聊越是投缘琼芳本还有些少阁主的威严仪态待到后来架子全失全然成了个撒娇小妹直把顾倩兮当成了亲姊姊对待。

两个女人脱了鞋袜自在炕上暖脚。琼芳见面前有十来只碟子有红有绿或圆或方全是些蜜饯果子。她打小给爷爷养大教养一如须眉男儿自然少吃这些零食玩意儿看了良久方才捡起了一只绿梅子送入嘴里含着。

“好吃么?”顾倩兮探头过来眨着一双凤眼来问。琼芳见她一脸关切:心中便想:“不得了这定是她自个儿做的我可不能胡说八道。”忙眯眼含笑妩媚道:“真好吃这是什么果子啊?真是棒呢。”果然顾倩兮听得这话立时绽放笑容她指着碟子里的珍果细细解说道:“你方才吃的是苏州梅这儿还有绿茶蜜侮、乌沉梅、川味辣侮、酒李、紫苏梅……”琼芳拿出了宫场本领欢容陪话:“哇真是好多果子啊这些是打哪儿来的?怎没在街坊瞧过呢?”

顾倩兮微笑道:“这儿所有的蜜果茶水全是我自己做的。”琼芳惊叹道:“原来是顾姊姊做的?真是太了下起了。”一时大力吹捧极力奉承登把顾倩兮捧成了天下第一果子王。

顾倩兮见她爱吃自己的果子:心下更喜便道:“我是扬州人咱们扬州梅誉享京城干、泡、腌、酱诸法无一不全。你要不要学一学?”当下便要取出秘笈殷勤来教。琼芳乱拍马屁这会儿便惹祸上身了忙道:“我……我手脚好笨的改日再学吧。”

顾倩兮秀眉微蹙好似有些遗憾了便道:“也罢我这儿另有些凉果、凉膏你一样一样试吧至少学着品尝。”说着取起竹签捡了一只悔子便望琼芳嘴里送去。

琼芳肚子饱了其实不想吃可看顾倩兮如此殷切只得张开小嘴任她喂了。

梅子上覆糖霜入口之后但觉甜而不腻赢得满嘴清爽、琼芳笑赞道:“这是什么果子这般好吃?”说着取起竹签便要再尝一口顾倩兮摇头阻拦道:“这悔子叫做‘名士果’只能浅尝切忌多吃。”琼芳讶道:“名士果?听来有趣得紧让我再咬个一咬。‘说着便望嘴里扔了一枚喀喳喳地吃着。

琼芳嚼了嚼忽然咦了一声说也奇怪这悔子初尝清香甜美再吃便平淡无奇颇有嚼蜡之感她睁眼望着顾倩兮道:“这‘名士果’好怪啊可有什么来历么?”顾倩兮微笑道:“我年轻时办过一个文坊名叫‘书林斋;妹子听说过么?”琼芳不知她为何提起这段往事赶忙颔道:“当然听过了两代朝议书林斋专论天下不平事那是如雷贯耳了。”

顾倩兮听她满口奉承不由笑道:“你过奖了。不过为了这个书斋我倒是结识了京城里许多风流才子这些人全部是当朝名士一个个都能吟诗作赋我做这果子便是来纪念这帮文人。”

琼芳见她嘴角带着一抹笑:心中便想:“这些人既然是骚人雅士定有不少爱慕她。”

只听顾倩兮幽幽述说往事道:“当时我以一介女流开办书斋自也有不少力不从心之处。我与这些文人结交他们也待我极好。得知我的难处之后莫不细细剖析局面洋洋洒洒头头是道。可临到印书干活之时却又一个个无病呻吟比我的气力还小。所以我说哪……”她挑起了一枚名士果自望嘴里一送笑道:“仅可远观轻尝不可近玩细嚼此乃名士之风也。”二女面面相觑忍不住同声大笑。

琼芳笑得泪水进出她举袖擦抹又道:“那……那杨大人又是什么?你可曾做果子来比方他?”顾倩兮笑而不答只斟上了热茶递了过去。

琼芳砸了一口茶水险些吐了出来下禁皱眉道:“这茶好淡怎没半点味道?”顾倩兮道:“这是麦草梗煮的茶水无香无味称作镜花茶。”

琼芳蹙眉不语她自来喝笼井、普洱、铁观音、碧罗春却没喝过这白水似的麦茶正纳闷问顾倩兮又取了一颗名士果道:“来你先吃颗悔子之后再喝茶便得其中三昧。”

琼芳嚼着名士果只感甜腻难吃可碍在顾倩兮的面子上却不便公然吐出只得举起茶咕嘟一声茶水入口琼芳却咦了一声只觉入喉而来的不再是平淡无奇的白水反而苦中带香调和了嘴里的甜腻。琼芳极为惊奇忙道:“变苦了?这是怎么回事?”顾倩兮解释道:“这是因为你先前吃了甜嘴中还有油腻给这麦茶水一调和便能得出苦中香。”

琼芳啊了一声颔道:“难怪有个‘镜’字原来可以照人呢。”她见顾倩兮含笑望着自己忽地醒悟道:“等等莫非这茶水就是……就是杨大人么?”

顾倩兮见她悟性甚高:心下颇喜。含笑道:“要拿这茶水比拟外子那也有几分相似。你要吃了苦它便给你甜你要嘴里咸它便淡似水总之你要什么它便能照出什么好似一面镜子再灵验也不过了。”

琼芳听着听:心下暗忖:“看来她对老公很是敬服。”想到了卢云不由微微一笑便道:“顾姊姊杨大人在你心里头可也像是面镜子么?”

唐太宗以魏征为镜传为千古佳话顾倩兮若以夫君为镜却是个什么景况?琼芳含笑等待却见顾倩兮秀目低垂道:“妹子镜子里的幻影是给外人看的。”琼芳微微一奇道:“给外人看的?这……这是什么意思?”

顾倩兮悠悠地道:“我的丈夫文武全才仪表出众。不同的人瞧他便会瞧到不同样貌:心里存着惧怕的人自然而然会察觉到他的威严心中带着仇恨的人必会察觉他冷酷无情的一面可对那些敬爱他的人眼里又会见到了大罗金仙总之他八面玲珑没一个面貌是真也没一个面目是假。”

琼芳听她言中颇有深意一时反覆忖量低声又道:“那……那在你眼中他又是个什么样子?”顾倩兮轻啜镜花茶淡淡地道:“就如这茶水的原味。你方才喝过的。”

无所求之人一不必怕二不必敬三不必恨故能得其神髓。琼芳微起愕然没想到堂堂的“风流司郎中”却如白水般索然无味?琼芳满心讶异之余自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顾倩兮见她若有所思当即含笑反问:“妹子你不是要成亲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琼芳双手拖腮低头望着被褥殊无一分喜意。顾倩兮察言观色自知她的婚事有些麻烦便道:“妹子在顾姊姊面前想说的便说那些不想说的我也不会多问。”

顾倩兮的脾气便是这样有些冷淡有些高带着几分才傲琼芳虽只与她相处个把时辰却也把她的性子摸得极透。她叹了口气自知人家关心来问倘使自己托辞不答那便是认了生到时再要靠近她那可大大不易。她双手抱膝闷闷地道:“顾姊姊你知道华山派的苏颖么?”

顾倩兮并非江湖中人武林之事下甚了不可听得“苏颖”三字却是啊了一声道:“可就是‘魁星战五关’的那位苏少侠么?”苏颖威名远播居然连五辅夫人都知闻了。琼芳轻轻一笑笑容却有苦涩之意。若在往日她只要听得别人赞誉苏颖必然打从心底笑出来可今非昔比想起了那声“贱”自己却该如何感想?

顾倩兮看出她的郁闷便道:“你同他吵嘴了是不是?”琼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想起大水怪又痴迷着面前的顾姊姊烦闷之余索性仰起头来把那“肃观茶”一饮而尽。果然白水也似全无滋味。

过得好半晌顾倩兮下再多问好似要收拾睡觉了琼芳叹了口气便道:“顾姊姊男女之间怎么样才能美满?”顾倩兮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妹子你考倒我了。”琼芳微微一愣道:“你……你是说……你也不知道?”

顾倩兮轻轻地道:“人活着就一定会有烦恼。有时是自寻烦恼有时是烦恼不请自来那是没法子的事。”琼芳低声道:“人生烦恼这般多那……那咱们该怎么办?”顾倩兮微笑道:“人生要没了烦恼那才要大大烦恼。你说是么?”

有愿望便有烦恼可也因为有烦恼方知满足是什么。琼芳静静咀嚼书外之意她凝视着面前的顾倩兮只见她容色清秀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哀乐可那眉宇之间却似藏了一股热火随时能澎湃汹涌而出。

一时之间琼芳有点羡慕她像她这样的女人一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琼芳叹了口气她抱着膝盖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已究竟要什么呢?寻寻觅觅往事穿梭来去整个北京找不到留恋的东西少阁主的权柄、风光的岁月此刻看来都不太值钱琼芳正要闭上双眼猝然问脑海里浮现了一张睑。

相恋十数年、从少女时就陪伴自己的“三达传人”今夜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由自主中琼芳的身子轻轻颤眼眶转为湿红。

颖就是颖他总是那么通彻聪明。打一开始他就察觉自己的不对劲了所以从步入红螺寺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回避自己之后他压抑避让直到最后关头才爆出来……

在他看起来琼芳这个人一定很可恶在这一个月里他重病旁徨、倒地不起可心上人却变了她从贵州回来她的心却没有回来。非但不能为他分忧解劳尚且在他人生最迷惘的时刻补给他一刀……他一定恨着自己下然他怎么也说不出那个“贱”字。

实在对不起他在苏颖面前小琼芳无法自欺欺人无论自己多么坦然纵使她连自己都骗过了却永远瞒不过那双聪明的目光。琼芳已经变心了无论多么懊悔沮丧、惭愧自责琼芳都已经变了啊。

自今往后以后都不会再碰面了。最后一晚没有留下什么回忆只有那声恨恨的“贱”。

琼芳眼眶湿红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无息地哭着。顾倩兮下太安慰人的她只是坐在一旁默默等琼芳哭完。

过得半晌琼芳擦去泪水轻轻叹了口气道:“顾姊姊对不起。”顾倩兮微微一笑她取起竹签轻轻挑起了一只黑紫话梅道:“来这是我最欢喜的果子你尝尝味道。”琼芳见那话梅色做深紫黑如药丸非但不似寻常侮子形状闻来还有些怪。她不太愿意张嘴顾倩兮却催促了:“试试滋味值得的。”

琼芳勉强张嘴任凭顾倩兮取签靠近又听她嘱咐道:“记得一定得含着万万不可吐出来。琼芳喔了一声便把梅子含入嘴里霎时之间竟是酸到头顶去了看她眯起大眼泪水渗出双手如小鸟振翅上下摇摆挥舞。顾倩兮笑得腰枝乱颤娇声道:”不许吐不许吐。“

那梅子不仅酸居然还带着呛辣、带着咸苦麻得琼芳鼓着腮梆子把梅子从舌头卷到腮边又从腮边卷回舌下慢慢口水增多连咽了好几口梅子酸苦尽去居然得回一口甜琼芳咦了一声眨眼道:“不酸了。”顾倩兮眨眼道:“还想再来一个么?”

琼芳慌张摇手道:“甭了姊姊自个儿留着吃吧。”顾倩兮笑道:“不行这果子不是俗物一生只能吃一回。”琼芳皱眉道:“一生只能吃一回?哪有这样的怪果子?”

顾倩兮笑道:“当然有。不信再来一颗吧。”说着作势欲取果子吓得琼芳双手连摇。顾倩兮逗弄得够了便笑道:“妹子如此聪明可曾猜到这是什么果子了?”

琼芳喃喃地道:“这是黑辣梅一生只能来一颗两颗就送命。”顾倩兮给她逗笑了道:过得半晌琼芳擦去泪水轻轻叹了口气道:“顾姊姊对不起。”顾倩兮微微一笑她取起竹签轻轻挑起了一只黑紫话梅道:“来这是我最欢喜的果子你尝尝味道。”琼芳见那话梅色做深紫黑如药丸非但不似寻常侮子形状闻来还有些怪。她不太愿意张嘴顾倩兮却催促了:“试试滋味值得的。”

琼芳勉强张嘴任凭顾倩兮取签靠近又听她嘱咐道:“记得一定得含着万万不可吐出来。琼芳喔了一声便把梅子含入嘴里霎时之间竟是酸到头顶去了看她眯起大眼泪水渗出双手如小鸟振翅上下摇摆挥舞。顾倩兮笑得腰枝乱颤娇声道:”不许吐不许吐。“

那梅子不仅酸居然还带着呛辣、带着咸苦麻得琼芳鼓着腮梆子把梅子从舌头卷到腮边又从腮边卷回舌下慢慢口水增多连咽了好几口梅子酸苦尽去居然得回一口甜琼芳咦了一声眨眼道:“不酸了。”顾倩兮眨眼道:“还想再来一个么?”

琼芳慌张摇手道:“甭了姊姊自个儿留着吃吧。”顾倩兮笑道:“不行这果子不是俗物一生只能吃一回。”琼芳皱眉道:“一生只能吃一回?哪有这样的怪果子?”

顾倩兮笑道:“当然有。不信再来一颗吧。”说着作势欲取果子吓得琼芳双手连摇。顾倩兮逗弄得够了便笑道:“妹子如此聪明可曾猜到这是什么果子了?”

琼芳喃喃地道:“这是黑辣梅一生只能来一颗两颗就送命。”顾倩兮给她逗笑了道:“我才不取这种丑名字你说正经的。”琼芳晓得她心思灵敏总能别出心裁自也不敢陪她玩猜谜。只得道:“顾姊姊给点线索吧。”顾倩兮笑道:“线索已经说了这果子只须吃一枚便得铭心刻骨终身下忘从此不必再尝别的果子了。妹子猜出这果儿的大名了么?”

琼芳心下恍然道:“这是情人果。”顾倩兮含笑颔意甚嘉许。

世上唯有情人果方得酸甜苦辣具备也只有真正尝过个中三昧之人方知其中辛苦。

因为够苦所以够甜甜到苦生处苦尽甘又来。如此艰苦的东西一生只消一次就够。吃多了那就是吃到冒牌货了或是香香果、或是甜甜果、或是番石榴总之不是情人果。

琼芳回想果子里的酸甜苦不由叹息道:“谁好端端地吃这果子那可真是自找罪受。”顾倩兮微起哂然:“谈情说爱本就是自寻烦恼。咱们女人最是爱美可一旦生了孩子谁不身形臃肿、日益福?洗手作羹汤床第欢好嫁做人妇以后许许多多苦恼事不见得都是咱们想要的所以啊所以……”她幽幽拿起一只情人梅道:“你爱的男人便是克你的人他越能克得你牵肠挂肚你便越是爱他越是心甘情愿……连命部没了……”

她以手托腮星目流波含笑道:“记得世间能克你的男子—辈子只有一个真正的情爱一生也只有一回……你若是遇到这个男子不论他是贫是富、是美是丑只消他能克住你那你便可以嫁了。”琼芳愕然道:“克住我那……那我岂不是要糟了?”

顾倩兮轻声道:“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一生就只一回不做便没有了。不管有多少波折痛苦都还是值得赌一赌。”

琼芳听得悠然神往她怔怔思想话中意匆道:“顾姊姊我们女人难道只能被克就不能克人么?”顾倩兮轻拨琼芳的秸道:“谁说女人只能被克?似你这般美貌当然也可以克人。被你克的男子他会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把你当成心肝宝贝儿可你啊却不一定爱他……也许怜他、惜他、在乎他却永远不是那种爱……刺人心坎里的爱。”

琼芳听得暗暗点头。确实如此看祝康、宋通明对待娟儿如此之好二人嘘寒问暖却给不到娟儿真正要的东西那种心境感触有时是种机缘巧遇怎么也强求不来倘若情爱能像茶水米饭那般煮出来那还有什么希罕可言?

油灯渐黯二女谈谈说说竟已过了大半夜顾倩兮有些倦了。便收拾茶水吹熄了蜡烛道:“睡吧明日一早我家里有客人来可别害我爬不起来了。”说着替琼芳铺好了被让她睡在靠壁处这也躺下歇息。

过不半晌顾倩兮鼻息细细已然睡了。琼芳虽也累了:心下却仍烦恼下尽她心里盘旋付念尽是顾倩兮方才的一言一语。

今夜来到此处本就是个巧合事前绝没想到自己竟会与顾倩兮如此投缘。琼芳面向照壁忖念道:“我这趟出门总之是再也不回去了。杨家不是久留之地等我走了之后却该何去何从?”想到“卢云”二宇琼芳心头怦地一跳身子微微热-骤然之问:心里又有另一个念头她转过身来望向顾倩兮:心道:“我该不该跟她说卢云回来了?”

想到了此处琼芳又陷入了犹疑。不管怎么说顾姊姊早巳嫁作人妇卢云是否归来根本与她无关了。便算告诉她那又如何呢?她心里若还挂着卢云必然伤心难过却又于事无补。可要是她早已忘记了卢云那更不该多此一举以免让她徒增自责却又自觉对不起丈夫……

还是别说吧这是为她好……

平日豪迈爽快的自己此刻却踟蹰不前活似一个小偷儿。琼芳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黑暗之中她望向顾倩兮的秀隐隐约约间想起卢云必曾爱抚过这头丝不知不觉间心中微起妒意。她咬住了下唇猛然间双眼大睁睡意全失:“老天!原来我……我一直是这样的心意么?”

当此时刻一切念头全数清晰起来原来从扬州的窗口见到那背影的一刻自己早已下定了决心只想紧紧尾随他……什么平定天下、什么黑衣人压根儿部是借口她只想死缠着卢云直到天涯海角……

琼芳心头怦怦跳了起来她泯住了唇两手揪住棉被脸红心跳之间她自如找到了一样东西有了它这辈子什么都不缺了。纵使失了少阁主的权柄、挥别了北京的无限风光她也不会后侮……绝对下会俊悔……

可是……眼前浮出了一个身影他背对自己腰上悬剑孤身走上华山峰顶……

苏颖三达传人苏颖……琼芳躺在**睁眼望向黑漆漆的房顶泪水下停滑落眼角她又是难受、又是无助可枕边的顾倩兮鼻息细细却似熟睡了琼芳几次想去呼唤她却又鼓不起勇气。

窗外飘着细雪静幽幽的琼芳内心千丝万缕只觉得身子很热、喉头很渴便从炕上起身只想找杯冷水来喝。她不想吵醒顾倩兮便只悄没声地在屋里走动眼看屋角处有道珠帘料来帘后便是厨房当即伸手掀拨侧身走了进去。

帘后有座小灶搁着几只锅碗里头还有自己吃过的空面碗。琼芳是军武世家出身极少来到后厨自也没想要替顾姊姊清洗碗筷她喉头干渴眼见灶旁搁着一只大水壶另有几只茶杯便即伸手取过就手斟饮。

天气冶、风又寒琼芳没穿鞋手上又端着冰水脚趾快给冻僵了便在黑暗中摸摸索索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大口灌着冰水。

种种念头纷纷扰扰琼芳举着杯子故意握紧那受伤的左手疼痛催心来她也想下定决心。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她须得再一次拷问自己她要何去何从?

她打开了厨门望着鲤鱼池外的飞雪一件又一件的往事给自己抛诸脑后一个又一个朋友与自己挥手作别放眼全北京再没一个人、一件事留得住她……可赌掉了一切换来的却是什么?她真能找到她想要的么?

想到烦恼处琼芳将手一挥打到了一只扁担跟着有锅铲翻倒她微微一愣急忙站起身来回眸望向自己就坐的地方。

面前搁着一只面担两只木柜一条扁担就这样搁在后厨地下。

琼芳愣住了她不懂为何顾姊姊的厨房何以摆着面担?她呆呆瞧着不知不觉间她蹲了下来照着自己的习惯随手打开了碗柜取出了内里的一只大碗。那只碗破了一个角儿那是个记号因为这只碗不是给客人吃的而是小琼芳独家专用的啊!

面担回家了它和顾姊姊的碗橱成了好邻居从此幸福地活下去。

琼芳默住了她低下头、捧着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却知道自己很想哭?

扑飕飕的泪水滑落下来忽然问背后给人轻轻拍了拍琼芳急急遮掩泪水就伯是顾倩兮来了她回去望却见背后站了名男子他身材修长仪表出众穿一袭皂白直缀。

“杨……杨大人……”凌芳急急拭泪正要起身说话杨肃观却竖指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他微微一笑道:“少阁主离家出走了?”

琼芳低下头去想她自己二月十七就要成亲如今却成了别人家里的不之客却要她如何回话?杨肃观含笑望着琼芳见她睑上还挂着泪珠便道:“别担心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我明儿见到国丈会替你说一声的。”

想起家人形同陌路还得靠外人疏通。琼芳心下一酸泪水几欲垂下只是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哭便只紧紧握拳强压泪水。杨肃观像是晓得她的心思当即递来了一块手帕轻声道:“放心在我这儿没人能为难你的。”

琼芳啜泣出声点了点头杨肃观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背心当即反身离开。

眼见杨肃观便要离去琼芳心中一动想起他与卢云相识便喊住了他:“杨大人等等。”杨肃观倚在门口含笑回等候说话。琼芳话到嘴边却又有些犹豫了她支支吾吾不知是否该透露此事正犹疑间天边飞下了一道影子停在杨肃观的手臂上却是一只雄鹰。

报讯雄鹰来了看那爪上缚了只竹简定有消息禀报杨肃观微微一笑从鹰脚上取下一只竹筒取出字条来读他见琼芳呆呆看着自己柔声便道:“你早些睡吧明日起床以后什么事都解决了。”他笑了一笑朝琼芳望了一眼又朝地下面担瞧了瞧便即反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