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玉瓶碎裂的声音突兀而刺耳，下一刻，一股奇异的香味瞬间便就是从那玉瓶之中扩散了出来，朝着空气之中逸散了出去，而孟羽则是同时将一株早已准备好的晶须甘草给吞入了口中。
“哇靠，小子，你说甩就甩，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啊！”
龙爷怪叫了一声，旋即便是振翅欲飞，可是还不等它展翅离开，便已经是嗅到了空气中那蜃虫精血的异香，干脆地头一歪，“噗通”一声从半空中栽了下来，醉得不省人事了。
“你……”
谢良凯双眼一眯，他的修为的确是深厚，但是在龙爷所给的这蜃虫精血之下，却也只是坚持了片刻后，眼中的清明便就是露出了一丝挣扎，并且越来越模糊。
“谢龙王，区区一棵血红相思豆的枝条，您为何日夜不离，为什么在家中珍藏着一株不算，还要在那神秘海眼之中再栽种一株？”
孟羽眸光如电，看着心神即将迷离失守的海龙王谢良凯，心中回想着昨夜在海眼中那醉汉心痛的低语，继续道：“谢龙王，红豆是谁？”
“啊！”
谢良凯眼中的清明之色越来越淡，一抹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的癫狂蓦地从他的眼中涌现而出，谢良凯脑后那原本收束得极整齐的长发突然无风自动，凌乱地散落了下来，整个人披头散发，再不复之前跟孟羽对峙时的风采。
“谢龙王，红豆当年到底死于谁手？”
孟羽的声音越来越激昂，灵力鼓荡之下，他的啸声如同魔音灌脑，瞬间充斥了海龙王的整个心神，继续轰击着他内心中的那最后一丝理智。
“谢龙王，莫非是你自己当年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爱人？”
“吼！”
孟羽这一句大胆的猜测，就像是一道可怕的雷罚，直接摧毁了谢良凯的所有心理防线，将这个原本高高在上的男人给轰然打下了神坛！
“红豆，红豆……”
在孟羽言语的刺激和蜃虫精血的双重作用之下，谢良凯眼中的清明终于是完全溃散，此时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昨夜那个痴傻疯癫的醉汉，再也不是刚刚那个丰神如玉的海龙王了。
他口中呢喃着不成字句的醉话，满篇都离不开“红豆”这两个字，跌跌撞撞地朝着后院跑去。
孟羽双眼一眯，足尖在地上一点，便是提气轻身，紧跟了上去。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谢府的后院之中，一株亭亭净植的红豆树正生长在院落的中央，而疯癫之后的海龙王果然是跑到了树的脚下，跌坐在地，痴迷地抱着树干，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这就是血红相思豆吗？”
孟羽看着那树上晶莹的血红色果实，眼中精光一闪，看也不看树下那疯癫了的海龙王，直接飞身朝着树上探手抓去。
“嗖！”
可是就在孟羽靠近这红豆树的时候，量天尺那可怕的破风之声却也是紧随而至，朝着他狠狠刺去！
“滚开！”
眼看着这血红相思豆近在眼前，孟羽绝对不愿意再一次将到手的机会给放弃了，而且海龙王现在一来神志不清，二来又被龙爷压制了修为，他也是再没有畏惧后者的理由了。
反手抽出了背后的龙
牙枪，孟羽双手紧握枪杆，将其猛地举过了头顶，狠狠朝着凭本能飞扑过来的海龙王一枪力压而下！
“锵！”
量天尺虽然是一等一的灵器，但是在此时根本无人催动的情况下却也无力跟龙牙枪再抗衡，孟羽这倾力一击之下，谢良凯手中的量天尺顿时被压了回去，锋锐的尺边直接倒劈而下，斩入了海龙王自己的肩胛处，险些就伤到了心口要害！
“嘶……”
孟羽也是没想到会这样，看着那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染红了他胸前衣襟的谢良凯，他脸色一变，心中也是涌出了一丝自责。
然而接下来，让他更没有想到的却是，在这身体受到重伤的剧痛之下，疯癫的谢良凯在狂吼了一声之后，眼神中的疯狂竟然是渐渐消退了下去，再度恢复了那锐利的清明之色！
“哇靠，不是吧？”
此时后院之中已经是闻不到那蜃虫精血的异香了，孟羽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没想到他这误打误撞之下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好不容易给弄迷糊了的海龙王又给刺激得清醒了过来！
“你竟然伤到了我？”
发须散乱的谢良凯看着自己身上那狰狞的伤口，脸上的表情却很平淡，或者说，是一种落寞。
“我竟然在一个灵融级的小子手下见了血……”
孟羽皱眉看着面前的海龙王，觉得隐隐有一些奇怪，此时的他虽然已经是恢复了清醒，但是给孟羽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他虽然又变回了那个沉稳强大的谢良凯，但是却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海龙王。
“红豆……”
谢良凯没有看孟羽，而是注视着身前的那株红豆树，以往一直深邃而平静的眼眸中，竟然是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柔情。
孟羽看着面前的谢良凯，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八成没有错，那个名叫红豆的人，应该就是海龙王这百年来功力未有寸进的心结了。
百年以来，这还是谢良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站在红豆树下，唤着自己爱人的名字。
“红豆也跟你们一样，是外界之人，在百年前进入到了这里，当我发现她时，她身受重伤，是我将她带回了空灵海境。”
谢良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追忆之色，那些他几百年来都不敢触碰的过往，再一次重现在了他的眼前。
“红豆，我知道，你愿意嫁给我，是因为你需要在这封魔古战场之中借势，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而我愿意娶你，则是因为你手中那从界外所带来的两部尺法类灵武技。”
睹物思人，谢良凯双目迷离地呢喃着，伸手在面前的红豆树上轻轻地摩挲着，一如在轻抚自己的爱人。
“你教我茶道，带来了冥想茶，我陪你种红豆树，带你远远地看浓情花。”
海龙王旁若无人的继续自言自语着，而晶莹的泪滴却是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剑眸之中夺眶而出，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流淌出了两行蜿蜒的痕迹。
“有一天，你我同饮冥想茶，而我竟然第一次在幻境中没有看见我的自己，没有看见我的战铠，没有看到祖传的量天尺！我看到了你，全是你，在冥想茶明心见性的幻境中，我的心里全是你。”
谢良凯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道：“你说你在幻境中看到了我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骗了你，我说我还跟以前一样只看到了我所追求的‘道’，因为我不信我会爱你，更不相信你会爱我，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换，五年一到你就会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孟羽看着海龙王，喉头一阵干涩，想要出言安慰，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话语。
“我冷漠的弃你而去，从此开始冷落你，疯狂地修炼，因为我怕，我怕我竟然会如此懦弱，家父当年为我取名良凯，即为良将之后，战必凯旋之意，我如何能辜负他们的厚望？我的心，怎么能被一个女子给完全占据？”
谢良凯痛苦地抱住了头，泣声道：“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以死明志。”
孟羽浑身一震，看着面前的海龙王，心中仿佛也是被什么给堵住了，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当下人将你那拿着浓情花、含笑而去的尸体抬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疯了，红豆，红豆！”
谢良凯抱着面前的红豆树，任凭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我告诉你只有心中有情之人才会中浓情花的毒，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告诉我你的爱，红豆，是我杀了你，是我……”
“我把你的尸身葬进了海眼之中，把我们一起种的红豆树所结的种子也种在了那儿，从那之后，我就变了，变成了两个极端。”
海龙王抽泣着，沉声道：“在白天，我变得更加冷漠疯狂，是冰冷无情、只知修炼的海龙王；而夜晚，我则是一个痴傻疯癫的醉汉，是痛失了至爱的谢良凯。”
“我不得不变成这样，否则我就无法面对你；我不得不这样，否则悔恨的深渊将会把我彻底吞噬；我不得不这样，否则我根本活不下去……”
谢良凯双手颤抖着轻轻拥住了面前的红豆树，这不仅是他这几百年来第一次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面对着自己那死去的爱人，更是他第一次去面对自己心中那痛苦压抑的爱意。
“海龙王，其实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逃避，不敢诚实面对自己的心。”
孟羽轻叹了一声，低声道：“谢良凯，你还记得量天尺上的最后八个字吗？人心无穷，瑰玉难量！”
“人心无穷，瑰玉难量……”
谢良凯低声呢喃着。
“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你既非无情之人，又如何能够避免？”
孟羽继续道：“海龙王，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之，你连自己心中的爱都不敢去面对，试问你又要那什么去面对自己的‘道’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谢良凯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半晌后，再度睁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量天尺，又看了看面前的红豆树，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释然，轻声道：“没错，我爱我的妻子，胜过了其他的一切。”
说完这句话，承认了自己心中的爱意后，一瞬间，他仿佛终于是卸下了全身上下的枷锁，整个人仰天长叹，衣袂和长发无风自动，在身后飞扬不止。
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谢良凯偏过头，看着那站在他身后的孟羽，淡淡道：“本王的这个秘密百年来一直都无人知晓，今日却被你撞破。”
“你，难道就不怕我会杀人灭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