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折子戏,岁月乃杀猪刀——作者:章前句

要说这石敢当也算是个异类,平时看上去好像一副人畜无害,甚至有点窝囊的样子,可一旦进入战斗状态,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又完全不一样了。杨万里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同样一种从另外四人身上都能感受到的东西,坚定、无畏、沉静到冷酷。

“来得好!”面对仿佛换了个人的石敢当,杨万里大喝一声,左手多情环从中而分,柳枝仿佛多情人的手臂,顺着铁砂锤缠绕了上去,右手的多情环则砸向石敢当的脑袋瓜子。

谁知,石敢当也是了得,一见铁砂锤被多情环缠住,挣脱不掉,便顺势而为,手腕用劲,一个抛甩将之狠狠砸向杨万里。

杨万里显是吃了一惊,要知道武器离手可是大忌,这等于直接向对手承认失败啊。不过石敢当显然没这个意思,侧身躲过了杨万里的砸击后,右手一摸腰间,又是十几道青光闪现,直扑杨万里上、中、下三路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事发突然,杨万里眼看就要中招。谁料本是攻向石敢当的多情环竟唰的一声回到杨万里身前,盘旋飞舞,幻化成一片青幕,将青光一一挡在了外面。

就在杨万里暗呼侥幸的时候,石敢当不知何时已飞至他的头上,一张不知是何材质的灰色大网被他甩出,径直罩向杨万里。此时,杨万里也不得不惊叹石敢当的花样之多了,手中动作不慢,卷着铁砂锤的多情环干脆就裹挟着铁砂锤砸向那张灰色大网。石敢当似是早知他有此一招,那灰色大网唰地一下包住了飞来的铁砂锤,同时右手打出一把亮晶晶的细沙。

“还有?”石敢当的存货之多,让杨万里都有些麻木了。顾不得铁砂锤被石敢当重新夺回,双环迅速回到身前,先守好自己才是重点。这时,空中那些细沙被阳光一照,竟兹兹地冒出白烟,一下子就把两人给笼罩在了阵阵迷雾之中。

原来,这些细沙名叫“晶碱”,乃是一款调味剂。但此物遇光热便很容易气化,所生气体虽无色无味,但却浓郁厚实,一时三刻是驱散不开的。

杨万里又哪里知道这么多,只以为是石敢当布置的杀招,视线受阻下,丝毫不敢轻举妄动。果然,朦胧中只见一条身影突然杀到杨万里的背后,呼啸声中,石敢当的铁砂锤再度袭来。

“嘿!”杨万里怪叫一声,情急之下已顾不得许多,天地无双环法中最具杀伤性的一招“狂风催柳”席卷而出,声势骇人。饶是石敢当占着先手,在杨万里压箱底的绝招面前,也毫无转圜余地,铁砂锤像是陷入了无穷风暴,如行于海上的孤舟般,上下颠簸,无法把持。

眼见不妙,石敢当引以为傲的逃跑功夫又起了作用,杨万里的狂风催柳只来得及卷下铁砂锤,石敢当却是一连数十个跟头,迅如奔雷,快似闪电地倒射而去。

“可惜了。”杨万里暗叹一声,飞身就要追去。突然十几点红芒竟从倒退而回的石敢当身影中射出,速度之快,令杨万里根本不及反应,再加上他本就是前冲的趋势,这一下更是避无可避。

“臭胖子,太阴啦!”杨万里郁闷地暗骂一声,身体几乎扭成了麻花状。眼瞅着一点点红芒擦着自己的衣角、脚底、头顶险之又险地划过,杨万里好像是一个扒在悬崖边的亡命人,正一点点的拼命撑上来。可惜,命运像是跟他开了个很不负责任的玩笑,就在他撑起了大半个身子,马上就要从悬崖下爬上来的时候,整块悬崖塌了……

“啊……”一点红芒准确无误地射进了魂飞魄散地杨万里的嘴巴,把他的最后一声惊叫堵在了喉咙里。

烟雾慢慢散去,大汗淋漓的石敢当正扶着林笑的肩膀喘着粗气。刚才的一番激战,他可是把能用上的东西全用上了,没想到这个队辅竟然全部都接了下来,最后关头要不是自己放出“终极武器”,怕是还没这么轻松脱身呢。

“敢当,你一向视甜浆果如己命,但刚才那一下,竟然眼睛都不眨的就把十几颗全甩了出去,太拼了吧?”林笑微笑道。

“不扔不行了,虽然队辅不是兽怪,但逃命和打架一样,都要拼尽全力的,怎么能藏私呢?我要养成良好的习惯,不然下次送掉小命,就没口福再吃好东西喽。”石敢当一脸煞有其事地说道。

“敢胖子说得对,生命最重要,口腹之欲都是浮云啊。嘿嘿,我说上次欠你的那些酸梅果是不是可以算了?”李傲行一脸期待道。

“嗯,还有我欠的硬皮枣,就此一笔勾销吧!”方玉竹很懂得把握时机。

“你们别闹啦,队辅要出来了,也不知敢当的甜浆果最后打中他没?”程依依出声打断了众人之间关于吃食的博弈。五人回过神来,立刻朝烟雾散尽之处看去。

杨万里,自年少始便命途多舛的可怜人,本来在被石敢当的不明飞行物击中嘴巴的时候,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谁知爆开来竟然一嘴的甜浆,方知那红芒只是甜浆果而已。三魂六魄迅速归位后,杨万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一阵敲,定下计来。

“敢当啊,你这招壁虎断尾也算是明智之举,不过你一出手便被我看穿了。”杨万里一边嚼着嘴巴里的甜浆果,一边于烟雾中慢步踱出,将一代大侠的风范与为人师表的做派发挥地淋漓尽致。

李傲行等人立刻被唬住了。要知道刚才石敢当那藏于退路上的最后一手,其突然性与隐蔽性绝对是堪称完美的,如果换成是自己的话,就算能勉强躲过去,恐怕也做不到这么轻松吧。至于石敢当,更是眼睛都看呆了,杨万里不仅没有被自己阴到,反而一眼就看穿了甜浆果的本质,大胆到用嘴巴接暗器,这接的是何其潇洒,何其气派啊!

“队辅,好本事!”石敢当不禁心悦诚服道。

“哈哈,敢当,不用羡慕,很快你也会拥有我这样的眼力与实力。”杨万里极为亲切地拍了拍石敢当的肩膀,心里头却在嘀咕:“你的实力已经不逊于我,而且您老人家的阴险我更是望尘莫及啊!”

就在杨万里与众人笑语盈盈,打成一片时,只有林笑,摸着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笑着凑到春风得意的杨万里耳边轻声说道:“我说队辅啊,你的小腿肚还打着颤呢……”

“尴尬,尴尬……”杨万里习惯性地怨念丛生。

天晴万里,秋风送爽。林笑等人第二天的野外拉练,正赶上了个好天气。

要说前一天杨万里与众人的深入交流,对双方的触动都很大。尤其是杨万里,心里头怎么想都觉得不痛快,总琢磨着找个机会再好好证明自己一把。演武场那些都是纸上谈兵,真正想锻炼队伍还得拉出来,咱不是队辅嘛,心理辅导工作也很重要啊。

所以,杨万里一路上老幻想着碰上点意外惊喜,自己像老母鸡一样张开翅膀,护住吓得簌簌发抖的小鸡仔们,这样的场景该有多么和谐!

“队辅,想啥呢?”一旁的林笑突然凑过来打招呼道。

“没啥,在想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杨万里谨慎地和林笑保持着距离。昨天自己掩饰的这么好,还是被林笑一眼识破,不禁让杨万里对林笑恨得牙痒痒,又佩服地心酸酸。

“穿过前面树林,离我们经常去的东溪口就近了,到时候咱们可以好好轻松一下。”林笑眯着眼,略带兴奋地说道。

杨万里对东溪口可没多大兴趣,虽然今早一说拉练,林笑等人就异口同声地说了这个地方,但杨万里的目标可是危机四伏的丛林啊,东溪口?太没挑战性了。所以,杨万里索性把注意力放在了五个少年身上,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谁知,这一看,倒是看出了些门道。

首先是石敢当,不用说了,一路上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野果吃食。其中有些长得奇形怪状,杨万里一看就心头发毛,他都当成宝贝一样收着,把随身带着的百宝袋装得鼓囊囊。

眼睛瞟到百宝袋,杨万里又忍不住暗赞了一声。这是东莫村小猎手们的标配,由村里统一分发。听说是由老村长亲自炼制,采用多种异兽的肉筋与韧性极强的“皮筋草”混编而成,故而容量极大。这百宝袋初始只有巴掌大小,现在被石敢当装了东西后,已经胀大到一个小背包状,而以石敢当目前采摘的速度来看,恐怕还要继续发掘它的潜力才行。

为石敢当的百宝袋默哀完毕后,杨万里又将目光转向方玉竹。方玉竹的兴趣也比较特别,一些质地柔软又不失坚韧的植株是他的最爱,譬如前几日在丛林中收集到的青花藤和现在正捏在手中的“柔骨树”树枝。

“那是他要拿回去做床用的。”林笑看见了杨万里的疑惑目光,便善解人意地解释道。

“那么个小玩意儿怎么做?”杨万里更觉困惑道。

“那么小当然不行,拿回去要先种上,然后利用念力加速其生长,甚至可以添加其他原料进去,培育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来。”林笑耐心道。

“把念力用在这种地方,岂不是大大的Lang费?”杨万里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老头子说念力的修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进行,战斗只是一个方面,生活中用到的地方才是最多的,只要你方法用对,效果也很好。”林笑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们东莫村人,在念力的修行上,有些天生缺陷,想要增强念力的话比一般人要难很多,所以我们平时只有不停地锻炼,才会不被落下。”

“这样还能叫有缺陷?那我不成天生残障人士了……”杨万里郁闷地想着。不过联想到与林笑第一次见面时,他随手拿出来的紫晶果,杨万里心中却相信了几分,无论哪个宗派再财大气粗,也不会随随便便把价值十枚紫炔果的紫晶果交给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除非,这就是日常修炼用的。

收回思绪,杨万里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李傲行,正盯着路边一朵奇怪的野花左右瞧个不停。心中好奇,杨万里也凑了过去。

这是一朵只有三片花瓣的白色小花,奇怪之处则在于中间没有花蕊,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孔洞。本来,杨万里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湖,一路上还会经常对林笑他们指点一二,不过对于这朵奇怪的白花也犯了嘀咕。

“傲行,你认得这是何物吗?”杨万里虚心地问道。

“好像是见过,只不过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李傲行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嗯,这个看起来有点像是“白芙花”啊,不过却是少了两片花瓣。”杨万里弯下腰来,越看越像,忍不住继续道:“让我来确认一下吧!”话一说完,便伸手向着白花抓起。

“等等,队辅,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白芙花!这是……”李傲行突然一拍脑门,兴奋地大叫道。只不过话还没说完,杨万里的手已经摸到了花茎上。

“噗”的一声,像极了谁在放屁,可惜随着这声响而产生变化的却是杨万里手中的小白花。只见一阵轻烟从白花中心的孔洞中冒出,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瞬间便笼罩了可怜的杨万里。

“悲剧了。”这是林笑等人的第一反应。此时,五人已经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野花,而是丛林间有名的“疾风鼠”的尾巴。这疾风鼠平时在林中奔跑如飞,闲下来的时候却最喜欢钻到泥土中睡觉,只露出尾巴在外把风。不过它最讨厌别人打扰它休息,遇此情况,通常都只有一种处理方式,放屁熏之。

“队辅,那是疾风鼠的尾巴。”李傲行捏着鼻子,一脸同情地指着飞窜而去的疾风鼠对杨万里说道。

“你就不能早点说么?!”望着飞窜而去的疾风鼠,杨万里的心在滴血……

随后的路程就沉默多了,主要是林笑等人都非常注意同杨万里保持距离,尽量处在上风的位置,因为那股子臭味逆风都能传三里,顺风?实在不敢去。

杨万里悲哀着一个人默默承受,直至一道清澈的溪水在视野内出现,他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

东溪口位于东莫村靠近绝域山脉的这一边,这道泉水自大山深处流出,途径村旁的这一段地势平坦,溪水清澈,正是个洗澡放松的好去处。

不过,此时林笑他们几个可没一个敢下去了,因为杨万里正在水里泡着,表情很欠扁。

“林笑、傲行,你们几个倒是下来啊,这么好的水,别Lang费,泡个脚去去乏也成啊!”杨万里开心地叫道。

“鬼才会过去呢。”程依依最爱干净,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忙去了。其他几人也各有任务,整理百宝袋的,砍柴生火的,周围警戒的,分工合理,自成套路。

杨万里见没人理会自己,也就消停了,泡在水中津津有味地看着众人忙前忙后。

“嘿”的一声,从身后传来,杨万里回头一看,原来是林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水中,正拿着黑棘枪扎鱼。

“林笑,这鱼都被我污染了,还能吃吗?”杨万里讪笑道。

“放心吧队辅,只要拿去给敢胖子整治一番,就是草根也能吃出肉味来,更别说这东溪口的“青斑鱼”本就难得的鲜美。”林笑不以为意道。

“所以你们才经常到这儿来?”杨万里饶有兴致道。

“嗯,只不过这里距村子稍远了些,大山之中的兽怪也多,所以不好天天往这边跑。”林笑黑棘枪出,顺利扎到一尾肥鱼,微笑着说道。

“啧啧,瞧你们这小日子过的,还挺滋润嘛。”杨万里一脸羡慕道。

“生存不易,能享乐的时候当然要尽情放开些。”林笑将肥鱼一把甩向不远处的石敢当,回身继续道。

“你这个小家伙,为什么老是能说些不符合年龄的话出来呢?”杨万里皱着眉头道。

“不符合年龄?嘿嘿,队辅,有的人活了二十年可能还是十二岁的心性,但有的人只活十二年,就会经历别人二十年都经历不了的事情。所以,年龄不能衡量什么。”林笑眼睛盯着水中的游鱼,侃侃而谈道。

“我就是前者吧?”杨万里翻了个白眼,心虚地想到。“所以,有时候我很难理解你们几个,十二年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经历了些什么?”林笑没有搭腔,而是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回忆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不知从何时起,林笑只要睁开眼睛,总能看到周围族人们的脸上带着一丝惆怅与迷惘。那种对未来的茫然无措,对陌生环境的潜在抵触,让林笑很小的时候便滋生了一种危险的厌世情绪。就算是许多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多半也会被莫名忧伤的沉重氛围所笼罩,使得林笑心底的阴郁也日深一日,年甚一年。

小小的林笑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去了哪里。当同龄人还大都依偎在亲人怀中,肆意汲取着亲情时,他已懂得孤儿的含义就是无止境的孤独和寂寞。幸亏,有一只温暖的手扶在自己的肩膀上,驱赶着体内的寒意,让林笑的童年没有变成一片黑白色。那是老村长的手,很大很暖和,他会经常摸着林笑的脑袋,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你瞧,大家都是你的亲人,我们都是一起的,除了生死,没有东西能把我们再分开。”

当那只可以依靠的手掌离开时,林笑已经手握黑棘枪,站在了丛林边缘,发誓要保护自己的族人,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