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点翠凝碧的春风

“董芳菲!”董亚宁高声嚷嚷着。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芳菲用药棉沾了碘酒给他处理伤处,下手重了点儿。他手背蹭着下巴,,下巴红肿,嘴角裂开,一碰的疼的很,说:“轻点儿成吗?我又没上赶着让你给我擦药。”

芳菲坐在哥哥对面。

哥哥回家来,一身酒气就罢了,脸上这块怵目惊心的伤,显然是新添的。

送他回来的佟金戈是不会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在哥哥手上也没看到有伤处,所以推断下来,应该是他挨了揍——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除了父亲,她印象里还真没有几个人对哥哥动手还能讨到便宜的。

不是董亚宁太强大,而是他真动起手来,是有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的。

“你能出去了吧?”董亚宁掸了掸外衣。浅青灰色的亚麻外衣上,沾了青草汁液,看上去脏乎乎的,还有种不明的味道。那是因为他终于还是大吐特吐了一回。晚上几乎什么都没吃,净喝酒了,吐出来的就都是酒……他看着并不打算马上挪窝的芳菲,皱眉道:“别让我撵你啊。”他说着脱了外套,团了下扔在一边。

“你今天是不是见湘湘了?”芳菲问。

董亚宁手臂撑了下膝盖就要站起来,被芳菲推了一把,又坐回去,恼火的叫道:“我见谁,关你什么事?”

“不是她,你落不到这步田地。”芳菲说。

“你说什么呢?”董亚宁厉声。

“我对她绝对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对你来说,没有遇到她,可能更好。就是继续做个王八蛋,也是个幸福的王八蛋。”芳菲说。

董亚宁看着芳菲。

芳菲看起来很疲劳。他进家门的时候,芳菲也刚刚到家。放下行李就来看他了,没顾上休息。眍o着的眼睛,显得更大些,眼神却更空洞。看着他,失焦了似的。

董亚宁清了下喉咙,郁闷恼火的心情,硬生生的被压下去,说:“我要洗澡了。你出去。”

“爷爷当着我的面,对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提。好几天,我在那儿,他也不说话。每天就是结网,抽烟,吃饭,睡觉。开头爸打了几个电话过去,爷爷既不接,也不同意他回去。末了爸还是回去了。我不知道爷爷跟爸有没有说什么,反正我只知道,爸在爷爷房门外的地上跪了一宿。爷爷第二天早上起床,说要去海边走走,爸跟着去的。我没跟过去。我想他们独处下比较好。”芳菲简短的交代着这次回乡的行程。交代的简短,不妨碍董亚宁将整个过程中的细节补充完整,也就知道了行程中的每一个人,都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和压抑。

“爷爷还行?”他眼睛看着别处。

“我不知道。”芳菲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芳菲反问。

“你不是在哪儿吗?”

“我现在还在你面前坐着呢,你脑子里转什么念头,我知道么?”芳菲大声,“爷爷什么都不说,只管撵我们走。他宁可自己呆着。跟你一样。”芳菲狠狠的咬着后面的字句。

董亚宁被芳菲说的暂时没了话。好半晌才返过乏来时的,问:“你刚刚说,爷爷就是结网、抽烟、吃饭、睡觉?”

“嗯。有时候也不是结网,那些旧网,补补洞。饭都是他做,我想做他不让动手。”芳菲想起来陪爷爷过的这几天,简直要哭出来。长这么大,她头一次跟爷爷单独相处这么久。脾气火爆的爷爷,沉默寡言到让她不安。可是她也只有默默的陪着爷爷。吃着爷爷做的最简单的饭。那些饭,即便是她没有心情糟糕到难以下咽,也不会觉得很好吃。清淡简单到粗糙。爷爷大概是知道她娇气的,但是并不责怪她,细心的给她做紫菜蛋花汤。新鲜的紫菜,味道非常好。她就靠那个度日……看上去爷爷依旧安稳度日,并没有责怪任何人,就是这种不责怪,更让她难以接受。

“他向来不喜欢人插手他的日常生活。”董亚宁深深的了解爷爷。

“前几天,我跟他上过一次船。”芳菲说。

董亚宁笑笑。

芳菲上船就晕的,肯跟着爷爷去,那是心疼爷爷也心疼到了十二分。

他心中略有些宽慰。只是不说话。窗口对着的位置,是能看到外祖父的房间,那里亮着灯,想必也没有休息。

今晚从他回来,还没有听到那边传来任何异常的声响,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出海吗?现在可是禁渔期。”董亚宁转眼看芳菲。祖父从不在禁渔期出海。他在乡下德高望重,有人偷偷在禁渔期出海捕鱼,他是要出面阻止的——董亚宁忍不住心里一阵难受。这是他好面子、讲道义的祖父。没有比子子孙孙给他丢脸更让他难堪的了吧。

“没出海。爷爷好像就是要去看看船有没有事,在船上从天刚亮一直坐到中午,看着海面抽烟、出神。我就跟着他抽烟、发呆。”芳菲坐到董亚宁身边,给他看自己的手,“那烟劲儿真大,抽着呛人……爷爷说,他一辈子在海上讨生活,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也遭过。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是他从来都是守规矩的人。就连用的渔

网,网眼都总是留着余地的,让鱼儿虾儿断子绝孙、伤及子孙后代的事儿,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他说只要是还能动,还会继续出海打渔。现如今就算是不能打渔,一年村里给的也够吃够喝,但是他不能不动。一壮劳力,闲三年也废了。他说,要我也多运动。”

“没说我?”董亚宁问。

“没有。我不是说了么,只说眼前的事,眼前的人。其他的,一字不提。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我真怕他闷在心里闷出毛病来。”芳菲吸着气,说,“可是,我觉得爷爷虽然是对着我说,但他肯定明白,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你。”

董亚宁伸手过来,搂了搂妹妹的肩膀,说:“那辛苦你了,传声筒。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啊。”芳菲甩开亚宁的胳膊,“你知道个屁啊董亚宁?你知道爷爷伤心,知道姥爷伤心,知道爸妈伤心,知道我伤心……你知道我们伤心,知道都是因为什么?别扯淡了……董亚宁,你!”芳菲哽住了,只瞪着董亚宁。

“不准挤猫尿。”董亚宁板着脸。

外面有脚步声,董亚宁脸色和缓了些,说:“你去,回来还没见姥爷和妈呢。”

芳菲红着眼,说:“我去见他们说什么,说你……”

“说我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洗了澡过去。警告你,不准多嘴!”董亚宁站起来。这回他不管芳菲,径自进了里屋。

芳菲清楚的听到董亚宁将门关好,并且上了锁。她心里一沉,跟过去,走到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偏偏一点声响也没有,她敲了敲门,叫道:“哥?”

好一会儿,才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从更里面传出来,是董亚宁在说:“你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芳菲还是站在那里,说:“我等你吧……”

话音未落,不知道什么东西“咣”的一下砸在门板上,发出巨响,芳菲一惊。

“让你别啰嗦!”董亚宁在里面断喝。

听起来很正常。

芳菲放心些,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事才离开。

她回头看看哥哥这间屋子,往日里看总觉得杂乱无章,简直没有落脚之处,可现在看来,哥哥不在屋子里,这屋竟然顿时空荡荡起来……她听到外祖父的咳嗽声,急匆匆的往上房走去。

暑热难耐,只走了几步,便开始出汗。

芳菲摸着额头,忽的想起来,这么热的天,董亚宁怎么还穿的那么厚……

资秀媛正给资景行拿了药来吃,见芳菲进来,便问了句:“你们两个,回来了也不先来跟姥爷打招呼,越来越不像话。”

资景行却看着外孙女一脸的疲态,还要做出笑颜来,摆摆手,说:“有什么要紧。菲菲过来。”

芳菲从母亲那里拿了药丸和水,过去坐在外祖父床边。

她从来活泼爽利,新近一段时间,总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难见个笑模样。

资景行一边吃着药,一边问:“爷爷还过得去?我听你妈妈说,打电话过去问,总是说还好。”

“嗯。我回来的时候,爸爸还在那里。爸爸明天才回上海。”芳菲说,看看外祖父,又看看站在旁边的母亲。

“有什么话就说吧。”资景行看出芳菲犹豫来,咳了一声。

资秀媛站在父亲的侧后方,对着女儿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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