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风雨浸染的荆棘】

董亚宁的手机在凌晨三点半响起时,他还没有睡。请使用访问本站。

旺财在他床脚下“呼”的一下抬起头来,警觉的看着他。

电话就在床头柜上,他伸手就拿得到。

近年来他保持着起码有一部手机畅通的状态,却总是有些忌讳在深夜响起的铃音。懒

是马场的驯马师打来的,告诉他,他的爱马霹雳在几天前产下的那匹小母马,可能不行了……驯马师甚至带着一点哭音,不停的重复着“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这几句话。

董亚宁让他把电话换给兽医。那位已经几个晚上守着霹雳和小母马的兽医比起驯马师来倒是沉稳和镇定些,但语气是一样的糟糕。董亚宁又说了一遍“全力施救”的指示,随后便挂断电话。

他起身换了件衣服。

从他的房间出来,就是爷爷的卧室。他停下脚步,推开门,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爷爷,才悄悄的出门。旺财跟着他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它也上车。

这里地处城外,离马场并不算远。爷爷习惯了清澈透明的空气,城内那总有些烟尘气的味道让他非常不满,也非常不喜欢城内的嘈杂和繁琐。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陪着爷爷来这里,也清净,也安乐。

他看看时间。

等下但愿来得及赶回来送爷爷上火车。虽然爷爷说不用他送,李晋自然会安排好。到了那边他三叔就会负责接站的。他还是觉得让李晋代劳,总不像那么回事。虫

他知道自己那些关于深夜铃音的忌讳,多半是来自爷爷……不知为何这次见面,也许是爷爷一反常态的上京看他来,让他格外的意识到跟爷爷相处的日子,总是越来越少了。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

连续下了两天的雨,到处都湿湿冷冷的。

时间既是太晚也是太早了,车载电台搜寻了一圈,除了福音台一无所获。传道的男声温和的念着圣经故事,在他听起极是乏味,可他就那么听到了马场。

下车的时候雨还在下,空旷的马场被雨水浸泡着,显得格外的寒凉。董亚宁让旺财呆在车上,自己小跑着到了他的马厩门前。门内亮着灯,他按了铃,值班员才给他开门。

他一边消毒换衣服,一边问赶过来的驯马师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他昨天得到的消息还是暂无性命之忧,怎么突然又恶化了。

驯马师眼睛通红,说小母马的感染已经从肺部扩散到了全身……

董亚宁心里咯噔一下。

看到他脸色变了,驯马师难过的不再说话,带着他往小母马所在的马厩去——它被隔离在最里面的一间马厩里,其他的马匹都被临时移到了另一头。只剩下紧邻的霹雳。小母马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它的妈妈霹雳的。

董亚宁头一次来看生病的小母马的时候,就问过兽医,得到不会交叉感染的肯定答复后,他同意小母马仍跟在霹雳身边治疗。此刻他站在栅栏外,看着躺在垫子上打点滴的小家伙,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顿时浮了上来——霹雳看到他,探头过来,蹭了蹭主人——董亚宁拍着霹雳的脖子,望着这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分明看到了眼中流露的悲伤和难过……

董亚宁走进栅栏。

他在小母马旁边蹲下来。

这是匹还不到一个月的小马。有着和它妈妈霹雳一模一样的栗色皮毛。总是活泼泼的四处奔跑,一刻也不肯停歇。现在却瘦的脱了形,还不断的抽搐……董亚宁伸手过去,握住了小母马的前蹄。它瞪着眼睛看着董亚宁。

这是一对没有神采的眼睛。

董亚宁的手抚摸着小母马的头。一下一下的摸着。小家伙的身体很烫,毛茸茸的,还带着卷儿。像个小卷毛儿似的。

它是这么的小……

他还没有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呢。他们总问他,董先生,小母马的名字想好了没有。他就说没有呢,我得起个响亮的好名字给它。

它落草那天他一直在马场。

这是霹雳的第一胎,生的很艰苦,而且胎位不正,折腾了好久。连做爸爸的money都跟着焦躁不安。终于生下来了,是个跟霹雳一样好看的小东西,湿乎乎的落在棕垫上,瘦的不像样,站都站不稳,就已经挣扎着在跳动。霹雳亲昵的舔着小家伙……他看的哈哈大笑,笑到眼睛发酸。

没想到这么健康的小家伙,会染了重病,奄奄一息。

“董先生。”兽医已经叫了他好几声。

他摸着小家伙的头,沉默不回应。已经预料到兽医要跟他说什么。

“这样拖下去……董先生,它的心肺已经衰竭了……”兽医低声的说。

驯马师哭出了声。

董亚宁的手停了下来,停在小母马的颈子上。脉搏十分微弱了。它张着嘴巴,艰难的呼吸,嘴角有淡黄色的沫。他掏出手帕来,给它擦着。

他看了眼点滴瓶,只剩下一点了。

小母马抽搐,点滴瓶剧烈的晃动。

兽医按住输液管。

“打完。”董亚宁说。

兽医愣了一下,“可是……”

“我说打完!”董亚宁大声。

兽医背转身,收拾着药箱,低声说:“董先生,不如,让它少痛苦一会儿吧……”

隔壁马厩里,霹雳忽然发出了一阵嘶鸣。

“放霹雳进来。”董亚宁好像没听到兽医说的话,头也不抬的吩咐。

驯马师抹着眼睛,出去将霹雳牵了过来。

董亚宁亲手拔了打完的点滴瓶,交给兽医。他阴郁的眼睛看着兽医,说:“李医生,谢谢。”

“对不起,我尽力了,还是救不了。”李医生说。他脸色灰暗极了,“我很难过。”

驯马师将栅栏关好。

董亚宁看着霹雳走过去,低头拱着它的孩子。拱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小母马起来,它终于卧了下去,舔着小母马的头,那颗无力的小头颅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应它妈妈的亲昵……董亚宁抬手按了下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