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民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醒过来后半身不遂,外带口歪眼斜不能说话。朱凤梅腼着脸去医院,想要照顾他拉屎撒尿。郑振民一见朱凤梅,顿时二目圆睁,口中唔唔乱叫,用尚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抄起床头柜上的花瓶,连瓶带花地向朱凤梅砸去。砸得还挺准,连花带水地把朱凤梅砸成了一只落汤鸡。

“吻……”郑振民的俩眼珠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姨给我吻!”郑振民在骂“你给你滚!”

朱凤梅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郑彬”,一张大白脸臊得跟个猴屁股似的,通红通红的。一句话没说,转身落荒而逃。

郑振民望着朱凤梅离去的方向,歪着嘴,半躺半坐在病**,公牛似的,呼呼地直哧粗气。林俐也不劝他,不说“爸,你消消气,别生气了”之类的话。只是坐在床边,面色平静地看着郑振民生气。

过了一会儿,林俐看郑振民胸部的起伏不是那么厉害了,这才安安静静地开了口,“爸,你想不想跟她离婚?”

一听这话,郑振民两眼一亮,费力地点了下头,“养!”他想和朱凤梅离婚。

林俐盯着郑振民滑稽的面相,不动声色,“那我给你拟一份离婚协议书,拟好了你看看,要是没问题,你就在上面签个字,然后我拿着离婚协议书找她签字去。她要是签,啥话不说。她要是不签,我就代你去法院起诉离婚,你看行吗?”

“赢,赢!”郑振民说行。

床头柜上摆着一包简易面巾纸。林俐一扭身,从纸包中抽了两张面巾纸出来,给郑振民抹了抹嘴角,抹去了他嘴角亮晶晶的涎水。然后,她起身出了病房,来到护士站,管护士要了一张纸,借了一支油笔。

拿着纸笔,林俐回到病房,把床头柜上的面巾纸和杂物推了推,给自己推出了一个小小的写字空间来。刷刷点点,她很快就草拟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快是理所当然的,这几些日,她天天在网上离婚协议书的样板。找了几个比较不错的样板后,她成天看。已经到了差不多能全默写的程。

草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后,林俐给郑振民念了一遍。郑振民点头,表示认可。

“行,爸,你先等会儿,我下楼找个打印社,把它用电脑打出来,完了你再签字。”

郑振民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林俐把离婚协议书的草稿折了两折,揣进上衣口袋里,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想在医院附近找个打印社,并非难事。一出医院,林俐就看见了一家。进了小小的打印社,林俐把草稿拿出来,交给了店员兼店主。林俐进门前,年轻的男店主正在玩网络游戏。从林俐手中接过离婚协议书,店主暂停了网络游戏,新建了一个word档,调出五笔打字法,修长的十指开始在键盘上上下翻飞,不大工夫就把离婚协议书打好了。

付了钱,跟店主道了谢,林俐拿着打好的离婚协议书回到了病房。

“爸,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你在这儿签字就行了。”林俐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了郑振民。

郑振民看也不看,哆嗦着右手,使劲握着林俐塞进他手中笔,歪歪斜斜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爸,再按个手印儿吧。万一她不签字,说我冒充你签的呢?有你的手印儿,就算她这么说,法院一鉴定指纹,她就没话说了。”

郑振民没说话,只是待死不活地一眨眼,以示同意。于是,林俐从兜里掏出几天前就准备好了的印泥,打开盒盖儿,拿起郑振民右手的食指,往印泥里按了按,然后又把这根沾了印泥的手指,往离婚协议书上郑振民签过字的地方使劲按了一下。

从医院出来,林俐去找朱凤梅。去之前,她先往郑彬家挂了个电话,确认朱凤梅在家,她才去的。

到了郑家,林俐把郑振民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签字吧,我爸已经签了。”

朱凤梅一看离婚协议书,脸也白了,气也喘不匀了,“我不签,你爸不能这么对我!我……”她停了一下,脸一红,“我跟你爸还是有感情的。”

林俐轻蔑地笑了,“跟我爸有感情,你还出去找小伙儿?要是没感情,你是不是得乘我爸睡着的时候把他杀了?”

朱凤梅有些吃惊,有些伤心,同时也有些愤怒,“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林俐冷冷地瞅着她,“我怎么不能跟你这么说话?”

朱凤梅抬出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继母!”

林俐质问她,“这些年你办的那些事,哪件像个继母吗?你拿我当继了吗?”

“我……”朱凤梅语塞。

“少说没用的吧,赶紧把字签了。”林俐催促她。

“我不签!”朱凤梅心里发虚,但是口气挺硬。

她不能签,她一签,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有郑振民站在她身后,她可以住高知扎堆的大房,可以大把大把地花钱,走到哪儿人家都高看她一眼,因为她是教授夫人。没了郑振民,她就什么都不是了,连打饭的都不是了——和郑振民结婚后,她把大食堂的临时工辞了。

“你说出去乱搞就出去乱搞,你说不签就不签?你谁呀?”林俐损她。

朱凤梅一梗脖,拿出了泼妇的架势,“你管我是谁?你不认我这个后妈,我不强求,但是你也不能强迫我签这份离婚协议。我就是不签!”

“我爸都不想和你过了,你还赖在我们家干什么?你脸皮怎么那

么厚呢?是不是怕跟我爸离了婚,住不上这么好的房了,也没人再大把大把给你钱花了?”林俐一针见血。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签!”朱凤梅把二郎腿一翘,双手交叉着抱住二郎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咋地的模样。说什么她也不能离开郑家。

实话实说,朱凤梅这副死德性深深地气到了林俐。然而生气归生气,林俐却一点也没表现在脸上。她的脸上,还是一派风清云淡的模样。冲朱凤梅淡淡一笑,林俐问朱凤梅,“真不签?”

“真不签!”

林俐没说话,一扭身,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抽出了几张照片,拍在了二人之间的小茶几上,“看看吧,看完之后再决定签还是不签。”

朱凤梅斜眼扫了一下那几张照片,一扫过后,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急不可待地抓起茶几上的照片,她一张张飞快地看过去,只觉头皮发麻,脑袋发昏,四脚发凉。

照片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她都认识。男的是小鲜肉张宝成,女的是她自己。照片里,她跟小鲜肉在茶吧喝茶,和小鲜肉在僻静无人的公园角落连搂带啃,小鲜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坐小鲜肉大腿上,和小鲜肉一前一后走进小宾馆,和小鲜肉在宾馆房间里那啥。

朱凤梅的心突突乱跳,“你你你……”她又惊又羞又慌,“你哪儿来的这些照片?”

林俐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吗?没看够我家里还有,一...

大堆呢,管够。”

“你你你想怎么样?”朱凤梅吓得直结巴。

“我想怎么样?”林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呵”的一笑,“我想让你签字啊。”

“我我我…我…”朱凤梅想说:“我不签。”不过话到嘴边,让她及时收住了,不签怕是不行了。

“郑彬!”朱凤梅哆嗦着嘴唇,“你你你……你真是卑鄙了!”

林俐把脸上的笑意蓦地一收,“我卑鄙?我妈当年还没死呢,你就跟我爸勾搭四的,你不卑鄙?我们家套房,你姑娘儿占去两套,我和小柔结婚都没地方住,你不卑鄙?我们在我爸家住了才一个多月,就被你赶出去了,你不卑鄙?我奶奶留给我的房让你卖了,卖房的钱全进了你的户头,你不卑鄙?你有人性吗你?你就不怕半夜睡觉,我奶奶去找你?”

“你你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在朱凤梅的眼里,郑彬从来都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郑彬”的突然转性,让她深感震惊。

林俐轻蔑地看着朱凤梅的惊慌失措,“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告诉你朱凤梅,你最好放聪明点儿,我现在给你留着脸呢,你乖乖地把件签了,把我们家的房,我们家的钱统统还回来,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你要说不行,非不签,那也好办,明天我就去法院起诉去。到时候法院给你送传票,别说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

听了林俐的话,朱凤梅浑身乱颤着移开了视线,像是在合计盘算。林俐乘热打铁,“你刚才看的那些照片,加上我家里的照片,到时候,我一张不落地全都拿给法官看。你要是法官,你看了那些照片会怎么判?我要是你,我就现在把协议签了,不去大庭广众丢人现眼。不过,你要非想丢这个脸,没问题,我奉陪到底!”

再权衡后,朱凤梅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接受了离婚协议书上的条件:净身出户,把郑家的两套房产退还回来,婚内夫妻共同财产一分不要。

林俐眼瞅着朱凤梅在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上落了笔,然后她给朱凤梅留了一份,她拿回了一份。离去前,林俐告诉朱凤梅说,限朱凤梅天内,收拾好东西离开郑家。限朱凤梅的儿女,天内,把郑家的另外两套房还回来。

林俐走后,朱凤梅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愣。她觉得一切像梦一样,不可思议。为了证明自己是在作梦,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不是真的,她抬起手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然后,她疼得咝咝地倒抽着凉气。

不是梦,是真的。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全是真的。

她不再是大教授的夫人了,朱凤梅静静地环视着房里的一切,不再是这座宽敞明亮的大房的主人了,她又被打回了原形:卑微、贫贱、一无所有。

朱凤梅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从烈日当空坐到夕阳西下,从夕阳西下坐到暮色四合,从暮色四合坐到明月高升。最后,她动了一下,向沙发旁边的小矮柜缓缓伸出手。柜上放着一部无绳电话。

胳膊上的关节像是生了锈,滞涩无比。好容易拿起电话,朱凤梅分别给一双儿女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朱凤梅告诉儿和女儿,自己和郑振民离婚了,净身出户。不但净身出户,而且连他(她)们住的房也要交还给郑家。天之内,必须倒出来。

她的儿女一听就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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