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似乎隐隐有些后悔了,他想起了之前另一个自己的话,突然感受到了莫大的不安。

他想逃出去。

他转过身,身后的道路却早就消失了,只剩一片黑暗。

他接着转身回来,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而新的虚幻的场景也正在快速建成。

他看见他站在超市里面,看见自己正精细地调着糖果。

他看见自己感受到了不适。

他看见画框里的自己逐渐蹲了下去,黑色的血液开始在老杜自己的身上蔓延开来!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变成了粗粝的刀锋!

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他记忆里的杀人怪物!

53号!

这就是他记忆里的53号!

他看见画框里的自己突然变得十分饥渴,开始挣扎般挥舞着尖利的双手,看见自己在恐惧中不断杀戮着人类。

他看见自己用记忆力53号拥有的尖利的手爪,撕扯着尸体上的还在呼吸的肌肉,然后贪婪地送到自己的嘴里。

怪物嗜血的本能爆发了。

他又看见自己又反抗般挣扎了几下,接着开始胡乱地跑动挥舞了起来。

“不!不!这是假的!我不是怪物!”,画框里的自己胡乱摇摆着手臂,攻击着害怕的人类,一边像疯子一样喊叫着,几乎要哭出了声音。

鲜血还**裸地挂在嘴角边,而老杜的状态却时而嗜血,时而痛苦。

而现在的老杜也跪在了画框前哭了出来。

“我不是怪物。”

“假的!假的!”

“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他仰起身子咆哮了起来,黑色的血液这时也直接映黑了自己的血管。

“我不是拿非利!”他撞开了自己的家门,看见自己的儿子和老婆极其惊恐地望着自己。

真实的老杜跪在地上,伸出了双手,想抓住自己幻象里的孩子和老婆,想阻挡住自己曾经的脚步。

可是他做不到,他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粗大的黑色血管攀附在自己的手臂上,自己想用来拯救世界的双手变成了最尖利最可怕的武器。

他保护得了谁?

他连自己的内心都保护不了。

老杜跪在地上看见了,看见了那个自己变成的狰狞的怪物,怪物亮出了自己的武器,恶狠狠地朝着妻儿走去。

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在惊恐的表情中,在求救的哭喊中变得血肉模糊。

他看见自己的儿子拿着刀颤抖地朝自己这只怪物攻击,在他的身体和脸上划出了浅浅的道子。

他看见自己的儿子的脸被自己这只怪物一刀划出了深深的一刀伤疤。

他在一边看着自己做过的这一切,自己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渐渐融化在红色里。

“老杜你快醒醒!救救我啊!”妻子楚音最后说的话传进了现在的老杜的耳朵里。

但是没有用。

曾经的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狗杂种!你给我停下来!”老杜朝着过去的自己哭喊着,牙齿激动地不住颤抖着,想爬起来挽回住这一切。

“我?狗杂种?”

咻的一下,怪物利落地用两刀划破了妻子的喉咙,接着转过了头问道,脸上带着血迹和一丝奇怪的泪痕。

怪物张大了眼睛,直直地凝视着自己:“你?狗杂种吗?”,

怪物眼球里的黑暗越来越大。

大到吞没了自己的视线。

大到老杜什么都不能再看见。

只看见自己在那眼球里的倒影。

哈。

哈哈。

嗯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啊。

原来自己就是自己最讨厌的狗杂种啊。

他垂着头,咧开嘴角摇晃着身子,泪水缓缓地滴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拍打在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他抬了抬头,看见儿子带着重伤悄悄地跑开了,没有被注意到。

他又看了看那个禽兽——他自己。

他看见自己瘫软在了地上,看见自己变回了人型,看见自己抱着妻子放声痛哭,悲痛欲绝。

哈哈。

原来自己其实比演员杜文歆还会表演。

演得真像。

连自己都信了。

哈哈哈。

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痛苦。”镜头一转,一切都被转到了一间手术室里。

弥亚泽站在空荡的手术室里,用催眠的方法诱导着老杜的内心。

“我不记得了。”过去的老杜闭着眼睛说。

“不,你记得,你的妻子和孩子死了。”

老杜的眼角上两行眼泪流过:我想起来了,我看见我家人的尸体,他们被怪物两刀划断了颈动脉。“

“告诉我,这是谁做的。

“不知道。”

“不,你知道,这是拿非利做的。”

老杜依旧沉默着。

“你知道的,有一只胳膊上能长出刀子的拿非利做的。”

“我想起来了,就是他。”

“就是他杀了我的家人!”

“很好”

“是谁杀的你的家人”

“是拿非利。”老杜睁开了眼睛,愤怒开始喷涌而出。

“你恨拿非利吗。”弥亚泽接着问。

“我恨。”老杜本能回答说。

“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我的孩子和妻子。”

“想报仇吗?”

“想。”

“那就接受手术。”

“好。”

“真正的怪物早就死了,但是你和我都被感染了,他的血液通过伤口接触到了我们的身体。”

“爸爸。”杜文歆重新出现在了老杜的视线,这一次他叉着腰,不再像之前一样带着防备抱着胸口。

他摊着自己另一只手。

那只手掌上的每一根手指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刃。

而那只手上还握着一把刀。

“你记忆里的那个53号是你自己,我的手肘不能变成刀子,”

杜文歆说着,摆动了自己尖利的手指,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我是在学你,我想用模仿来让你把这件事情想起来。”

“但是你没有。”

“你一直以为那两刀划破颈动脉的手法是我做的,是我这个手肘带刃的怪物做的。”

“不是。”

杜文歆把头抬得高了一些。

“这个隐秘的黑暗的小隧道不是我的内心。”

“是你的,是你的内心的藏得最深的地方。”

“你自己的那个灵魂警告过你的,你走到你灵魂最深处的时候会后悔的。”

“不过我很欣慰啊爸爸,最后,你还是克服了恐惧来到这里了。”

“所以我一直用薄荷的香气想让你想起你的过去,让你来进入你和我的幻境,可是你之前一直没有。”

“爸爸你记得吗,在你还是人的时候,你喜欢用食指扣我的脑门,永远只扣三下,不多也不少。”

“其实你一直都记得,你记得你的儿子,你记得脑门扣三下,你记得薄荷的香气。”

“可是你不认得,你不认得我了。”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骗自己,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纯洁的天使。”

“你把你的嗜血本能推脱到一个凭空出现的怪物身上,又再后来把这个怪物的名头戴到了我的头上。”

“你为了自己的自私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放弃真实的你自己。”

“要报仇的人是我,不是你。”

“杜文歆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我妈妈的名字插到我的名字里,就是杜文歆。”他说着,开心地笑了笑。

“我要把我和妈妈的份活下去,用拿非利真实的身份活下去,活在被你抛弃和反目的阴影里。”

“我在这里活着,我当上了整个贫民窟里所有拿非利的统治者。”

“我和你们做了最委屈求全的交易,但我依旧养活了许多想真实地地活下去的拿非利。”

还记得剧院的那天晚上吗?

“我想用一样的杀人手段来让你想起一些东西,想用薄荷的味道让你想起一些东西,想让你变成完整的自己,再去面对你所做的一切。”

“但你没有。”

“你真的不想真实完整地活下去啊。”

“现在我累了。”

“我想见到真实的父亲。”

“我们和人类一样,拥有着一颗正常的心,”

“只是因为我们的血统不同,就被人类所唾弃。”

“可我不希望你也这样,你是我父亲。”

“不管你是人是拿非利,你都是我父亲,这都是不会变的,”

“所以啊,父亲,不要嫌弃拿非利这个身份了,真的不重要啊。”

老杜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所希望的,你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良久,老杜抬起了头,无力地问道。

“很简单也很难啊。”尹雨藤说道:“这一次,把你变得虚伪的东西脱下来吧,我也累了,我也脱下来好了。”

尹雨藤笑了笑,笑出了声音。

老杜也一样。

“好啊。”

老杜颤抖着咬着自己的牙齿,慢慢握紧了双拳。

黑色的血液流速在不断加快,而血管随之膨胀了起来。

“滂断这是你干的?”父亲指着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钢琴,鼻孔张的大大的,嘴唇紧紧闭,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让人从心里感到害怕。

“是。”滂断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眼

神里充满了胆怯。

“我他妈打死你。”父亲用力抬了一脚,重重地顶到了滂断的胸口。

滂断摔在了地上,被踢得喘不上气。

尹雨藤站在一边看着,心里一股得意在不断翻腾。

“哥,你下回就说是我干的就好,老爸他不敢打我。”滂断之前对尹雨藤说的话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觉得格外爽快。

“这可是你要求的,你自己要帮我顶罪的,不怪我,都是你自作自受的。”尹雨藤小声地笑,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现在的尹雨藤就在过去的自己体内,观看着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尹雨藤还记得这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自己那天趁着父亲不在私自拆开了滂断的钢琴。

然后他看见了滂断好心的顶罪。

现在的尹雨藤想起这件事情来心里确实有些后悔。

其实都怪自己。

自己的嫉妒心和不安害了最关心自己的人。

现在的尹雨藤看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滂断,莫名地难受了起来。

接着一切场景又突然在这难受当中渐渐转换了起来。

变成了“父亲”的办公室。

过去的尹雨藤站在父亲的电脑前,紧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颤抖地滑动着鼠标滚轮,一行行可怕的文字在他的眼前逐渐展露,

“周五计划执行,将尹雨藤作为一号实验体,注射拿非利病毒。”

“拿非利计划自周五起正式开始。”

“亚辉会场已布置完毕,在周三下午结束之前完成所有人员征集。”

尹雨藤呆在空旷的房间里,捂着嘴巴,本能地颤抖着,几乎要失禁了。

日历上写着大大的“星期三”。

尹雨藤摸了摸自己的胸脯。

那里面有一条猛兽,不断地扑腾着,几乎要撞了出来。

他的爸爸就在刚才出去了。

他说他要拉一些客人,要带来很多社会名流,给自己的女儿滂英庆祝生日。

尹雨藤当时就觉得很蹊跷。

为什么一个平日里经常被暴力相向的孩子周五过生日却要荒唐地把社会名流叫来庆祝添彩。

但是尹雨藤没有细细追究,他想他爸也许只是想借生日的机会来谈一谈商业上的事情。

毕竟他爸爸是著名的生化工程师,贡献了一堆药理成就,很多人都曾经带着大把的钱财来找他谈生意,来求取他的药物和成果专利。

于是尹雨藤依旧没有戒心地,像往常一样偷偷跑到了父亲的电脑旁胡搞了起来。

却在电脑里看到了他最不该看到,也同时是他最该看到的东西。

他慌张地扫视着满是文件的桌面,希望能找到一些更深入的东西。

没有。

他尝试着打开父亲桌子下的柜子

“啊啊啊啊!”

他打开了,他被惊呆了。

柜子里装着被绿色**装满的玻璃罐,

而那些玻璃罐里,全部都是死去婴儿实验体。

他还看见了

他还看见了一张被红色圆圈标记的纸张。

上面画着一只黑色的龙,还写着一堆的有机化学式,和几个他唯一能看懂的零落句子。

“拿非利病毒。”,“尹雨藤,滂断。”,“滂英”

纸的背面是整段的文字,

能让尹雨藤汗毛倒竖的文字。

尹雨藤的手心上,汗水止不住地流出,从白纸的边缘向里拼命渗透。

他看到了。

他明白了。

他就是个实验品。

尹雨藤不过就是一只被捡回来的实验品。

滂断和滂英更是实验品。

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拿非利计划而生出来的。

一开始就在**库里被挑选好的**,这两个**让别的人人工受孕。

生出来了这对兄妹。

“你们。。。。。。”

“对,对,你们才是天生的实验品,”

他神经质一般自言自语着,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们生下来就是实验材料,对,对,我不过是一个无辜的被卷进来的孩子而已。”

“对,对,这和我没关,我是受害者。”

他不断对自己絮叨着。

一边慌张地阅览着纸上的内容,不安不断地加深。

他最后左右环顾了一下。

没有人。

他掏出了自己口琴,慌乱地把纸折了起来,死命地塞进了簧片和盖板之间缝隙里。

他拉开了“父亲”的抽屉,

那里面是薄薄两三沓钞票。

不多。

但足够了。

尹雨藤飞快地跑了出去,从这个地狱里开始逃离。

但是真正无辜的人却依旧被锁在里面,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