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书没有心思去理会台球厅的事情,叼着烟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身后段睿晓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双手提着挎包跟在他身后,嘟着嘴很不开心的样子。

“喂,不要走那么快嘛。”身后传来段睿晓抱怨的声音,赵世书停下脚站在原地,僵持了一会才回头看着她,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段睿晓气急败坏走上来,吱唔两声喝道:“你不是要请我吃东西吗,怎么想反悔!”

赵世书一愣,冷笑道:“哦,差点忘了,那咱走吧。”

赵世书两人坐在路边的小吃摊上,段睿晓跟周小青那是一类人,刚开始是畏手畏脚不敢动手,带着怀疑的眼光瞧瞧赵世书又低头看着碗里的小吃,当尝了一小口,品到了甜头,那家伙想八辈子没吃过似的,赵世书浅笑着看她的吃相,一直没有说话。

“我知道那女人是谁,慕家正太太,是一颗商界里的黑珍珠,她曾经来我家好几次,要不我替你出出风头,让我爸教训她一顿。”段睿晓嘴里吃着东西,还吐着词儿。

赵世书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可不想靠谁的关系吃软饭,真要那样,我还不如去当小白脸。”

段睿晓咬着筷子,仰着天沉思半刻,道:“也是,不过小白脸也不好当啊。”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赵世书夹起筷子给她夹菜,催促着她,段睿晓含着筷子浅笑。

吃了东西,段睿晓没有跟赵世书抢着结账,无意间她发现喜欢看这个男人结账时心疼揪着眉心的样子,看着他结完账还一张一张数着散碎的零钱,小心折好揣进裤兜里,结完账后,段睿晓嚷着吵着要去鸡鸣寺看夜晚的玄武湖,她把玄武美景吹得天花乱坠,赵世书都忍不住有些动心,其实赵世书来南京也有段日子,说实话还真没有出去走走,除了站在格调的露天泳池上望紫峰大厦,也就是泡在左家的小园子里看松青鹏剪花花草草,左心雨倒时常找他聊聊外边世界有趣的见闻,与左雨心这妮子十分格格不入,除了嚷嚷着让赵世书跑腿这外,也就在饭桌上拉开战局肆意掠夺一把。

赵世书又狠下心花了百来块搭出租车到了玄武湖,途中近半个小时他都一直不说话,只盯着车窗外闪过的花花绿绿,感慨这世界变化得太快,赵世书突然发现自己好累,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到了鸡鸣寺山脚,段睿晓叫醒了赵世书,付了车钱下车后,两人徒步朝山上爬,站在寺庙的楼阁里俯望山下不远处的玄武湖,此时的玄武湖已经布满了灯火,像一束极其璀璨的烟花。

“你知道我是谁吗?”两人看着玄武景色,段睿晓突然问道。

赵世书扭头惊愕的看着她,半天回过神来,摇头浅笑道:“知道,听霖姐说过,你是官场商场都是领军人物段寒山的千金,上头还有个哥哥,在南京军区任上校吧。”

“不怕外人说闲话,要知道与段家攀亲沾故的人可不少。”段睿晓极为严肃的说,风撩过她白皙的脸颊,拨乱了原本安祥的头发,她伸手轻轻的捋顺,一双深遂的眸子望着远处,与那时候在酒吧里替他说情的羞涩小姑娘,转眼间成了一位祥和老道的得道高人,那对似乎要看穿世事的眸子,充满了忧郁让人心疼的神情,赵世书不明白这身在豪门世家的公主千金也会有这样忧愁的一面,他没有问为什么,就一直静静的看着。

“怕什么,我又不跟你攀亲,就算要攀,不见得就能攀上你家这颗大树,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就算攀上颗大树,掉下来还不会被摔死,既然这样,还不如找颗小树栖息一辈子。”这虽然不算赵世书最真实的想法,在段睿晓面前也没有过多娇情的掩饰,如今他没有伯乐,没有雄厚的挑起战争的实力,也没有东风相助,一切都要靠自己不停懈的双手,他不指望左宗申明天就给他个大大的前程,那样是不现实的,就算给了,自己也不一定有能力管理,最后的结果不是被人活吞了,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不用骗我了,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安份现状的人,能当着百人的面在一个女人面前自己掌嘴,如果换作其它男人,指不定会撕个鱼死网破,而你却没有,当我要为你讨公道的时候你却拉住我,你是不想撕破这层脸,因为你还想在格调立足,不想自己刚走上的位置就这样白白毁掉,男人的世界太复杂,像你这种城府极深的男人,内心世界更复杂,所以别跟我说你不想一夜浮华,你只是觉得那样不太切合实际,然而,一个人要凭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很辛苦,也很艰难。”

段睿晓说穿了赵世书的心思,赵世书没有动容,只是双手扶在栏杆上望着山下的灯火,巍峨的紫峰大厦依旧那般耀眼,成了全南京最耀眼的焦点,而周边的灯光描述了一副江山美好的画卷,赵世书望着这一副江山画,看得好心疼,因为它离自己似乎好远。

“没办法,再累我也要坚持,我不想一辈子窝在鸟都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上海一战我功亏一篑,南京这一战我必须忍辱负重闯出名堂,我决不会像我父亲那样,有一番才华却宁愿做一个田野农夫。”赵世书咬着牙,双手紧紧拽着栏杆,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上海战败时的情形,看到了那卑鄙小人瞒天过满后狂妄的嘲笑,看到了父亲年青时背景离乡时的身影,那个曾经号令群雄的王爷,如今不过是乡野种田为生的农夫。

“让我帮你。”段睿晓轻轻吐出四个字,没有讽刺的嘲笑,从她的眼眸子看出的尽是水的温柔,赵世书不敢正眼瞧她的眼睛,她那张漂亮的容颜只能在不经意见偷偷窥视。

“南京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黑道白道的人都是层出不穷,没有人仔细的盘算过南京究竟隐藏着多少有实力的角色,比较明目张胆的左家算是其一,左家与段家有来往,所以有段家这个后台比较吃得开,旗下的基业相信没人比你清楚,以赌起家,赌球,斗狗,黑拳,迷离世界,这些都是左家唯一财政的收入,其二是秦家,秦石相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不过最近听说他贩卖军火在出海关的时候,被中央突然下令查封,秦家在中央的人也被剥削掉了权力,不过此人的黑道势力还有一手,秦家的基业并不比左家弱,所以算得上南京二号人物,其三慕家,慕冬华是慕氏集团的总裁,旗下主要着手于投资与房产,在房产界的威望颇高,传闻慕家正在准备进逐石油与矿产业,听说慕家家主是位少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相信你也明白,其四闻人家,就是今晚替你说情的闻人广,他是南京最大的青华典当行的掌柜,青华典当行是他一手创立,其基业可以排进福布斯富豪榜,闻人家主要并购上市经营不善的公司、地皮,此人是商界唯一能与慕家黑珍珠齐名的好手,经营手段自成一派,有起死回生‘赛神医’之名,这只是南京这一带的人物,其江苏有多大,这里面暗藏的玄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破猜得透,对了,还有一个,上海的司徒家,也就是上海的华氏集团也有心想入驻南京,只是最近悄无声息没了消息,怕是没有搞定南京的一线龙头,卷包袱走人了。”

段睿晓啪啪说了一大堆,也不管赵世书是否消化得了,赵世书只是静静的听着,开始他还真不清楚这里面居然还藏着这么多门道,他现在想起右山中说的话,才明白为什么当年父亲不能并雄一世,也明白左宗申卷着财宝为什么不能黎雄南京,原来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南京是六朝古都,文人墨客江湖刀尖舔血的人还真不少,想要在南京立足没点本事还真吃不消,如果你甘心做名马前卒,还不如趁早收拾行李回家种田去,想在南京站稳脚,光有忍气吞声的城府不行,光有狠辣的手段也不行,这个世道是讲究刀剑并用心神合一,关系人脉与地方势力是从来不分家的玩意,溜须拍马的事情你别不屑去做,干这行的人多了海了去了,谁不是靠着关系一步一步往上爬,中国如今的官场商场都是这个样子,你还别不信,这个江湖已经不是双手拿刀讲义气论豪情的时代,都是喜欢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暗藏口腹蜜剑的王朝,真正有本事的人只要稍稍动动嘴皮子也能置人于死地而无翻身的机会,这才是人朝上奋斗的本事。”

“我不会帮你在我父亲面前说情,提拨你当个什么官场要员,那样不真实,我也拉不开脸皮说道,因为你不是我什么人,你除了在南京混出点人模人样,或许这些倒还好说,你要明白,这世道上没有交情,只有绝对的利益。”

赵世书仔细打量着这满腹经论的小娘子,不禁刮目开始另眼相看,而纠结的眉头凝望着她那张天使容颜,忽然被段睿晓逮住了尾巴,问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