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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琢磨不透的东西.忽快忽慢.不遂人愿.

可笑点说.大遥天牢这些天是白绮歌重生以來休息时间最长的.一直为各种事忙碌的她总希望能有时间停下脚步好好睡上几觉.如今愿望实现了.反倒睡不成眠.动不动就被噩梦惊醒.

其实梦里沒有什么可怕妖怪、恐怖事情.只有不知何处传來的清脆铃声.然而白绮歌每每回想那铃声都会头痛欲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封印在脑海最深处.一旦碰触便会遭到凶狠攻击.除此之外困扰白绮歌的就是手指上一圈齿痕.她想了许久也想不起來什么时候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噩梦时么.

想不通.索性不再想.

黑暗中醒醒睡睡.眼睛闭了又张.等过无以数计的枯燥寂寞后.终于盼來与易宸璟想又不想的第三次见面.

这次他沒有穿小太监的衣服.而是太子华服.光明正大走入天牢.

无声拥抱缠绵如蛇.白绮歌不知道颈间一点温热是他的唇还是他的泪.两个人如交缠的枯藤立在冰冷牢房里.紧拥着.沉默着.如此温馨一刻弥足珍贵.她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诀别.是他无能为力的痛苦.是滚滚红尘中她最后一段温暖时光.

死刑将至.

“还有些时间吧.总该梳洗梳洗换身干净衣服再上路.”面对即将到來的死亡.白绮歌心静如止水.平和笑容里写满无尽眷恋.丝丝缕缕.将易宸璟紧紧缠绕.想起那些他们必须为之负责的人.白绮歌无声轻叹:“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你可以伤心但不要太久.许多事情等待不得.苏不弃你是知道的.他和素鄢姐姐两情相悦.你要记得早些把自由还给素鄢姐姐.让她从这金丝鸟笼里飞出去.别等宫里又多一个白发怨妇.玉澈算是我半个妹妹.你也得照顾好她.以后找个好人家让她相夫教子、远离尘嚣.或是把她送回白家.至少她可以每天看到二哥不受相思煎熬.对了.还有战廷、傅楚和荔儿他们.他们都是真心敬你、护你之人.凡事决定前要先考虑下他们.别总凭着一股子冲动不计后果.辜负了他们对你的托付.”

殷殷嘱托透出苍凉意味.连白绮歌自己都想不到.一直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她会从容赴死.不.哪里是从容呢.直到现在她还想拼尽最后力气逃离死亡啊.是世事不许她活.是她自己不能选择牺牲所爱之人苟延残喘.

有了值得保护的家人爱人后.生或死.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绮歌.还有四个时辰.我想送你一件分别礼物.”易宸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异样平淡的语气让白绮歌惴惴不安.却也只能勉强笑着.看他布满血丝的眼里一片读不懂的神色.易宸璟恋恋不舍放开怀抱.走到牢门外朝着拐角处低道:“进來吧.她一定很想见你.”

白绮歌微愣.不知道易宸璟在和谁说话.等到拐角处转出一道熟悉身影出现在面前.毫无预兆地.泪水潸然而下.

“二哥……”

朱红色布衣外沒有了引以为傲的银铠.昭国三军统帅、中州年轻的军神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白绮歌身前.一身风霜疲惫.一脸思念心疼.满眼温柔.

易宸璟把安静的牢房留给白灏城和白绮歌兄妹.自己一个人悄悄退到远处.他很清楚白绮歌对亲人有着怎样深重的感情.当年她为了保护白家不惜屈辱替嫁.在他的折磨下坚强抗争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家人再度相见.可以说.这世上白绮歌最珍视的就是家人.若是为保护他们.她会毫不犹豫豁出一切.

白灏城为什么会來易宸璟根本不需要去想.既然有人千方百计想要制造白绮歌投敌叛国的假象.又是陷害又是怂恿叶花晚劫囚.那么私下里通知白家让白灏城心急火燎赶來完全在情理之中.无非是希望白灏城这位臣国降将一怒之下起兵造反.让白绮歌彻彻底底成为引发战火的罪人.而后他便更进一步陷入两难之地.成为叛军与遥皇之间必须做出取舍、但无论选择哪一方都会遭受重创的可怜太子.

谋之深.委实可怕.

“二哥是受人怂恿才來的吗.你不该來这里.白家手握兵权却是臣国守将.遥皇对二哥的提防远超其他人.这么冒冒失失跑來很容易给白家带去危险.”看着胡茬稀疏的白灏城.白绮歌喜忧搀半.明明想扑在最亲的人怀里诉说自己的委屈无奈.道出口的却还是明辨利弊后的劝阻.

白灏城抚着白绮歌头顶密发.另一手轻轻刮着她脸颊.像是对小孩子一样柔声细语:“让你一个人流落他乡是二哥的错.我们这就回家.”

深宫天牢.皇命如山.岂是说一句话想走就走的.白灏城毅然神情太过明显.所以白绮歌一下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摇摇头.眼神坚定明亮:“二哥还是把埋伏在外的人都带回去吧.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会离开这里.”

“傻丫头.以为二哥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白灏城叹了口气.紧紧握住白绮歌冰凉双手.“保护家国不是你该做的事.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遥皇要降罪就由他吧.两方开战.以昭国三军之力未必会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

“万万不可.二哥怎么也这么冲动.如今遥国一统中州.实力非同从前、不可小觑.就算二哥你用兵如神也挡不住大军压境.闵王胆小怕事.一旦开战必然会向遥国讨饶.届时二哥手中兵权还能握得住吗.我已经害得昭国沦为臣国.再要因我而使昭国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我真的承担不起这罪名.”

最浅薄的一层利害关系谁会看不出.白绮歌知道白灏城的冲动理所当然.白灏城也了解白绮歌的顾虑不无道理.他们只是在争.为彼此.为自己珍视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绮歌的坚持让白灏城愈发焦躁.眼看白绮歌丝毫不为所动.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把瘦削娇小的身躯揽在怀里.

“寻昔.你怎么就不懂.我不要什么家国大义.我也不在乎昭国是不是会灭亡、白家的声名会不会毁于一旦.我只想让你活下去.对我而言世上最重要的是你啊.”紧皱的剑眉之下.几近发狂的眼神痛苦不堪.

遥远到多年无人唤起的名字让白绮歌一瞬失神.回过神时.人紧贴在比易宸璟更宽阔的胸口.粗长手指抵在下颌上令她头颅微仰.唇上一片温热湿润.

登时脑海一片轰然空白.

他是她的亲生哥哥.却在……吻她.

轻轻闭上的眼近在咫尺.可见眉睫微颤.可见年轻的将军鬓发几丝花白.可是.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兄妹.她只记得这点.这吻.不是已经超过兄妹该有的感情了么.

猛然推开身前纠缠的白灏城.白绮歌慌乱后退.缩在狭小的角落里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兽.

唇上余温犹在.白灏城从莽撞混乱中清醒过來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角落里那双眼已经失去信任光泽.愣怔半天.心底咆哮的怪物依旧不肯安息.白灏城看着极力躲避他的白绮歌.忽地涌出一股倦怠.

不想再伪装.不想再掩藏.这么多年他很苦很累.已经受够了.

想要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

“跟我回家.寻昔.回我们的家.”抬起手伸向角落里惊慌失措的女子.白灏城的笑容如释重负却苦涩.“只要你愿意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哪怕为你背负骂名都沒关系.天涯海角.我会保护你.直到我死.”

得到的.只有仓皇摇头.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成为利刃.足以斩断世上最牢固的关系.当白灏城体会到秘密碎裂的可怕时.想要守护的东西已经无可挽回.

“安寻昔早就死了.我是白绮歌.”僵持许久白绮歌才平定下來.避开那双与她有些相似的眼眸.抱着双肩拼命摇头.“回去吧.二哥.替我守护白家.照顾好爹爹和娘亲.你是我这一生最尊敬的兄长.永远都是.”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白灏城又怎能放弃.既然秘密撕破.那么他也沒有必要再找各种理由充当借口.丢下佩剑扔在地上.白灏城退到牢房另一个角落站定.声音语气已恢复平静:“好.你不走.我留下來陪你.陪你一起等死.”

“别再闹了……”白绮歌弓起身子慢慢滑坐在地.声音越來越弱.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世界颠覆了.相信的改变了.如此混乱纷扰.倒不如死掉干净.

“还沒谈完么.”打破尴尬局面的人是易宸璟.匆匆走來看了眼地上的剑.仿佛什么都沒发现似的走近白绮歌.“过來.我有话对你说.”

用尽浑身最后力气走出角落.白绮歌刻意不去看沉默的白灏城.刚刚靠近易宸璟身边.耳畔忽地掠过一阵袖风.紧接着后脑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倒进易宸璟臂弯里.白灏城也沒想到易宸璟会出手打昏白绮歌.刚要冲上前质问.冷不防双臂一沉.竟是易宸璟把白绮歌塞进他怀中.

“带她走.”

昏暗死牢里.近乎命令式的语气波澜不惊.沉如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