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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义庄的事在遥皇沉默态度下告一段落.皇宫又恢复宁静.易宸璟休养三日后如往常一般开始行走于敛尘轩与御书房之间.易宸暄也照旧打理着内政诸事.只是身边阿谀奉承的人比以往更多据说皇上要废太子新立.明眼人都看得出备受偏袒的五皇子最有希望.自是趋之若鹜.如蚁附膻.

当然.也有些人对趋炎附势之辈嗤之以鼻.例如脾气直率的遥国第一将军偶遂良.

“让那些鼠辈闹去吧.谅他们也生不出什么事端.倒是尽快医好敬妃娘娘的病才是要紧.”偶遂良这几日常往敛尘轩跑.不过不是为了看易宸璟.基本都是为了敬妃而來.有时带着太医.有时带着珍稀药材.有时则带着许许多多敬妃喜欢的糕点零食.总之沒一样是给易宸璟或者白绮歌的.

私下里.白绮歌还是会忍不住对易宸暄感慨:“其实皇上还是很在乎敬妃娘娘的.”

“真在乎的话当年怎会将娘亲打入冷宫又送我去昭国.”易宸璟冷哼.“父皇在意的是他的社稷江山.是易宸暄.心里从沒有我和娘亲一席之地.”

遥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白绮歌也看不通透.再说当年发生过什么、如今这些口不对心又为哪般.她这个外人实在沒有发言权.便是想劝易宸璟不要钻牛角尖也有心无力.幸而易宸璟并沒有为这些琐碎之事耗去太多精力.有傅楚在.敬妃的精神状况一日好过一日.才过半月就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眼睛也模模糊糊能见些东西了.只是嘴里仍不停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却看不清身边搀扶的、紧握手掌的.正是朝思暮想的儿子易宸璟.

乔青絮的尸骨在叶花晚护送下由易宸璟派人发往灵溪郡.起灵那天战廷并沒有到场.叶花晚抱怨了几句.傅楚却什么都沒说.而之后近一个月战廷行踪不明.回來时.人又消瘦许多.

“青絮姑姑的婚服放在卧房柜子里.”再出现时.傅楚淡淡地对战廷说了这么一句.

“嗯.收拾东西时有看到.”战廷一样的麻木神色.“跟着青絮尸骨一起烧了.省得老寨主看着伤心.”

“哦.”

之后.二人再不谈有关乔青絮的任何事.

想要挣扎着活下去.他们就必须选择忽略一些事情.遗忘一些事情.否则.心早晚会碎掉.

突然降临的平淡日子是被深宫内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打破的.第一个是遥阖殿侧室.戚七七.某日夜里.刚刚解除软禁状态易宸暄搀扶着戚氏到遥皇寝宫.状似开心地禀明侧室已怀有身孕一事.据陶公公形容.当时遥皇因惊讶过度竟然连茶杯都握不稳摔个稀碎.而后立刻下旨立戚氏为五皇子正妃.加赐侍女十人、老宫婢二人.吃穿用度皆按照后宫嫔妃打点.可谓是一夜之间荣华加身.让侍寝多年却一直未孕的戚氏飞上枝头变凤凰.

至于易宸暄为什么突然之间允许戚氏怀上孩子.又为什么装作高兴特地去禀告遥皇.其中缘由不得而知.白绮歌亦不会傻到跑去询问.无论是易宸暄还是戚氏.哪一个都是她不想再见到的人.

同样是怀孕.宫中另一个女人却远沒有戚氏那般好福气素娆.竟然有了左丞相的遗腹子.

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又是私通受孕.依照大遥六宫律法素娆本该被乱棍打死.若非姐姐素鄢挺着娇弱身子在遥皇寝宫前跪了两天两夜.素娆项上人头肯定是保不住的.易宸璟虽厌恶素娆.但对素鄢一向是照顾有加.为了这件事不得不硬着头皮和白绮歌一起去面见遥皇求情.遥皇最后松了口留素娆一条性命.条件是逐其出宫.永世不得再入宫门半步.

不管怎么说.性命保住就是好的.白绮歌和易宸璟无奈地接受了条件.想要告退时遥皇以商议军政为由将易宸璟留下.白绮歌只好一个人离开.

事实上白绮歌的离开只不过是指离开寝宫内殿.才走出内殿沒几步.陶公公就追上來把白绮歌拦住:“皇子妃请留步.皇上有命.要奴才带皇子妃去偏殿等候.”

白绮歌怎么也沒想到遥皇会指名要见她.并且是背着易宸璟.问陶公公原因.得到的只是茫然摇头.君命不可违.尤其是易宸璟与遥皇关系极其微妙慢慢的现在.更是不能出半点差错.

隔着轩窗眼看无知无觉的易宸璟离去.而后房门轻启.遥皇略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眼前.

“坐吧.不必再行礼.”遥皇和气挥手.自己坐到宽大的镂花木椅上.笑吟吟的表情看起來毫无恶意.“有些话当着璟儿的面不方便说.你也知道.那孩子脾气又臭又硬.和朕年轻时有一拼.所以还是避开他好.”

“皇上的话便是金口玉言.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忌讳.殿下脾气再大终归是臣子.皇上有什么话大可随心言明.”

遥皇并沒有立刻回应.而是盯着白绮歌看了好半天.而后忽地一声朗笑:“朕听出來了.你这是在暗中埋怨朕不讲道理.也对.你们两个这次回宫历经不少磨难.朕非但沒有替你们出头.反而让璟儿憋了一肚子火.换做谁都要有些怨气.只是你这丫头胆子够大.别人不敢说的话你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你敢做.比起你來.璟儿倒算是乖巧了.”

又是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么.白绮歌垂下眉眼.再次想起偶遂良那日送她的四个字.

究竟她做了什么事令得遥皇耿耿于怀.眼下她和易宸璟大有息事宁人之风范.既不继续向遥皇陈诉易宸暄罪行也不再冷眼相对.假如遥皇认为她怂恿易宸璟挑起兄弟不和才说了那些话.最近她这么老实.沒必要特地面对面重提旧事吧.倘若在意的是之前北征她贸然出阵.这种想法更加荒唐.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更何况说句有些自负的话如果不是她冒着危险率兵破阵力挽狂澜.北征可能是如今结局么.

总之.遥皇的心思白绮歌完全猜不透.面对隐晦含蓄的交谈只能保持沉默.

见白绮歌不回话.遥皇端起参茶摇着杯盖又道:“你和璟儿回來那天在城门附近闹得好大声势.后來禁军营上报.光是被你们几个打伤打死的士兵就有三十人之多.真是可惜了.”

“都是大遥子民.我和殿下也不愿自相残杀.可那些士兵是别有用心之人派來袭击我和殿下的.逼不得已只能自卫还手.”

摇晃仍是一派和善.仿佛提起这件事不过顺嘴而已:“朕明白.不必多做解释.毕竟与那些士兵相比.璟儿的性命更加重要.”

总算说了句能听得顺耳的话.白绮歌坐在窗下木凳上.拘谨稍解.而后紧接着.遥皇不咸不淡地抛出其他话題.让白绮歌的心又一次高悬.

“朕还听说.那天护着你们二人杀出条血路的人是战家那个罪臣遗子.”

白绮歌呼吸一滞.宽大衣袖内秀拳紧握.

果然.遥皇还是不肯放过战廷么.哪怕他一直尽职尽责地保护着易宸璟.甚至牺牲了自己的感情.连最心爱的女人也被连累杀害.自此阴阳永隔.那样敦厚老实的人.为什么就不肯给他一条活路.

许是心底积怨太深.白绮歌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声音较之先前高了许多:“战廷是为保护我和殿下才出手伤人.这也有错.难道要站在一旁看殿下被人千刀万剐才对吗.”

“可他终究是杀了人.功过不相抵.这些道理不需要朕多做解释.”放下茶杯.遥皇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绮歌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绮歌在那一晃而过的目光里触到了精明深沉.全不似一个病弱老者该有的眼神.忽然就联想到常年隐忍不发、韬光养晦的易宸璟.这父子二人当真一个模子刻出來的.

心里想着却不能明说.说了.那便是捅破遥皇底线.硬生生触其逆鳞.

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來.白绮歌从凳子上站起微微躬身:“绮歌一时冲动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无妨.朕想听听你的看法.”遥皇不动声色起身.负手站在门前.“你若能说服朕.朕便免去战廷的死罪.你若说服不了……任他再忠心于璟儿.终是手刃我大遥诸多精兵的穷凶极恶之徒.非死不足以偿罪.”

“好.绮歌如有不合皇上心意的言辞.还请皇上不要往心里去.”白绮歌面上如常.心里却是忧虑不已.

战廷是易宸璟的侍卫.按常理说有什么事理当找易宸璟商量才对.遥皇把她留下谈论算是什么意思.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万一她哪句话说错了、说过火了.是不是不只战廷死罪难免.就连她也要付出一定代价.果真是君心难测.遇上这么个老谋深算又难以揣摩的皇帝.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马虎不得.

然而事到临头.她根本无从逃避.

无声短叹.朱唇轻启:“绮歌见识短浅.总认为为人处世首先要一碗水端平.皇上怪罪战廷杀害皇城士兵却不追究那些人追杀我们是何等罪名.怪不得殿下会失望了.如果皇上不想被人指摘有意偏袒谁.还是追查出指示杀手一路追杀我和殿下的幕后真凶.然后与战廷一并公平处理才好.”

与易宸璟相像至极的眼眸猛地一眯.遥皇沉下脸.语气冰冷.

“白绮歌.你在指责朕胸怀私心是吗.好大的胆子.竟敢用三十多条无辜枉死的士兵性命威胁朕.你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