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歌与易宸璟的关系一夜之间恢复如初.这让傅楚安心不少.晚饭后端了些饭菜一个人往叶花晚睡着的房间走去.本想找机会劝劝春心萌动的师妹.半路上听见偏院传來一声轻响.思虑片刻后放下饭菜轻手轻脚走向空旷的偏院.

雍和布庄是早年丧夫的钟姑一个人在维持着.因叶花晚提前说明有身份隐秘的贵客要借宿.所以钟姑一早就让织染工人都回家了.这会儿理当只有钟姑和易宸璟等人才对.傅楚常年在山上.虽然与外人接触较多却沒有相应的阅历经验.是而听见有异常响动也沒多想.只想着许是猫猫狗狗的.早些赶走以免扰了叶花晚熟睡.

是时天色已暗.放满染缸的偏院又沒有灯火.望过去黑洞洞的.傅楚试着轻唤了两声沒人回应.异响也再听不见.正要转身返回.眼角余光不经意暼过角落染缸.一丝冷光瞬息而逝.

那是兵刃的冷光.

傅楚深吸口气尽量保持平静.佯作什么都沒发现淡定地往回走.待到有烛光温和透出的房屋前方才颤颤悠悠长出口气.连石桌上的饭菜都顾不得端.飞快地冲进前堂.

“钟姑姑.偏院可有闲人在.”

见傅楚面色发白上气不接下气.钟姑煞是迷茫:“我连管账先生都找借口赶走了.哪里还有闲人.”

“你在偏院看见什么了.”易宸璟声音陡然压低.

傅楚咽了口口水勉强定下心神:“是刀刃的反光.而且我确定那兵刃有人拿着.只一闪就不见了.”

易宸璟和白绮歌等人面面相觑.不祥预感笼罩在众人心头.唯独宁惜醉面色如常.仍专心地刮着茶饼看墨绿色的茶叶掉入杯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钟姑率先站起身.已不年轻的脸上现出果断刚毅之色.“傅楚.你去保护叶庄主.我去偏院看看.真有可疑之人及早发现总比被埋伏好谁敢在老娘地盘撒野.老娘先戳烂他的狗眼再丢进庐川喂鱼.”

前半句豪气十足.后半句急转直下变成泼皮赖户状.易宸璟有些难以接受钟姑的瞬息万变.古古怪怪地看了白绮歌一眼.白绮歌沒时间跟他解释什么叫性情直爽、什么叫女子本色.扬手拦住钟姑目光沉稳:“要去大家一起去.这里功夫好些的只有宸璟.一旦真有潜藏的敌人我们很容易被个个击破.在一起互相照应更安全.”

“也好.人多力量大宁老板.你是要在这里继续搜刮老娘的茶.还是跟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见宁惜醉专注于茶饼.钟姑吊起眉梢白了一眼.

发现众人都一脸紧张.宁惜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有危险.依依不舍地放下茶饼.露出极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一起去.一起去.我得保护白姑娘才行.”

说完连遭白眼.

有宁惜醉的地方想严肃起來很难.紧绷的心弦被他这么一搅合又松懈下去.钟姑拿起烛台走在前面.身后易宸璟蓄势待发.一手还紧紧拉着白绮歌贴在身边.以保有突**况能第一时间替她抵挡化解.

说话的功夫天色愈发深沉.傅楚出去时还能见些暮色余光.这会儿竟是彻彻底底黑下來.乌云遮月.偏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端着烛台连路都很难看清.钟姑小心翼翼踏入静谧偏院.烛光所过之处只有染缸、染布.偶尔细风吹过引得水声哗啦、布匹猎猎作响.除此之外再无杂音.

“就在那个角落.”傅楚指着一处轻声道.

易宸璟示意钟姑退后.接过白绮歌递來的短剑紧握手中.借着微弱烛光轻手轻脚步步靠近堆放染布的角落.待到近前屏气凝息.提起短剑护在身前.猛地一把拉下半浸染缸里的白布

后面.空无一物.

易宸璟回身摇头.白绮歌拿过钟姑手中烛台走到他身边.二人又把院子里里外外搜寻个遍.仍然沒发现半点可疑痕迹.

“可能是傅楚看错了.也有可能是人离开了.”白绮歌凝眉沉思.“小心为上总无过错.度过今晚明早赶紧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钟姑刚想开口.蓦地.身后正院传來惨叫声.听声音竟是叶花晚.

“叶子.”傅楚根本來不及思考.拔足就向叶花晚房间飞奔而去.一刹爆发速度居然连易宸璟都难以追上.足可见心急到什么程度.易宸璟和白绮歌紧随而上.然而宁惜醉沒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染缸后面.若有所思的神情无人看见.

“叶子.叶子.”慌乱的傅楚踢开门冲进房内.看见的却是叶花晚坐在地上一脸茫然.除了睡眼惺忪的小师妹外.房中再无他人.

“师兄.怎么了.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叶花晚拍拍身上的灰尘龇牙咧嘴站起.丝毫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满脸紧张冲了进來.

钟姑赶紧上前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见叶花晚沒有受伤.一颗心总算放下:“叶庄主.刚才惨叫是怎么回事.”

揉了揉屁股和膝盖.叶花晚沮丧至极:“梦见一大桌好吃的.刚要伸手.从**掉下來了.烦人.谁在外面烧菜.这么香.连做梦都是菜香味.”

白绮歌和钟姑扭头轻笑.目光有意无意扫向傅楚.傅楚尴尬咧嘴.躲开叶花晚怀疑目光深深低头叶花晚是闻到他放在房外的饭菜香味才做的梦.小丫头睡觉不老实.一翻身就……

“好了.既然沒事早些休息吧.绮歌.你今晚和叶庄主还有钟姑姑一起睡.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事叫我.”把短剑塞回白绮歌手中.易宸璟走到房外伸了伸胳膊腿脚.微凉空气带來一丝寒意.

这一整晚他是别想睡了.不过为了白绮歌的安全.只能如此.

听说偏院有可疑.叶花晚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露出兴奋表情.钻到马车翻找半天弄來一条长鞭.耀武扬威地甩了两下.胸脯拍得砰砰响:“宸大哥放心吧.有我保护白姐姐.谁敢來绝对抽他个六亲不认天崩地裂.”

“……见笑了.叶子沒读过书.”傅楚苦笑.换來叶花晚一鞭子抽在他腿上.

玩笑归玩笑.睡时白绮歌特地让叶花晚睡在最安全的内间.看钟姑也熄了灯后蹑手蹑脚推开房门.晦暗月色下只见易宸璟坐在冰凉石阶上.抱着胳膊不知在想些什么.

带着微香的褂子轻轻披在背上.易宸璟侧头.毫不意外白绮歌的出现.

“看样子沒什么异动.许是傅楚眼花了.”握住白秀双手温柔呵着热气.易宸璟拽下褂子简单折叠放在身侧空地上.手掌拍了拍.“过來坐会儿.倦了再去睡.”

白绮歌挨着易宸璟坐下.偏头靠在带着寒气的肩上:“回到宫中之前都要如此提心吊胆、草木皆兵.你我受得了.却不知叶姑娘和傅兄弟受不受得了.他们年纪都不大.我总觉得把他们卷入这场争斗中有些愧疚.”

“谁不是身不由己呢.若非被逼无奈我也不想与易宸暄为敌.毕竟他是我皇兄.流着同样血脉的手足兄弟.”抬手把白绮歌揽在怀里.易宸璟沉沉叹口气.“傅楚是个聪明人.他早知道帮助我们会有什么风险.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答应了.毒医说这是他命里注定的归宿原來国师叔叔在临终前写下一本《遥略》.里面详细叙述了治国平天下的韬略智谋.并且国师叔叔有言在先.要得他真传的人继续辅佐遥国主君直至大遥一统中州.以此作为对父皇知遇之恩的报答.而傅楚就是毒医选定的继承者.真沒想到父皇那样的人也有这般忠于他的贤才.”

听得出.易宸璟对遥皇仍抱着厌恶情绪.

帝位难得.家事更是难断.易宸璟与遥皇之间的心结不是劝慰几句就能解开的.白绮歌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听他抱怨.让他把腹中不满倾诉而出.不至郁结在心.

这样做.愈发感觉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妻子了.

白绮歌陪着易宸璟坐了大半夜才回去休息.天微亮又早早起來准备继续赶路.就在众人打算随意吃些剩饭剩菜填饱肚子时.她忽地发现宁惜醉不在前堂.宁惜醉的房间在厢房尽头.中间要路过偏院拱门.然而白绮歌沒等到他房间便停住脚步.困惑地看着偏院里那袭颀长身影.

“宁公子.”

“咦.是白姑娘啊.”宁惜醉回身.见是白绮歌便招了招手.“正好.你來看看.我发现一些奇怪的痕迹.”

宁惜醉所指的地方正是昨晚傅楚说有刀刃冷光闪过之处.白绮歌心一悬.快步走了过去.顺着宁惜醉指向往染缸后的空地看去.依旧如昨晚一般空空荡荡.但的确有些东西是昨晚沒有注意到的.

那是几滴血迹.呈暗红色.已经干涸.

天黑时想看清这几滴血迹很难.白天则极为明显.白绮歌皱着眉头蹲下.在血滴旁不远处又发现几枚凌乱但不明显的脚印.怪的是.那脚印有进无出.就好像什么人走到染缸后面然后神奇消失了一样.

宁惜醉也发现了这些脚印.打量一圈后拉了拉白绮歌衣袖.玉柄折扇指了指墙头轻道:“那里.有划痕.”

入春时钟姑请人将雍和布庄里里外外都修缮过.这堵墙也是新砌的.故而几道划痕十分突兀显眼.白绮歌踮起脚靠近仔细看了看.那划痕像是金属擦出的.边缘还隐约看得见一丝血迹.

“看來有人被拖走‘飞天’了啊.这么高的墙得多大力气才能把人硬生生抓起.会不会是妖怪.”宁惜醉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白绮歌沉默无话.脸上神情越來越凝重.

傅楚昨晚并沒有看错.的确有人藏在染缸之后.然而他们來的时候这个人已经不见了.并且极有可能是被人弄伤带走的.问題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假如暗藏的人是易宸暄耳目.那么.攻击他的人是谁.

敌人.友人.又或者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