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高空上,一架日亚航班机正准备飞回东京。

外面是一片漆黑,而机上的乘客也几乎都睡着了。在只坐了五名客人的头等舱里,三名女空服员正低声地交谈着。

「ㄟ,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的男乘客?」真乃低声地问。

「谁能忽略他的存在啊!?」凉子兴奋不已,「他一上飞机,我就一直注意他,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长那么帅,会不会是艺人?」真乃好奇。

「以我对影剧新闻的了解,他应该不是艺人……」凉子沉吟了一下,「看他一身亚曼尼订制服加上宝格丽名表,一定是事业有成的青年企业家。」

一旁一直没加入她们谈话的川村初实突然插上一句:「我看他是拿老爸附卡出国血拚的纨裤子弟。」

「初实!」真乃蹙起眉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忘了她最讨厌的就是有钱公子哥儿吗?」凉子撇唇一笑,「每次我们要跟那些贵公子联谊,她总是一溜烟的不见人影。」

真乃忖了一下,「那倒是……」

「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那么厌恶有钱少爷?」

「我有不好的经验。」初实说。

「ㄟ?」真乃好奇地问:「你被有钱少爷玩弄过感情吗?」

初实白了她一眼,「才不是。」

「那么是……」

「我的好朋友曾被有钱少爷玩弄过感情,不只闹自杀,一度还患了忧郁症。」她说。

是的,她最好的朋友美嘉在高中时结识了一个男生——浩,那个男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开名车、穿戴名牌服饰,为的是到处欺骗无知女孩的身体及感情。

美嘉就是在那样的甜言蜜语,及以为自己是遇上王子的灰姑娘的诱惑及错觉下,被他骗去了感情及身体。后来,美嘉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唯一,又惨遭他的劈腿抛弃,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要不是有家人及好友的陪伴及支持,美嘉恐怕活不到现在,更不会有机会认识现今视她如珍宝的老公。

「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嘛!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见得都……」

「他们都是混蛋,相信我。」她打断了凉子,斩钉截铁地道。

真乃跟凉子互觑一眼,一脸的无可奈何。

「说真的,初实……」真乃又说,「难得我们在头等舱工作,有一堆机会认识成功企业人士,你却不懂善加利用,实在可惜。」

「我上飞机不是为了认识什么有钱人或成功人士。」她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逃开你妈妈的控制嘛!」凉子一叹,「但是,有什么用呢?逃了又逃,你现在还不是要乖乖回去!」

提及这个,初实眉心一虬,神情沮丧又懊恼。

是的,今天是她最后一次飞行,飞完这一趟,她就要正式离职了。

大学毕业后,她为了不跟大小事都替她做主、都要一手掌控的母亲住在一起,便报考空服员,开始她飞来飞去,居无定所的生活。

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也知道母亲为了抚养她长大且提供她良好的教育机会,付出了多大的心力及时间,但她不喜欢母亲一手掌控她的生命及未来,更不喜欢母亲擅自安排她的人生。

只不过,乖顺的她,一直不曾真正跟母亲冲突抗议过,偷偷报考空服员,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叛逆」。

逃了四年,如今,她在母亲的强力要求下,还是乖乖的辞掉了空服员的工作。不过这一次辞职不完全是因为强势的母亲,有某部分是因为她的旧伤。

她在一年前被机车撞倒,并伤了脚踝,当时伤势未完全复原,她便急着投入工作,也因此有了后遗症。她无法久站,脚踝也经常酸痛,空服员这个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客人要求,及不能因个人因素板着脸的工作,已经不再适合她。

「初实,」凉子拍了她一下,「机会难得,我看你就去试试看吧!」说着,她指了指在前面不远的位置上睡觉的男子。

「试什么?」初实一愣。

「废话!」凉子蹙眉轻啐,「当然是钓金龟啰!」

「什……」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飞行,再不把握,就没机会嫁入豪门了。」

「没错,凉子说得很对。」真乃附和着。

初实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笑叹一记,接着话锋一转,她压低声音:「别说话了,吵醒客人会被投诉的。」

「拜托,大家都睡翻了……」

「好,那你们聊,我要闭目养神了。」

说完,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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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正熟,隐隐约约地却听见吱吱喳喳像麻雀般的声音。

浩式皱了皱眉头,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发现那是几个空姐们在交谈。

听她们谈到什么钓金龟跟嫁入豪门的事,他心里有种厌恶的感觉。

过去几年来,他经常搭着飞机到处跑,当然也遇见不少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空姐,她们想尽办法接近他,认识他,用的手法大同小异、如出一辙,偶尔有几个手段高明,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一直不在任何媒体杂志上曝光,就是因为想避开这样的麻烦及困扰。

他讨厌那种一知道对方身分地位非凡,便像见了蜜的蝴蝶般扑上来的女人,心情好时,他给她们钉子碰;心情不好,他会不假辞色地予以训斥。

什么把握机会?她们最好说说就好,别真的付诸行动,因为他心情很糟。

虽然公事谈得十分顺利,但一想到回国后就要听从祖父的命令去相亲,他就觉得很呕,所以,这些空姐们最好别来惹他,不然可能会很难看。

忖着,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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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三十分钟,飞机便要降落东京空港,在机长广播了以后,长途搭机的旅客们个个提起了精神,并稍稍鼓噪了起来。

不过,头等舱里还是静悄悄的,不见动静。五名旅客,包括浩式,都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有的看报,有的闭目养神。

浩式看了看表,正是傍晚六点,一下机回老家,刚好赶上吃饭时间。

能回家吃老妈的家常菜,固然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一想到祖父正准备了相亲对象的资料等着他,他就不觉虬起了浓眉。

此时,一名气质高雅的空姐拿着杯盘迎面走来——

她容貌姣好,身段匀称,气质也相当不错。

他一上机就几乎都在睡觉,根本不太注意头等舱里的其他人,更没跟谁交谈过,自然也未曾注意到在头等舱里工作的几名空姐们是什么模样。

不过,在看见她的时候,他有一点点的……那绝对谈不上心动,他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但他相信他平静的心有一两秒钟的震荡。

只是,很快地,他已平静下来,甚至沉到了最底处,因为……在她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唉呀一声,身子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

「惨了!」当脚踝一扭,初实暗叫不妙。

为了不让手里的杯盘落地,她努力想维持住平衡,但她越是想维持平衡,就越是无法挺住身子。

就这样,她一屁股就坐在客人的腿上——

虽然杯盘没掉在地上,但这个不算小的蚤动,已引来了头等舱里所有人的注意。

她想站起,但因为脚踝疼痛,一时半刻站不起来。

「So……Sorry……」她一脸尴尬,不敢正视他。

老天!她居然坐在那个有钱少爷的腿上!如果地上有洞,或是可以打开舱门,她一定要立刻逃离这里。

任职空姐四年,这是她第一次出状况,而且是在她最后一次飞行的时候。天啊!她的完美记录,竟在她空姐生涯的最后一天破功!

「真……真的很抱歉,我……」她应该立刻站起,但她实在没办法,于是,她试着先解释,并慎重道歉:「先生,实在是非常抱歉……」

他没有扶她、没有碰她,她以为那是因为他是个拘谨的人,不轻易去碰触陌生女性的身体,但当她迎上他的眸子,却发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动也不动,两只炯亮深沉的黑眸冷冷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惹人厌的虫般。

她一震,有种受伤的感觉。

这时,凉子飞快地趋前拉起她,并偷偷跟她使了个眼色,一时间,她不解凉子眨眼是为了什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旋即,她知道凉子为什么跟她眨眼。

她想,凉子一定误以为她是故意跌坐在客人的腿上,以制造跟客人认识的机会。

「我……」她想马上跟凉子解释,但又觉时间不对。

而在同时,始终板着脸的浩式,已觑见凉子跟初实使了个「干得好」的眼色。

哼!居然用这种差劲的方式来钓金龟,这些空姐真是有够白目的!

「非常抱歉。」凉子先弯腰致歉。

他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初实。

凉子用手肘轻碰了初实一下,示意要她道歉。

初实立刻反应过来,慎重又恭谨地鞠躬道歉。「真是非常抱歉,由于我的疏忽,造成您的困扰。」

凉子接过她手中的杯盘,以眼神暗示她「继续」、「加油」、「这是个好机会」。

她皱皱眉头,心里有点懊丧。

凉子向浩式点了头后,转身便离开。见状,初实也想立刻走开。

她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不喜欢他倨傲的态度,更不喜欢他把她当烦人的虫。她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他何必摆出那张老K脸?明明长得人高马大,心胸却那么狭窄……

还没来得及转身,始终不发一语,动也不动坐着的他,突然吐出一句——

「这一招不会太差劲了吗?」

她一怔,一脸的不明白。「什……」

「用这种过时的烂方法,似乎不是太高明。」

看她气质高雅,想不到也是个肤浅又虚荣的女人。跌坐在他腿上?这种方法只有脑袋不灵光的人才想得出来!

真教人意外,明明就一副正经纯真的模样,却也有着贪慕虚荣的内在。

初实一开始不懂他所指何事,但很快地,她明白了。

她不只觉得受伤,也觉得受辱。他当她是什么?他以为她是故意坐在他大腿上?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先生,」她不甘受屈辱地扬起秀眉,直视着他,「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他一脸冷傲地睇着她,「你们在后面讲得那么大声,这儿都听见了。」

她一顿,这才想起她先前跟真乃及凉子在后面谈话的内容。

老天!他听见她们的对话了?这么说,他以为她想钓金龟!?

「慢……慢着!」她焦急地想解释。

「这是你该有的职业态度吗?」他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两只眼睛像审视犯人般的瞪着她,「空服员是份必须被严肃看待的工作,不是嫁入豪门的跳板。」

「我……」他当场教训起她,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她觉得脑袋发胀,身体里窜起了火。他怎么可以这么羞辱她?他根本没听她的解释,就妄自将罪名安在她头上,这算什么?

「因为这样而跟你来往的人,会认真看待你们的关系及感情吗?」他毫不留情地道:「充其量,你最终也只会落得玩物的下场。」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用词是相当残酷、粗暴且不留情面的,但长途飞行加上心情焦躁,他不觉火气窜升。

最主要的是,她让他觉得失望。看她气质娴雅、眼神清澈,应该是个正经又安分的女人,没想到她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你……你……」她像是被当众甩了两巴掌似的难堪,既气又羞。

见状,真乃及凉子快步地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抓住她的两手——

「非常抱歉,」她们两人先弯腰鞠躬,并强迫初实也如此照做,「造成您的不愉快,在此向您致上最诚挚的歉意。」

「慢着,他……他……」要她跟他道歉?不,她死都不要。

她气愤地挣开她们两人的手,「他真的太……」

凉子跟真乃迅速地又拉住她,并打断了她的话。「实在非常抱歉。」

说完,她们两人硬是将不甘心的初实架走。

看着她们三人走开的身影,浩式冷然锁眉,把头一偏,看向舱外如闪亮钻石般的东京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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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初实气极败坏的,「他是什么东西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嘘……」凉子示意她控制情绪,「他是客人。」

「客人就了不起、就可以羞辱人!?」

「算了啦!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你不是都见过了?」

「他并不是难缠或麻烦的客人,而是把人当粪土一样的自大狂!」

「小声点啦!」真乃提醒她,「要是让客人听见就不好了。」

「没关系,反正小姐我已经不干了。」她用辞情绪化。

凉子蹙蹙眉头,一脸「我了解你的苦」的同情表情。「说真的,那个客人也真是太那个了,干嘛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这不是说话难听的问题,而是他不尊重人。」初实气愤不已,「谁要钓金龟啦?他居然以为我是故意坐在他腿上,他……」

「咦?」真乃讶异,「你不是故意的吗?」

「你!」什么?连她们都以为她是故意的!?

「初实,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凉子半信半疑。

「废话!」她气到七窍生烟、眼睛喷火,「我干嘛那么做?我最讨厌那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了。」

「ㄜ……」凉子跟真乃互觑了一眼,「我们还以为你是……」

「你们真是够了!」她努力想冷静下来,但实在太难。

「唉呀!算了,别生气啦……」见她怒不可遏,凉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着:「那种性格恶劣的家伙,别跟他计较了。」

「就是嘛!大不了我们再替你介绍其他贵公子。」真乃咧嘴一笑,「上次联谊,我也认识几个大医院的少爷喔!」

「够了!」初实实在气不过,霍地站了起来。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让他知道,他没有权力羞辱他人,也必须懂得尊重他人。

打定主意,她倒了一杯水,大步地走了出去——

来到他座位旁,她站定。「先生。」

浩式撇过脸,看见是她,又板起了脸孔。

「初实,初实……」凉子跟真乃追了出来,紧张地阻止:「不行。」

说时迟,那时快,她高抬起手,手腕一扭,杯子一倾,杯里的水淋了他一脸一身。

他震怒地站起,两只眼睛像要杀人似的瞪着她,「你竟敢……」

她勇敢地迎上他的眼睛,「我替你妈妈教训你。」

「什……」这个该死的女人不只淋他一脸,还说要代他妈教训他!?

「这是告诉你,要懂得尊重别人,尤其是女人。」说罢,她转身要走。

浩式一手抓住了她,一旁见状的真乃跟凉子同时发出惊呼。

「你……」他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要投诉我吗?」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那可真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小姐我就做到今天,我不干了。」

说完,她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