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当当的饮料落地后地板被污染了一大片,飞溅的饮料甚至还沾到了莫晴深裤腿上。

“她是你妈……”莫晴深丝毫不在意飞洒的饮料,因为莫亦侬的话几乎将她所有的希望碾成了灰。她禁不住这样的打击,似乎连脚跟都站不稳了,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她不愿去相信莫亦侬的话,口中不断念着“不可能”,一遍遍欺骗宽慰着自己。

莫亦侬对这样古怪的情况心生疑惑与恐惧,此刻的莫晴深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样子,那张充斥着偏执与死灰般的脸,与往常骄傲自信的她仿佛不是同一个人。莫亦侬的目光在母亲与莫晴深之间徘徊,所有的迹象都在暗示她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乐观,甚至还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是……你怎么了?”莫亦侬走上前,下意识地站在母亲面前,将她护在身后。现在的莫晴深着实古怪得让人心慌。

莫晴深无力地倚靠在墙上,低垂着头,全部的力气都被莫亦侬那一个“是”字剥离出了身体。

不仅是她,就连莫胤也意识到了某些他之前遗忘的事。他望向莫亦侬,眼中的疑惑与恐惧一点点积聚起来:“奚凌,这个孩子是……”他试图从莫亦侬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奚凌只顾着抹眼泪,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难以言语。

“奚凌你回答我,她究竟是不是……”莫胤渴求心里的答案,边灼灼地看着莫亦侬一边又想直面奚凌。

莫亦侬很是讨厌他的目光,而母亲糟糕的情绪更是让她对莫胤提不起任何好感。她的视线瞟到失魂落魄的莫晴深身上,仅是一会儿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同时又顾及到母亲的状况,她决定先带母亲离开,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她安抚好母亲再议。

“奚凌……”莫胤不依不饶地缠着奚凌,他的心情已有好多年未曾这样激动过了。

莫亦侬拉着奚凌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的纠缠,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怒目相向:“请你自重!!大庭广众之下的,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们。”

“我只是要求证一些事而已……”莫胤想把事情说清楚,但他发现他连面前的女孩子叫什么他都不知道,如果事情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简直是失败得一塌糊涂。

莫亦侬没有再多作逗留,周围围观者的目光让她极度不舒服,眼前拦路的中年男人更是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她伸手推开了莫胤,拉着几乎无法思考的奚凌穿过人群离去。

这一推倒是没多大劲,却似在莫胤心上狠狠扎了一刀。随着莫亦侬的离去,围观的人群散去了大半,剩下的是地上撒成一大滩的饮料,紧皱双眉的莫胤和几近瘫软在地的莫晴深。

莫胤思来想去,他已经二十几年没见奚凌了,好不容易重逢一次,他再也不能让她撇下自己逃走了。况且,奚凌身边的女孩子更是带给了他无穷无尽的疑惑。最后他决定追上去。只是刚迈出几步,莫胤就听见了莫晴深冷漠又残忍的话。

“爸你又想做什么傻事?”莫晴深微低着头,脸颊两侧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侧脸。

莫胤循声望过去,女儿很美。从这个角度看更是凸显出了莫晴深完美的侧脸,她此刻极度失落的情绪让她有了一种颓废感,整个人仿佛镶嵌在艺术画中——像。

“过了二十多年,你依旧被她那层恶心的伪装蒙蔽着,你不够清醒。”莫晴深说得很平静,只是声音凉凉的,一丝丝渗入莫胤心中未曾愈合的伤口中,他几乎要颤抖起来。

莫胤收回了脚步,往事一幕一幕,让他一瞬间好似被石化了,眼里的热泪硬是忍了好久才勉强没有落下。

“可是我很清醒……”莫晴深被周身的痛苦折磨得摇摇欲坠,“我很清醒……”所以她才这么难忍。莫亦侬是她的了,两人再也不会被分开,但是现在只有她知道,莫亦侬却永永远远不可能属于她了。她很清醒,清醒得可以感觉到残酷的现实正狠狠地凌迟着她。

莫晴深两眼无神,她艰难地支起靠在墙上的身体,如同一具被抽走灵魂的尸体她走到父亲身边,面无表情,悠悠地说:“你要去找她就去吧,我不拦着你。”

当她站在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莫胤才猛然发现,女儿的脸色惨白得可怕,而她过于平静的情绪更是让他觉得不对劲:“晴深……你还好吗?”他握住莫晴深的双肩,这才顾及到女儿的情绪。

莫晴深毫不领情,眼神飘渺,她绝情地推开父亲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眼里都是血丝。她背过身,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话:“我不想见到你们……”

“再也不想了……”越到后来,她的声音越小,后来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正一点点在崩溃,“不想了……”说完她也撇下了莫胤,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里。

莫胤捂着脸,一个两个都走了。和以前一样,是自己的软弱无能才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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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侬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只有这样用力才可以勉强压制住她莫名的寒意与战栗。她一言不发,面部表情也紧绷着。

奚凌眼睛里仍是盛满了泪水,只是她不再啜泣,剩下的唯独是尘封多年的往事即将被揭开前的惴惴不安恐惧,还有——她看了看莫亦侬,她对女儿的愧疚与不知所措。

车里很安静,似乎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莫亦侬从挡风玻璃上方的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随后抽了几张纸巾递了过去:“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

“你认识晴深吗?”

“嗯,我的老师是她的好朋友。”莫亦侬说得很保守。

奚凌点点头:“亦侬,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曾经那段她最为痛苦的时间在她好不容易被遗忘深藏之后,却没想到会在今日轻易地被撕开卷土重来。她可以刻意忽视莫胤对她一如既往的纠缠,她也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但是她唯一没办法忽略的是女儿的感受。自己长久以来就欠她很多,而有一个交待她知道,莫亦侬一直等着。

莫亦侬抿紧唇,闷闷地应道:“嗯。”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看似没有思绪的眼底实则掩藏了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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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那边我都让人安排好了,过两天我就和你过去。”宋雨安在纸上写下了这些话。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有可能能最大限度保全叶随听力的医院,,她的爱人理应受到最好的照顾。

叶随看了之后仍是不禁皱起了眉。

宋雨安知道她在想什么,拿过纸又写道:“把你所有的担心都收起来,我在你身边你要做的就是在我怀里找最舒服的姿势。”

这一语双关的,叶随被她哄得直接就只剩下嗔怪了。她戳了戳宋雨安的左肩:“对我你就知道油嘴滑舌。”

宋雨安坐在她对面,隔着桌子冲着她笑,一只手轻轻挑起叶随的下巴,随即一个吻就落了下去。和叶随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想与她亲近。

叶随被她的唇覆着,眉眼间尽是深陷爱情的沉醉。现在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或许很无趣,但是于她而言,却是最喜欢和最满足的状态了。有宋雨安在,她甚至觉得,耳朵医不医得好都已无所谓。

为了防止宋雨安控制不住某些欲念,叶随适时地结束了这个浅浅的吻。她说:“我这两天要找时间去见见亦侬,告诉她我要去手术的事。她是我的好朋友,走之前总得告别。”自从她的听力每况愈下后,叶随也只是偶尔用聊天软件或者短信联系,她已经不能接电话了。

“我知道啊,正好我也要和莫晴深道个别。”莫晴深一向是事儿妈,有时候连住哪里吃什么都要问自己。这回自己得和她说清楚了,她是陪叶随是去看病的,没空搭理她那点儿破事儿。没什么要紧事就少联系她。

正说着,桌上的手机就有了反应。宋雨安一看,还真是莫晴深这货。

“喂……”

“我在老地方,你过来。”莫晴深的语气格外平静,但是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平静。平静里还有严肃与阴郁,宋雨安感觉得到,可电话里听的出来莫晴深的确是在她常去的酒吧。很不对劲,出事了?

没多问,宋雨安应邀了。叶随没拦她,自己一个人看看书上上网也落得清静。

莫晴深一个人坐在一边,周围的喧闹与沸腾都与她无关。她的心就像杯里的酒一样,与冰块混在一块儿,冷得让她颤抖。

一杯又一杯,她不是来喝酒的,她是来买醉的。现在她太清醒了,下午发生的事就像一把电钻嗡嗡地在她脑子里折磨着她。她不要痛苦,她不要接受莫亦侬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的事实。所以为了好受一些,她需要用酒精麻醉自己。

宋雨安过来的时候,莫晴深已经喝趴下了。

“晴深……”宋雨安拍拍她的脸,“你起来,怎么又喝成这样?”难道又和莫亦侬吵架了?

莫晴深眼睛开了一条缝儿,迷迷糊糊地认出眼前的人是宋雨安,她直起软绵绵的身子,用力地推开了宋雨安,:“我……酒都喝完了,你怎么……怎么才来!!”

宋雨安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推,一下没站稳要不是身后有人挡着她就得摔了。莫晴深倒是因为反作用力倒在了地上,并且毫无力气起来。

“行了别发酒疯我带你回家。”宋雨安也不和醉酒的人计较,作势要去扶她。

“呕……”宋雨安话音未落,一声呕吐声伴随着污秽物而来。

宋雨安不忍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被污染成了什么样,有怒不能言,只能无奈地叹息:“莫晴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