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昨日还是暖阳高照,今早天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越过泥泞的小路,踏上青石板阶梯,深蓝色的绵衫下摆染上淡淡的脏污,细雨敲打在油布伞上,发出急促如琴弦的声音,由伞沿滴下的雨丝,仿若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绵延不绝丝丝入骨。

视线内见不到一个行人,在雨幕之中裹着的只有他单身一个人,天色青灰,山雨淅沥,更觉清冷孤寂。

阮东思默默地往山上走去,这般清冷的时分,却能让人心沉气宁,所以才选择下雨的时候来爬三清山,本是不算大的雨,却渐渐密起来,爬山已到山腰,再往回走又不甘心,他苦笑一下,继续上山。

雨越下越大,雨水沿着青石板阶梯蜿蜒流下,雨丝顽皮地钻入伞内,在衣襟上印出点点雨花。透过雨帘无聊上望,在前方亭中似乎有着人影,雨雾弥漫虽看不真切,却教阮东思消沉的情绪莫名好了一些,原来这样的寂寥时刻,有个陌生的同伴竟也不错。

陌生人有时比熟悉的人,更让人感到安全与放松,因为不会有所牵挂,他低嘲地一笑,在转了一个弯,上了一段几乎成七十五度的斜梯后,一座古朴清幽的茅亭出现在眼前。

茅亭梁柱只用原木稍事加工,亭顶覆盖茅草,雨水沿着亭沿宣淌而下,如玉雨幕敲击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雾气。雨幕中似站有两人。一坐,一站,似在等雨停歇。

阮东思收伞上前,掸掸衣服,礼貌地攀谈:“未料雨如此之大,也不知何时会停,兄台容在下共同避一避。”

“无妨,天地如此清隽。便是呆上整日也没什么不妥。”

似曾相识地轻柔语调。令阮东思猛抬起头来。乌黑发丝上雨滴如珠玉飞溅,一些散落的发丝又贴回脸上,黑发下剑眉大眼显出成熟又稚气的男子气息:“是你?”

微湿而极长的乌发散开来,如瀑布般洒在身后,漾开奇异的水纹,惟一可惜的是少了些光泽,略显黯淡。初时只惊鸿一瞥的面容此时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他眼前。斜飞的清秀地眉,微微上挑地凤眸大而幽邃,睫毛极长,在白皙地脸上烙下妩媚的扇影,瞳孔不是纯粹的深黑,开阖间闪过宝石般的幻色迷离。挺直的鼻,红艳的唇,过分苍白的肌肤。映配在一起。如春晓之樱美得动人心魄,再移不开目光。

一袭棉质素白地僧衣,虽然没有任何装饰。却愈发称显出他清冷淡雅如雪的气质,莫名奇妙的,阮东思脑海里就跑出李延年的两句词:“北方有佳.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等他意识到那飘荡的声音是自己的时候,顿时面红耳赤,阮东思尴尬得只拼命把头低下,再不敢抬头。

“阮大人在找什么呢。”月华似乎没有听到那突兀的诗句,淡淡问,只是有些讶异竟会在这里遇到他。

“找地缝。”

“嗯?”月华有些奇怪地看着几乎把头埋到地上的人。

“好把自己装进去。”等听到扑哧地笑声时,阮东思更加窘迫紧张,想不到自己竟说了这样地蠢话,只差两步就退出亭子外了。

“阮大人,请坐,这般幽深雨景,正合适品香茗茶呢。”月华举手泡茶,热气遇冷凝雾,掩去他唇边淡淡的笑意,也顺道为他解了围。

阮东思这才发现残破的石桌上放置了一块轻薄草垫,垫子上放置了一套精美紫砂茶具,旁边地上一个小炉,一名青衣小童正在煮水,正瞅着他噗噗地偷笑,他窘然别开眼。月华左手边放置着一盏玲珑小香炉,黄铜铸就,狮象为底,精巧可爱,香气极其淡雅,屡屡不绝,竟融了这山中清香草气,教人神怡。

再看月华神态悠闲,手握一串水晶念珠,一点也无等雨之人地心态焦虑,怎么都觉得他像有备而来。

看出阮东思眼底迷惑,月华淡笑:“我性喜幽静,今早天色急变,料得山上必然清净,便带了些东西上来观景。”

雨大路滑,能赏什么景,忽然记起月华的斗笠,阮东思了然地颔首,他必然是讨厌人们好奇和痴迷的眼光,以及因为过分美丽的外表引来麻烦才下雨时分,独自上山吧。记起自己方才也是痴迷的眼光,不由暗自唾弃自己。

却见月华并无不悦,神姿淡然而闲雅,他不由好感大增,这般翩然君子风度正是他所倾慕的。而月华因他朴实的言谈和偶尔的孩子气,也难得没感到讨厌,甚至生出一丝好感。

渐渐降临,但阮东思却不再感觉尴尬,亭外的雨似乎绝,他们所处的空间仿佛无限大,却更显得距离的贴近。清雅的茶香沁人心脾,同样的山、同样的雨,因多个人,竟会感觉如此不同。

“阮大人会萧么?”顺着月华的视线,阮东思看向斜插在自己腰间的绣箫,笑笑抽出来:“是啊。”

他轻轻摩挲着暗色的旧萧:“这是故人所赠,是我最看重的东西。”玻璃一样的眼里忽然漾开怅然与愁绪,萧如故,故人却早已不故了…

“如不嫌弃,唤在下子瑾便是。”他微笑。

“子瑾。”月华轻轻颔首。

举萧在唇边试了试音,阮东思朝月华扬唇轻笑:“献丑了哦。”

“洗耳恭听呢。”

古典淳雅的乐声响起,仿佛万顷烟波,山高水远,萧音古朴悠远,高低婉转,入形入味。只是一小段,便令月华动容,这般造诣,便是天下第一楼里的笙箫乐伶方只堪及,却少了意境。

萧音一转,略带苍茫悲凉,月华不觉和歌而唱。

雪净胡天牧马还,

借问梅花何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