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红湿处,花重燕京城。

天已黄昏,夕阳金红,初夏时节,清风送爽。

街道上拥挤著熙来攘往的人群,其间有个少女伸长了脖子,跳来跳去。

这少女大概是十四五岁光景,圆圆的鹅蛋脸,眉毛似新月,眼珠溜圆,仿若琥珀,浑身透着青春的气息,明明活泼得像团火,却被起名叫做冰儿。

冰儿在燕京城内整整游荡了半日,依然没有看到自己大哥的身影。

此时她用力拍了拍脸颊,心中实在是想不明白,大哥那么俊美无俦、玉树临风、丰神如玉、如兰如芝……即便杵在任何地方,一眼望去便能看到,如何才一眨眼的功夫,无声无息之间,人就不见了呢?

她又饥又渴,除了身后背着的包袱,身上连一个铜板也没有,心中不由很是惆怅。

据大哥所说,这包袱里装的是冰儿母亲的全部遗物,两幅字画,三本破书,还有文房四宝,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捡起来,可大哥却十分地引以为傲,她曾经寻思着拿字画去当铺典当,但是,如若大哥知道她要这么做,就算日后她再把遗物给赎回来,大哥也绝对会活活剥了她的一层皮的。

想到大哥“残酷”的手腕儿,冰儿领教过很多次,想到过去种种,她不由胆战心惊,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无论如何也不敢打那些字画的主意

无奈她腹中大唱空城计,前胸贴着后背,回去已是来不及。

究竟让她如何是好?冰儿在心中横竖琢磨,目光又落在身后的包袱上……

就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路上忽然传出唢呐鼓乐之声,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但见一户人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煞是喜庆。

冰儿虽然捂着肚子,眉眼却略一低,忍不住也走过去看看热闹。

就听见耳边有人疾呼:“来了,来了,新郎倌来了!”

话音刚落,人群立刻涌动如潮,冰儿躲闪不及,被人群挤到了中间,但见人山人海,头挨着头,脚踩着脚,冰儿仿佛肉饼一般,连气息都喘不均匀,腹中饥饿却是减了几分。

不久,道路中央来了两行队伍,左侧一行是举着“囍”字与华盖的仪仗队。

右侧一行却披麻戴孝,丝竹唢呐,白幡白旗。

一半是白事,一半是喜事,如此队伍,令人不解。

冰儿挤在人群当中,万头攒动,吵吵嚷嚷,挤来挤去,人声鼎沸。滚滚而来又带着热浪将她瞬间湮没,她急着跳了几下脚,依然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形,却又实难脚踏实地,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身旁那位——同样快要挤成肉饼的大娘,高声道:“请问……这里这么热闹,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大娘笑得败絮尽现,一看便知是个好事之人,她舔了舔嘴唇道:“姑娘,看来你是外地人?”

冰儿翻了翻白眼,谁说她是外地人?却道:“外地人怎么了?”

大娘接着笑了两声道:“你有所不知,张阁老有个千金,谁知道刚刚出阁就死了,张阁老心里很不舒服,觉着亏欠了女儿,现在把她指腹为婚的夫婿给找来……给了他家千两银子,娶个牌位,算是……入赘……成亲。”

冰儿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活人能与死人成亲,尚且还是第一次听说

于是,冰儿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新郎下了马,被一干人等众星捧月般拉了进去。她收住脚,稳稳站定了,才没有被众人挤倒。

乐声一停,大门一开,客人们鱼贯而入,院中已摆满了桌椅,酒筵齐备。

门外进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络绎不绝,客人手中提着厚礼,对左侧收礼那人道了一句恭喜,对右侧收礼那人道了句节哀,叹息几声,接着装模作样挤出几滴眼泪,捧着肚子到前院吃喝去了。

鞭炮响过,大门一关,门外再无动静。

等了半晌,众人伸长了脖子,见再没什么热闹可看,方才渐渐散去,只留下冰儿站在原地,怔怔回不过神来,只剩下寥寥几个送礼之人,而院内的饭菜香味儿愈来愈浓!

此时,冰儿鼻尖动了动,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跑到无人之处,从身后包袱里抽出了一张空白卷轴,拿出了笔墨纸砚……随笔一画,画了一幅山水,鼓起两腮,用力吹干,再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无人,偷偷扯下马车前面的红色布条,包裹了起来。

冰儿大摇大摆走到门前,昂着头,把手中字画递给了收礼之人。

收礼人见冰儿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迟疑了好一会儿:“你是——”

冰儿虽然被他瞅得心虚,却依然面不改色道:“我姓洛。”

收礼人“哦”了一声道:“你是城西洛尚书家的,还是城南洛侍郎家的?”

冰儿郑重地思忖了一下,把心一横:“我是洛侍郎家的。”

收礼人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洛侍郎不是才刚刚进去么?你为何不一同前来?”

冰儿嘴角抽了抽,暗中腹诽既然已经进去了,你还问我做什么?

偏偏酒筵飘香,煞是好闻,她眼珠转了转,咳了咳道:“其实,洛侍郎出门掉了一样礼物,吩咐我随后送到。”语落,她的目光落在那幅画轴上面,继而又说:“此物乃是洛大人的一片心意,难道有什么不妥?”

收礼人闻言似恍然大悟,随即打开了手中的画轴

不过寥寥数笔,他却横看,竖看,反过来看,背过去看……似看不出什么究竟。

冰儿眼观鼻,鼻观心,心想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幅涂鸦之作,若不是时间紧迫,肯定画得像是那么回事,此时,她腹中空空,终是忍无可忍,语调故作高傲道:“你们慢慢看罢,此物乃是给汉室王昭君画过人像的……那位画师的真迹,只怕日后再也没有机会瞻仰到了!”

收礼人顿时点了点头,连忙起身把她请进屋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位大师之作,难怪笔法十分地潦草,十分地狂傲!难得!难得!”

看来此人并不懂得鉴赏,给王嫱画像的画师就算人品再不济,画风如何会潦草狂傲?

冰儿心知肚明,亦顾不得许多,拂袖转身,疾步向宴席走去,忙着祭五脏庙去了。

她刚坐下身子,便用眼睛斜睨着里面的酒席,发现肉菜已被人食去半数。

尤其那尾红烧鱼竟被人吃得连尾巴都不剩,冰儿最爱食鱼,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悲痛。

不过换而言之,人生在世,有得吃就好,诸事莫要挑剔,遇事最需淡定!

冰儿拿起筷子,撇了撇嘴,吃了些面前的青菜萝卜黄瓜红薯,接着又上了十几道热菜,看来张阁老家果然是厚道,冰儿甚是欣慰,急急地吃了一口珍珠丸子,接着掀开汤盆盖子,竟是一盆鸡丝米线,热气腾腾冒上来的刹那,喝了一口鸡汤,登时烫得砸了咂嘴,伸了伸舌头。还未回过神来,忽然听人大声喊道:“救命啊——”

杀猪般的叫声穿过了几间院子。

宾客们顿时伸长脖子,瞪大眼睛,这下子任是谁也顾不得吃饭了!

------题外话------

看天下第一妖孽的亲们可以过来了,这个内容大纲基本不变,前期大改,不影响剧情,给亲们造成不便,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