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顿时收住了声音,目光全都落在小马身上。

“哦,我们是黑……”小马刚要实话实说就看到叶承欢的眼色,于是马上改口:“其实我们是做黑漆生意的。”

“在香港做生意还要分堂口吗?”

小马信口胡诌:“哈,其实堂口只是我们香港人的说法,相当于分公司,你们说是不是啊。”

大家都跟着笑道:“是啊,分公司,哈哈……”

叶承欢在旁连连皱眉,看来这些货撒谎的本事有够低级,居然能把黑社会的堂口说成是分公司,他们是不是当林佩珊是普通只会敲键盘打字的公司小白领了。

不过林佩珊并没深问,只是淡淡一笑便收声不语。

只有叶承欢看得出来,这一笑之中包藏了多少潜台词。

正杯酒言欢时,从外面闯进一帮人,一个“闯”字完全可以表明那帮人进来时的速度和态度,从这一点来看,小学语文老师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那帮人一进来,立刻便有人发出一口京片子的卷舌音,十分嚣张的要最好的座位。

那个日本女招待不停的鞠躬,不停的致歉,却依旧没得到对方的原谅。

于是,各种京骂不绝于耳,骂的那个磕碜简直让懂神州话的人都听不下去。

也不知那个日本女招待到底能不能听懂人家的语言,总之就是不停鞠躬。

这边的人都能听懂那边的京骂,不由得一个个侧目而视。

这时,小马终于显示老大风范,沉声道:“别人的事不要管,我们喝我们的酒。”

众人这才收回目光,暂时不再关注那波人,照样杯酒欢笑。

可叶承欢却冷眼看着那帮人最终选择了在他们旁边的一个空桌,一行人坐定后就开始大说大笑,连拍大腿带嘻嘻哈哈,完全当店里的其他人都是空气。

林佩珊先皱了皱眉,叶承欢也皱了皱眉,随后这一桌的人都皱了皱眉。

“喝酒。”小马似乎不愿为了这一点点不愉快的事闹大,端起酒杯来和大家喝酒。

干他们这行都是打杀出来的,平时就算被人多看一眼都会杀了对方,更何况旁边有人敢如此嚣张。

但叶承欢坐着不声不响,龙头也没做任何表示,他们也只好暂且忍了。

随着那帮燕京人的到来,原本平静的居酒屋顿时喧闹起来,好多在饮酒吃东西的食客都陆续离开,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们这两桌,还有靠在墙角那不起眼的一桌人,他们自始至终一直闷头喝酒吃东西,连个屁都没放过,自然不成为关注焦点。

那帮京片子喝酒吃东西也就罢了,说话句句离不开下三盘,一句比一句磕碜,一句比一句下作,连叶承欢听起来都直皱眉头,再看林佩珊早已借口去了洗手间。

说笑就说笑,没过多久他们居然划起了拳,“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一两二两漱漱口,三两四两不算酒,五两六两扶墙走,七两八两还在吼。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只要心里有,茶水也当酒。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东风吹,战鼓擂,今天喝酒谁怕谁!……”

一帮人连吵带嚷,又笑又叫,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小马忍无可忍,就要起身过去,被叶承欢一把摁住,“一帮青瓜蛋子而已,别太当回事。”

一句话制止了小马,但同时也传到那帮人耳朵里,他们马上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提着酒瓶过来,指着正在闷头吃东西的叶承欢吼道:“你丫逼刚才说谁!”

离他最近的一个和胜昌的堂口老大胡须强早就忍不住了,这时一下站起身推了那人一把,直接把他推回去砸翻了满桌酒席。

那人觉得当着自己兄弟的面折了面子,顿时双眼冒火,指着胡须强骂道:“我草你妈了隔壁,今天要不打你个四面见线老子就跟你姓。”

他抡起酒瓶就要冲上,这边几大堂口的老大也全都站了起来,只不过大家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落到小马身上,等着他最后的命令。

小马低着头,慢条斯理的用餐刀切着碟子里的生鱼片,毫无生气的说了声:“第一,要打就不许输,别让人看低了咱们香港人;第二,下手有点儿分寸,别闹出人命就行。”

有了他这句话,九大堂口的老大马上有了底气,来日本当然不止他们几个,哪个堂口不带些兄弟过来。

他们做了个手势,立刻从居酒屋里里外外涌出一帮马仔,将那帮燕京人团团围住。

餐厅里的一些女人都发出阵阵尖叫,第一时间要么是缩在男人怀里,要么就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只有林佩珊放下杯子,对叶承欢道:“你的朋友真的是做黑漆生意的吗?”

叶承欢头也不抬,照样吃着面前的辣椒饭,“人家做什么生意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现在离开的话是不是显得不太礼貌?”

“嗯。”

“那我就先不走,但我不想看到血腥的场面。”

叶承欢头也不抬的道:“放心吧,这里只有小孩子过家家,不可能有血腥场面。”

“你就不能去劝一劝,真要是闹大了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打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铜锣湾的扛把子文峰一仰脖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随手往地上一甩,随手抄起一个酒瓶直冲着旁边那伙人而去。

他抡起酒瓶二话没说,一下就砸在闹得最凶那人头上,“啪嚓”一声给他开了个血瓢!

文峰是出了名的狠角色,能混到今天这步全是靠砍人砍出来的,打起架来不见血绝不肯收手。

那人捂着头顶,满脸是血,“兄弟们,给我上,打死人算我的。”

眼看两帮人就要火拼,猛然传来一声枪响,把他们之间的一张桌子轰个粉碎。

两帮人都是一惊,循声看去就见那位叫顺子的老板娘提着一支双管猎枪,虎视眈眈的站在场子中央,咔吧一声两手一抖,枪管里甩出一枚弹壳,“都给我滚出去!谁不让我做生意,我就要谁的命!”

两方面人霎时哑了火,好勇斗狠是一方面,谁都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日本女人的枪下,就连小马都倒吸口冷气,抹了抹眉头:“我靠,日本居然都有这么狠的娘们儿!”

叶承欢往那边怒了努嘴,对林佩珊道:“喏,看点来了。”

“她的店里居然还有枪?难道警察不管?”

“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新宿。”

“新宿怎么了?”

叶承欢笑而不语。

那伙燕京人回过神来后指着老板娘:“你唬谁,拿把破枪就了不起了,乖乖的给老子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砰!

顺子没等他们说完又是一枪打在他们面前的地板上,轰出一片蜂窝。

“谁不服可以试试!”

经过他们一通折腾,店里的食客大部分都跑光了,但还有一张桌旁的客人没走。

他们穿着传统的日本和服,只是低着头默默喝酒,自始至终连头都不抬一下,就好像没听到也没看到什么一样。

到了这时,其中一个人放下酒杯,踩着木屐呱唧呱唧的走来,冲着两帮人一鞠躬,客客气气的道:“请你们不要扰乱这里的秩序,拜托了。”

燕京帮为首那人一瞪眼:“你谁啊你,你丫算毛啊!”

那人一点儿不生气,慢条斯理的摸出一张名片,毕恭毕敬的递过去,对方不屑的拿过名片一看,顿时脸色发白。

那个日本人抬起头来,带着挂着淡淡笑意,用非常蹩脚甚至听起来有些滑稽的神州话道:“鄙人,山口株式会社,请多关照。”

两帮人一听全都没话说了,那个燕京人刚才叫的最凶,可一听“山口”两个字,顿时没了脾气。

他艰涩的咽了咽喉咙,指了指对面的香港帮,带着自己的人一窝蜂的出了居酒屋。

叶承欢站起身拍了拍小马的肩膀:“见好就收吧,别把事闹大了。”

“欢哥,你要走?”

“人家好好的生意被你们折腾成这样,你有脸待着我可没脸陪你。”

他带着林佩珊也出了居酒屋。

“看来你去了趟香港收获不小。”林佩珊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叶承欢心里咯噔一下子,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刚刚避免了一场战争,这边找后账的就来了。

“我能有什么收获,你真会开玩笑。”他想打马虎眼过去。

“至少收获了一个做黑漆生意的朋友……”

“误打误撞认识的,你别看那小子疯疯癫癫满嘴跑火车,人还是不错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收获了一个姓汪的朋友。”

这妞绕来绕去,原来这才是她的重点,“什么姓汪的朋友,你可真会联想。”

林佩珊淡淡道:“以前我以为你是那种任何女人都不会喜欢的男人,可是后来我才慢慢发现,虽然我们认识这么久但我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你,我只看到你的缺点,却从来没有去接受你的优点。”

“这话说的太对了,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差。”

“我不会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收复所有失地。”

就在这时,两人走到一个路口,从后面慢慢驶来一辆汽车来到他们身边,随即前后冒出许多男人,前后包抄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很明显,这帮人是冲着他们来的,叶承欢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挡在女人身前。

车里有人敲了敲车窗,对叶承欢道:“有人想见你,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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