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眼里恍惚,却在下一秒,狠狠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恶声恶气,俨如一个女霸王。

她的脸近在眼前,深黑色的眼那般明亮,虽然装出一副声讨的怒容,却难掩眼底的喜悦。

心底喜悦一丝丝蔓延,凤斐低下头,光洁的额头抵着她的,忍不住轻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猜。”

他说话的气息全洒在她脸上,温温痒痒,如春风拂水,撩起清浅暧昧的涟漪。

夏楚悦却没心思跟他谈情说爱,沉着脸将他推开:“凤斐,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凤斐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幽幽叹道:“不是你叫我别装的吗?怎的又将我推开了?难道真想去找别的男人?”说到后面,声音微沉。

夏楚悦额角青筋跳动,深吸一口气,才忍住咆哮的冲动,倏地跳下短榻,“是啊,去找个男人,找个不会欺骗我的男人!”

说着,便要光着脚往外走。

凤斐眼眸一暗,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你要去找唐默?”

他的手捏着的她的下鄂,逼她与自己对视。

夏楚悦拍掉他的手,下巴从他手中解放出来,然后冷冷看着他,粉唇微动:“干卿何事?”

“唉!”凤斐没有发怒,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眸光定定落在她眼睛上,“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但不要去找他,不管是为了气我,还是其他。”

“呵,现在才来说对不起,晚了!”夏楚悦用力推开他,这一次凤斐早有准备,没让她推开,反而将她圈得更紧,“不晚,在你没有独自一人离开圣殿前,不算晚。”

夏楚悦闻言眼里闪过怒意,抬脚往他的鞋子上踩:“你的意思是看到我在圣殿里,你就可以肆意妄为?想骗我就骗我,想跟别的女人勾搭就跟别的女人勾搭?!”

凤斐吃痛,嘶叫一声,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双脚如磐石一般,没有半分一动,紧紧将她困在怀里,低声道:“当然不是,我可没忘记圣殿里还有个情敌,哪里敢把你推开。不认你,只是因为……”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夏楚悦正等着他的解释,孰料他不说了,不由更恼:“因为什么?找不到理由了?”

“只是将计就计而已。”凤斐叹道,感觉着她在自己怀里的抗拒,暗暗苦笑。

“将计就计?”夏楚悦眯起眼审视着他。

黑色正浓,月光倾泻而来,只能依稀辨别出他的脸。

“到**再聊,虽说是夏夜,但地板凉,光脚踩着伤身。”凤斐不容夏楚悦拒绝,将其拦腰抱起,另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膝弯,三步并作两步向大床走去。

夏楚悦不防他动得比说还快,等到回过神来时,人已到了床头。

待他将她放上床,她转而双脚一抬,将正准备坐到床边的凤斐踢开,“不许碰我的床!”

凤斐笑:“好,我不碰便是。”

这个小女人果然计仇了,今晚要是解释不清,恐怕以后她都不会让自己上她的床了。

夏楚悦盘腿坐在**,枕头盖在腿上,然后冷淡地看着他:“说吧,从头到尾,说清楚,若有半点隐瞒,别再来找我,以后都去找你的‘依依’去。”

听到她讲到‘依依’两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凤斐心里既欣喜又有些烦恼,她吃醋自己欢喜,可要是因此恼自己,着实不妙啊。

“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夏楚悦冷冰冰接道。

凤斐挑了挑眉,长话短说?还是说清楚点的好,免得有误会。

“我刚开始醒来的时候,不知怎的,看到你心里就会觉得烦躁,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我,要讨厌你,明明记得你是谁,却仿佛只记得你的不好……”

夏楚悦听着他尾尾道来,不时皱一下眉。

“这么说你是莫名其妙自己突然变好了?”

“嗯,今早醒来便恢复了意识。对不起,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都不是我所愿,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夏楚悦嘴角一扯,冷笑:“之前也就算了,那么在议审殿还有后来在圣女殿发生的事,你别跟我说那些表现都是蛇蛊的后遗症。”

“不过权宜之计,那个丑女人以为我中了蛊,索性叫她信得彻底,正好也让谣言变得更加可信,你不是想让大家都误会她?”凤斐斜睨她一眼。

“这么说你是在帮我?”夏楚悦挑眉,眼里没有半点笑意,“既然是演戏,为何要瞒着我?”

“这样才更逼真,那个丑八怪虽然长得丑些,倒不是个没脑子的,圣殿里的暗卫也不少,谨慎一点好。”

凤斐与床只隔着两步,但他逆着光,夏楚悦看不清他的脸,她抬了抬下巴,“过来。”

凤斐心里一喜,这是原谅自己了?毫无戒心地上前,展臂便要抱住她,眼前忽然黑影逼近,快得他没反应过来,下巴处传来剧痛,牙齿还差点儿差点儿咬到舌头。

他揉着下巴吸着气问:“你为何打我?”

“第一,打你的自作主张!”

“第二,打你的隐瞒欺骗!”

“第三——”夏楚悦面无表情看着他,“打你到现在还对我隐瞒。”

正揉着下巴的手一顿,凤斐眨着漂亮桃花眼,无辜看着她,“前两条我能接受,可这最后一条,从何说起?”

夏楚悦冷笑,“你继续装吧,干脆一辈子装到底算了,滚!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你在那里演戏!”

将腿上的枕头拿起朝他砸去。

枕头不是棉枕或布枕,而是竹子编织的凉枕,有些份量,若砸中了,少不得瘀青疼痛。

凤斐眼疾手快地接住枕头,微蹙着眉道:“你……”

“滚!”夏楚悦现在不想听他讲话,将**的被子也扔过去。

凤斐将手中枕头一丢,把被子接住,抱在怀里,“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夏楚悦嗤笑,“凤斐,你当真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可以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吗?抱歉,我不想当被人戏耍的猴子,你喜欢耍猴,请出门,直走百丈,左拐,直走,再右拐直走。”

这下凤斐有些慌了,就连刚刚被她识**份的时候,都没那么心惊肉跳,她……是真知道了什么?还是只为诈自己的话?可她若不知道,又怎么会诈自己?

“楚悦,你听我说。”他脸上戏谑的笑全然收起,少有的严肃出现在脸上。

“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一些九成真一分假的话来哄我?”夏楚悦犀利地道。

凤斐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走吧,我累了。”夏楚悦侧身,不去看他。

凤斐怀里抱着她的被子,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修长的眉不禁微拢,半晌,他叹道:“好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明日她应该冷静下来了,到时候就能好好和自己说话吧。

将被子还给她,凤斐如来时从窗户闪了出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夏楚悦扭头看向轻轻晃动的窗扇,眼里闪过复杂之色。

……

凤斐回到月澜殿,有些心不在焉。

“爷,您去哪儿了?”速云见他从外回来,惊讶地问。

凤斐皱了皱眉,“这几天你们谁最常去沁园殿?”

速云已经猜到凤斐恢复了正常,听他这样问也不担心,直言道:“影九。”

“把影九叫来。”自己不明白的,也许能从影九话里得到答案。

影九很快被叫了过来,凤斐沉默不语,只拿眼瞧他。

影九被他极俱威慑力的目光注视着,浑身不自在,身体绷得紧紧的,“爷,您是不是有问题问影九?”

“这些天你老往沁园殿跑?”

影九心头一颤,爷该不是以为自己……

“没,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说谎了?影九,你想进刑司么?”

“不!”影九全身绷得像木棍,“爷,我……我确实有时候会去沁园殿。”

凤斐轻哼一声,问:“这些天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给爷仔细说清。”

影九眨眨眼,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他暗松口气,忙把自己看到的知道的事无巨细讲述一遍。

凤斐坐在桌边,一手转着白瓷茶杯,蹙眉想,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没人挑唆,她为何说自己隐瞒了她?自己只隐瞒了……

他眼中倏地闪过璀璨光亮,“速云!”

……

第二天一早,夏楚悦早饭都没吃,便去箫默阁找唐默,但是唐默不在,据说又去藏书阁了。

藏书阁也是圣殿重地,像她这样的外人,是不能进去的。

找不到唐默,她便去找唐烨。

将自己的疑惑告诉唐烨,唐烨并不会蛊术,听了她的问题,犯难地皱眉:“这……我也不知道,按理说,人若中了蛊,除非有人解蛊,要不然蛊毒不会自动消失的。毕竟蛊不同于毒。毒在人体内,可以被内力逼出,可能因为体质特殊而不起效果,如果是百毒不侵的人,更不惧怕一般的毒。而蛊,如是子母蛊,母蛊不死,子蛊难亡。而一般的蛊,也是要解后才会消失。”

“你等七弟出来问他吧,我对这些蛊啊毒的说不清。”唐烨摇摇头,一副帮不上忙的样子。

夏楚悦蹙眉,到底凤斐体内的蛊怎么消失的?

按照唐烨的意思,凤斐会被控蛊者操控,应是中了子母蛊,若凤斐体内的蛊若消失,云依应该感觉得到,怎么会看不出凤斐在装?

“要不我帮你去问舅舅?”

“不用。”夏楚悦不知道云玄月他们是否知道云依给凤斐下了蛊,不想打草惊蛇。

同唐烨告别,夏楚悦回沁园殿,途中听到凤斐又跑去圣女殿找云依,知道他是演戏,夏楚悦自然没有多大感觉,只是隐隐有些不舒服,凤斐说这是为了骗取云依的信任,然后叫她露出马脚,让大家知道云依是什么样子的人,其实真没必要。

只要他好了,他们便离开南岭,离开前给云依一个教训就是,何必拐弯抹角的毁她名声,还要牺牲他的色相。

一个云依,不值得!

然而昨晚跟他置气,这些话没来得及说,就把他赶了出去。

……

到了晚上,凤斐偷偷又溜到她的房里,他的身上依然是那种不知名的好闻清香,并未沾染到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想必来之前洗浴过换了干净衣裳吧。

“还生气呢?”凤斐记着她仍在气头上,没有罔顾她的意愿,坐到**。

夏楚悦也没呆在**,猜到他会来,一早便坐在桌边等他。

见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凉凉道:“不生气,不值得。”

凤斐闻言嘴角浮出一抹苦笑,这还不叫生气?跟自己说话都不看自己。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夏楚悦闻言,眉毛挑了一下。

“原来速云都告诉了你。”凤斐的声音似恼似叹,“若晓得你早已知道,我又怎会瞒着?”

夏楚悦抿着唇,抬眼看他。

这些日子养伤,他憔悴了不少,不过依然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即便一个皱眉,都能让人心里揪起,恨不得替他抚平眉角的褶皱。

凤斐察觉到她在看自己,眼睛亮了亮,继续道:“其实不想让你知道的,怎么说也不是光彩的事儿。”

“你别跟我说你自卑。”夏楚悦淡淡道。

“自卑倒不至于。”凤斐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我体内的蛊积攒多年,总归不是好事,仇者闻笑,亲者闻忧,才不愿告诉别人,也不让速云他们说出去。”

夏楚悦眼睫轻轻颤动,她想起当初速云在讲凤斐体内的蛊时的神情,还有速云的话。体内的蛊,其实是他心中的一道疤,他不想揭开,自然不愿同自己说。

自己为此置气,倒是有些无理取闹,她早明白他心里的痛,只是他的隐瞒,还有连日来的压抑,叫她心里忍不住窜起一团火,打他骂他赶他。

凤斐伸长胳膊覆住她搁在桌边的手,“你都知道了,还把我赶出去,是气我与圣女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