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早已后悔,低头不出声,回家后老实听了教训不提,从此后越发在朱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没过得一月,朱家的规矩越发大了起来,杨幺已是连竹韵斋都不能出了。杨幺疑惑了三天后,忍不住寻个空跑到书房,抓着朱炎武问道:”我怎么觉得大家都人心恍恍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朱炎武连连叹气,“我原想着天完军起事了,威顺王府也该稍停下,没想到,越发起了劲。天完军不是朝着汉阳、武昌来了?威顺王府借着抵抗不力的由头,治了那两路几个当地世家,抄了家,女眷直接就送到了城外的欢喜堂。战时权宜,管你是什么出身,冤都没处喊,这样的事,能叫人不害怕么?“

杨幺听到这事,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未缓过来,朱炎武停了停又道:“这也罢了,到底远在江北,王爷的眼皮底下,与我们无关。最要命的是张家的老三,叫小阳的,打扮成男子给天完军送了封信,居然被发现,连人带信地被抓到了!”

饶是杨幺历了两世,听得此事也不由脚软,勉强扯住朱炎武,颤声道:“如今人怎么样了?可是把张、杨两家都扯出来了,有没有连累到朱家?“

朱炎武摇了摇头,“若是扯到了,我们还能在这里说话?天幸她是因为女扮男装被发现,原是个美人,被七王子的人抓了起来,也没多问,转身送到了玄观手上。那信立时就销毁了。”

杨幺长出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她既到了玄观手上,倒是不怕,过几日就能和下德一样被放了罢?”

朱炎武苦笑道:“我当初也是这般想的,但是那七王子如今放聪明了,早和玄观说了,如果合适就做十六天魔女。不合适他就收了做小妾,这……这哪一条路都是死路啊!”又跌脚道:”偏生现在在玄观手上,若是暗中救出来。免不了带累玄观,天完军眼看着要下武昌。没有玄观做内应,怎么成得了事?如此一来,便是张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罢。连连摇头,只叹可惜了一个好好地女娃子。

杨幺目瞪口呆,突地想起一事,颤声道:“他们张家……人人背上都刺了四个……若是被发现……“

朱炎武脸色也白了,猛拍了一下书桌,悲道:“只怕这女娃娃便是死都不能好死了。“

杨幺全身发软,踉踉跄跄出了朱炎武的书房,回到自家院中,倚在床边呆了半日,夜里便发起恶梦来。一时是张报阳被喇嘛们凌辱。一时是张报阳自尽的样子,再后来就是杨天康一脸悲痛,张报辰怒发冲冠到王府寻仇。却中了圈套,死无全尸!待得她梦到张家、杨家、朱家被满门抄斩。杨岳断头的样子时,顿时惊叫一声醒了过来,全身尽是冷汗。

杨幺慢慢起身,喝了一口冷茶,转头看向窗外仍是漆黑一团。她再也睡不着,只是细细思量了半宿,到天明方才睡下。

二日,李普胜的爷爷八十大寿,朱炎武看着杨幺脸色不好,便让她休息。自家带着两个姨娘都去了。

等他们一出门,杨幺翻身坐起,唤过婢女帮她梳洗。着意打扮了,穿了一身新衣,便叫人备了香车,直说要去李府。

府里的管家、嬷嬷们也没怀疑,赶着准备了,又派了几个仆妇侍候,杨幺笑道,老爷子和姨娘带了许多人,不过就是两条街,何必如此,倒显得朱家过于排场,叫亲戚们笑话,挡了回去,独自坐车出门。

杨幺出了朱府大街,便叫那车夫且绕着潭州城走一圈,车夫虽是奇怪,哪里又敢违命,到底是世家出身的,动了点心思,只在城南繁华处绕了起来。

杨幺也不说他,斜倚在马车内的五花压锦枕上,手执团扇,半遮面孔,只是闭目养神。不到半刻,突听得轿帘一响,杨幺微微睁眼,只见得报恩奴微笑弯腰坐了进来。

马车仍是咕噜噜地前进,马厢轻轻摇晃着,杨幺头上的花钗垂下一片撒金滴翠串,在面上微微荡着,撒下点点暗影,报恩奴坐在杨幺面前细细地看着她,杨幺只是闭目.全不言语。

过了不知多久,报恩奴叹了口气,靠了过去,轻轻从杨幺手中抽去团扇,将她抱在怀中,重重吻住她地朱唇。

杨幺虽是已有准备,全身仍不免一抖,忍着去摸怀中匕首的冲动,婉转承欢,使出浑身解数,只让报恩奴恋恋不舍,反复在她唇上缱绻,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方放开。

报恩奴吐了口气,抚着杨幺脸,轻声道:‘好罢,管你是姓朱还是姓木,或是姓杨,我都要了你了,这些时日折腾来,折腾去,原来不过是想着你。你若是不出来,过些日子,我便再也忍不住,只能直接去朱家提亲了。“

杨幺倚在他怀中,微微睁眼,秋波儿一瞟,越发笑得娇媚,报恩奴是个不忌讳的蒙古人,只是心里想要了,哪里想什么名节规矩?被杨幺地媚态一勾,忍不住又履上唇去,口舌相缠,足足缠绵了半刻,方才喘息未定地放开,尤不满足,连连吻着杨幺面颊,耳垂,嘴里微喘道:“我马上写信回武昌,要父王派人来提亲,你虽是汉人做不得正妃,贵妾侧妃却是一定的。只是这段时间却是难熬,你需得日日出来与我相会,你若是不喜欢欢喜堂,我便到城里去买处宅子,专等着你,你看可好?“

杨幺轻轻一笑,两条藕臂缠上了报恩奴地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规矩大,若是在城里哪里会不被发现,我既有武艺自然能偷偷出城。带上也成了。只是你记得,可要来城门接我。再说,我可不和那些喇嘛碰面。”

报恩奴原怕她不肯出来,闻言大喜,此时正是新鲜头上,越发讨好道:“我在那里自有一处院子,从不让人靠近,你放心,我现下正没了事。日日配着马车在城门口等你就是,断不让人见到你。”

杨幺微微点头,又悄声道:“我原是撒了谎出来的。不敢耽误,快把我送到李府罢。”报恩奴转头用蒙古语吩咐了一句。便急切切地向杨幺索吻。

不过半柱香功夫,马车便停到了李府门口,杨幺勉力推开仍是缠着不放的报恩奴。微嗔道:“来日方长,我倒要防着你厌了我。”

报恩奴哈哈大笑,松开杨幺,只是握着她地纤手反复亲吻,含糊道:“哪里会厌,想了这么久,如今旁的女人哪里还能看在眼里?”

杨幺似笑非笑,转了身要离去,却被报恩奴一把扯住,搂着她的腰。咬着她的耳垂道:“你是不信?“

杨幺不免回转身来,在报恩奴唇上咬了一口,“你只要记得你说过就是。“说罢。抚了抚发鬓,浅浅一笑。下车而去。

报恩奴被杨幺逗得心里发痒,笑着抚了抚唇上的牙印,趁着人不注意,离车而去。

杨幺回到府里,下足心思,背着人亲手缝了顶直垂到脚裸的青色帽纱,到得二日,推说在房内睡午觉,叫人晚饭时再来叫,便锁好门,细细打扮了,戴了帽纱,从窗户溜出,向城北而去。

因着城北喇嘛渐多,潭州城的女子人人自危,她这副打扮虽是怪异,便也未太引人注目,到了北门口,一眼看见一辆马车靠在不远处等待,一掀帘子便被报恩奴抱了进去。自没有门卒来检查,轻松出了城门而去。

报恩奴原是个花丛老手,在车上也不急着亲热,只是说着些甜言蜜语,转眼到了欢喜堂,从后门驶入,进了三排精舍后的独立院落,不免指点着,让杨幺观赏一些风景,待得关了院门,再无一人,摘了杨幺的面纱,就不免上下其手,十分温存了。

杨幺也是个厉害地,每日里给他一些甜头,换一些花样,推说怕家中发现,只呆上一个时辰,又说九十月天气正好,在中庭倚坐,断不肯入房登榻,失了最后地分寸。

报恩奴正恋着她,百般讨好,自然拿她没法,也敬着她的家世身份,不便用强,反正总是自家享用,或早或晚也不太计较了。

两人奸情恋热,过得几日,报恩奴已是没她不行,越发赌咒发誓,再不看其它女人一眼。杨幺总是笑着,也不说什么。

事也湊巧,杨幺正觉得火候快到地时候,玄观找上门来。

杨幺方从欢喜堂回来,从窗户钻进了自家地卧室,当头就看见玄观坐在桌边,仍是黄冠青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杨幺原知瞒谁也瞒不过他去,摘了帽纱,放到一边,边笑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明日就把小阳退给七王子罢!”

玄观看了她半晌,淡淡道:“你是全不在意自家地名节了?”

杨幺在桌边坐下,托腮看着玄观,轻笑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呢?”

玄观沉默半晌,突然道:“你是打定主意不想嫁给我了?便是这种事也不怕我知道?”

杨幺一愣,叹道:“一时也没想这许多,只是这事非如此不可,到底是小阳地一条命。“

玄观慢慢摇头,“你可想过最后如何脱身?他已经催武昌派人来提亲了。“

杨幺笑道:“怕什么,天完军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怕是提亲地人还没有来,威顺王爷就被赶走了。”

玄观看了杨幺一会,低声道:“看来你已经是全盘想好了。为了配合大师兄攻城,我这几日就要回武昌,若是有事,便无人能护住你了。”

杨幺一呆,也只能点头道:“你的事最大,只管放心去罢,我只有分寸,总不会白叫人占了便宜。”

玄观听得这句话,慢慢站了起来,杨幺正要站起送客,却猛地被玄观抓住了左胳膊,只见他面上冷得刮得下一层霜,却不说话,只是盯着杨幺。

杨幺忍着胳膊上越来越重的巨痛,只是一味地微笑,直到玄观慢慢松了手,走到窗边,一手推窗,却从怀里取出一物掷到杨幺怀中,说道:“收好罢,别让人看到上面的名字。”说罢,就出窗而去。

杨幺接住一看,却正是当初她退给杨恩的红色族谱绣帕,上面碧绿的丝线绣成的“邹普胜”三个字越发青翠欲注。

到了二日,玄观趁着杨幺正在的时候,叫开了报恩奴的院门,只说不合要求,要将张报阳退回给报恩奴,请七王子自行纳娶。

报恩奴正目瞪口呆时,听得背后杨幺吃吃的笑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慌忙道:“玄观大师,或是不合使用,便送给你罢,赏人或是自家要了,全凭你地意思。”说罢便匆匆关了门,哄着杨幺,不叫她多心。

杨幺目的既然达成,自然更和颜悦色些,报恩奴一看她心情好,缠了上来,便要求欢。杨幺哪里肯依,逼到最后,不免发了小姐脾气。报恩奴虽是喜欢她,却也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脾气,一时恼了,吵了起来,一拍两散。

杨幺自是窃喜,躲回朱府,再也不肯出门。过得两日,报恩奴又开始想她,却不得其门而入,武昌地军情越**急起来,无奈之下,只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