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禁门宫树月痕过(一)(本章免费)

三天过去了,晋王不再出现。

月如弓,独上西楼,正是东风临夜冷于秋时。穿针静静地站在碧油屏门下,月色如雾,她的眼睛也如雾。

远远的有隐隐丝竹声传来,今晚晋王府有宴会。听珠璎绘声绘色叙述,宴席开在芙蓉洲露天中庭,朝中重臣携女眷应邀前来,金碧珠饰累累,宴席几乎排到了洲边亭内。看外面竹影扶疏间有朱衣宫女匆匆而过,暗香轻缭,想必真是奢靡繁华到极致的景色。

今夜的穿针不同与往日,那柄插在头上的翠绿簪子不见了,只是懒散地披着长发,发尾用饰条打了个结。茜红衫子在月夜里迎风轻摆,像一只透明的灯笼。

烟络楼宇,锣鼓嘈嘈切切,隔了水榭的繁华之中,有好戏一定开唱了。

夜幕下笼成九重深梦,她恍惚感觉自己陪了母亲来到简陋的戏台下,庆洛搬把长凳挨了个位置。台下的他们喜滋滋地看着,渔翁正放下手中的鱼杆,莲花瓣缓缓绽开,众人喝彩声中,扮演小仙女的引线从莲心里出来,没有璀璨流转的衬托,俏丽活泼的小引线却教台下的人们如痴如醉。

即使她整日对你蹙眉以视也好啊!她不知道闻惯了韩岭村泥土清香的自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她总是想着许多事,泥石路两边的嫩柳、母亲坐在绣房里、龚父无休止的谩骂、对引线庆洛的牵挂……满满地填了她的每个白天。然而,在午夜梦醒时依稀感受温润的唇在胸前移动,还有那双不安分的手,心中就百般煎熬,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惊悸难度……

眼前满树幽香,满地枝叶横斜,等自己成了残花败柳身,还能消得几度东风,几度飞花?现时现地现处境,上有父母,下有弟妹,皇命难违,她只能这么做。

穿针扶着墙浑身颤抖,不能自抑,千般惆怅千般怨,到最后只化成一记哽咽。

“珉姬姑娘,”珠璎提着彩绢宫灯从树荫方向过来,“这么晚了怎么还站在这里?”

穿针眼里的忧伤还没消退:“没事看看,戏要唱通宵吗?”

珠璎却误会穿针的意思,暧昧地一笑:“王爷说散了才可散呢,你若是等消息不如一直往右走,迂廊那边若是有公公过来,晋王就会召你。”

穿针摇头,温婉的回答她:“你回去吧,我也歇了。”

珠璎笑道:“看你一天到晚呆在院子里闷闷的,前面平时少有人,你过去走走不碍事,没人注意你的。王爷心思谁都捉摸不透,你先等等,我去陈徽妃那了。”

说完便将灯笼交给穿针,径直转身而去。

穿针提着灯笼怔忡良久,灯笼里的烛火几乎燃得尽了,一片昏黄的光芒。她终于慢慢地离开屏门,朝着外面走。

抄手游廊曲径通幽,空气如洗一般的洁净,依稀闻得见梨花的芬芳。她的心情有了些许的舒畅,便顺着游廊慢慢走,看见前面石桥,撩了裙角起脚几步。

她抬起头,晋王府上空泛出一种奇异的蓝紫色,明月弯弯如银钩,钩碎了满天星斗。

再过去就是通往晋王的寝宫吧?

她收眼站定,借着荡荡灯光下了桥,然后沿着垣壁无声地走下去,前面就是虬枝横生的石板路。她低头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觉得再不能往前走了,于是回转身,灯笼里的火突然灭了。

她只能借着月光,低头慢慢走。待她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她已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月洞门前。

从月洞门往里面细瞧,前方一片荧荧星火,在树梢间隐隐闪现,引她身不由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