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琅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正厅。

玉泓承已经等在厅里,见到谢琳琅进来,便躬身请安,笑道:“叨扰王妃娘娘,实在不安。”

谢琳琅请他坐下,又吩咐看茶,笑道:“大姐夫不必见外,大姐姐这一年多一直随大姐夫在天津,并不得见,我也实在想念大姐姐。大姐姐今日怎地竟没跟大姐夫一起来?”

玉泓承依然客气,笑道:“原是铺子里刚进了一些绸缎和香料,秋娘一直记挂王妃娘娘,虽知道王妃并不缺什么,但好歹也是我们的一翻心思,就拣了些好的给王妃送来,王妃留着赏人罢。只是秋娘出不得来,便只好我代秋娘来了。”

谢秋琅想来看做王妃的妹妹,竟都出不来?这里面是有事儿呢!

谢琳琅便忧心道:“大姐姐可是病了不成?怎地就不能出来呢?”

玉泓承面上便露出些尴尬来,道:“原本这是咱们家的事,不该说出来烦扰王妃娘娘,只是……”他又踌躇了一下,才道:“秋娘嫁入我们家一年多了,也未怀有身孕,祖母便着急起来……”

谢琳琅听着这话不大对味儿,目光将他一扫,道:“大姐姐是我们荣安侯府的长女,原本爹爹也是想为大姐姐许个高爵世家,但玉家前来提亲,爹爹听闻玉家家风极好,是承诺了不纳妾的,这才同意将大姐姐嫁过去。如今才成亲一年多,亲家竟就急成这样儿,想来是要纳妾的意思了?”

玉泓承脸上一红,忙站起来,道:“并不是要纳妾,祖母的意思是……是再娶一房,做平妻。”

平妻?

玉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说不纳妾,倒要弄个平妻出来!

谢琳琅冷然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这平妻一说,还请玉公子为我分说。”

玉泓承见谢琳琅神色,倒真像是不满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家虽然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但是高门世家里嫡出和庶出之间关系不睦之事他也听过许多,在来之前还担心因妻子是庶出,这位慕王妃不肯替她出头。如今看来,慕王妃倒是真心当秋娘是大姐姐的,当即便站起来诚恳道:“还求王妃娘娘帮一帮秋娘。”

玉泓承竟是管谢秋琅叫秋娘的。

谢琳琅第一回听的时候,还当是自己听错了,又听了两三回,才确定他确实是叫的秋娘,而不是秋琅。

此时又见他如此神色,倒像是另有缘故,沉着目光,道:“你细说来。”

玉泓承这才重新坐下,叹了口气道:“秋娘嫁过来,我们一家子都极是欢喜,母亲尤其高兴,秋娘又伺奉母亲勤谨,母亲如今喜秋娘倒比喜我还多些。只是祖母……祖母娘家曹家有个侄孙女,年岁与我相当,祖母便一直想要亲上加亲,许给我做正妻,母亲与我都并不情愿。祖母的娘家就是天津的,我这才急着去侯府提亲,并赶在去天津之前将婚事办了,也是想着将事情砸瓷实了。但是祖母气恼非常,这才闹出平妻这件事来。只是我不答应,祖母气了两回,又看秋娘温柔识大体,倒也就不说什么了,况且祖母要扶衬曹家,也不一定非要娶曹家女才能扶衬,只生意上多帮衬也就是了。只是这次回京来,我的二婶娘原是祖母的亲侄女,与祖母一样是出自天津曹家的,二婶娘见秋娘虽未说什么,看着却是极不满意的,二婶娘陪在祖母身边说了几回话,祖母就又把平妻这事翻了出来。”这言外之意就是这位二婶娘挑唆的了,“倒底是老祖宗,又时常病着,便是有着些什么不对,做晚辈的又怎敢提呢?我原想慢慢劝着,拖个一两年,小姐倒底是拖不起年岁的,也就无碍了。”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但祖母这就一病不起了,二婶娘又嚷着我们大房不敬老祖宗,要开宗祠。虽说秋娘无错,但开宗祠还是于秋娘名声有损的。我与母亲商量半日,便想着还是釜底抽薪的好。我便送了信去天津,曹家妹妹本就不大同意做平妻,只是曹家姑姑情愿罢了,况且曹家妹妹还有个情投意合的心上人,那位公子原也是天津人士,但父母去世家中败落,便来京做些小生意,也是个十分上进的。我便着人将曹家妹妹接来京中,与那位公子一处了。然后又告知曹家知道,曹家虽怒,但毕竟女孩儿名声要紧,便也同意办了婚事。我在京中铺子本来就多,在生意上接济他们还是很容易的,那位公子又有能力,近来发展不错,曹家妹妹还很是感激。我原想着事情也就解决了,但祖母知道了此事,大怒,便说是秋娘挑唆爷们不孝,要我休妻,我与母亲劝解半日,又说侯府小姐如何休得,但祖母不听,只说家法最大,任是侯府小姐嫁入玉家,也要遵玉家家法,这就要将族人都请了来,预备着开祠堂。”

竟闹成这样?

玉泓承又道:“我也是无法可想了,原想着去请岳父说和,但听闻岳父最近一直病着,便只好来打扰王妃娘娘。且我想着,家礼总也大不过国礼去,王妃娘娘去了,也能更有效些。”

谢琳琅这才想起她回门那日,大姐姐明显过得不甚舒心,却说婆母姑爷都好,她也就没仔细理会,如今才知道,婆母姑爷的确是好,倒竟是祖婆婆那儿的问题。便道:“我也好久没见大姐姐了,怪想她的,我这两日也没什么事,下午我便去看望大姐姐去。”

玉泓承忙笑道:“王妃娘娘肯去,对我们家来说,便是极大的脸面。”又道:“我想跟王妃娘娘打听个人,不知侯夫人的表侄儿是犯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京里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不过都是说赵氏的,关于贾儒的他就不知道了。

谢琳琅眨眨眼睛,这位大姐夫也是个小心眼儿的,竟还记着呢!便笑道:“也并不是侯夫人的什么表侄儿,只是姨娘家的亲戚罢了。听说他前些年打死了一个小厮,被押去顺天府候审,说是证据确凿的,连人证也都有,原是判在年后问斩,但他在牢里竟没挨过去。”

这些公侯世家都极爱惜脸面,便是家里出了什么龌龊事,也都是捂着不肯露出去的,要处置贾儒,罪名自然不能与荣安侯府牵扯上关系,反正他也不是个良-民,罪名是现成的。

玉泓承脸上竟露出一个可惜的神色来,“倒是个命短的。”他原还想着去会一会这位贾公子呢!

派人送走了玉泓承,谢琳琅就回内室去将这些话说给萧慕听了,她的重点自然是玉老太太竟然想给孙子娶平妻一事,但是萧慕听了,竟凝眉想了想,问:“曹家小姐?是天津曹家?”

谢琳琅不妨他问这个,只点点头。

萧慕冷笑一声,道:“曹家是太子一派的,原是在甘肃做生意,搭上太子后,就往军中做成衣,很是发了笔财,不过前年,曹家冬衣短工,冻伤了些兵士,父皇便砍了他们家几颗人头,又罚没了大半财产,没落了。玉泓承不想与曹家结这门亲,倒是聪明!接下来玉泓承便应该是提分家一事了。借着这件事,你倒可以帮他一帮,也是现成的理由,只当是为你家大姑奶奶出头就是了。”

这么一桩子小事,也能牵扯到朝局上去!便不由得问了一句:“那要我怎么做?”

谢琳琅正仰着头看他,萧慕顺势就将她揽在了怀里。

谢琳琅的脸倏地就红了,幸好她与萧慕说话丫鬟们都识相的退了出去,不过,虽说屋子里面就他们两个,但也是大白日的,谢琳琅便作势去推他,萧慕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笑道:“你就只管去闹上一场,待无法收拾了,玉泓承自然就有理由提出分家了。”

谢琳琅推他不过,又听他说闹上一场,便道:“这倒是容易!我想着大姐姐不定受了怎样的委屈呢?竟都不能出来!我去瞧她,就当是为着大姐姐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萧慕意有所指的笑道:“这我倒是相信的很,慕王妃出气这是最拿手的!只看咱们府里就知道了。”

谢琳琅笑嗔道:“也是要有本事才能出得气的!”

待歇了晌午,又换了衣服,谢琳琅便坐马车往玉家去了。

本朝虽说已算宽待商贾,但对商贾府宅还是有规制标准的,玉家是皇商,比一般商贾之家自是要规格高出许多。

听闻王妃车驾前来,玉家几房夫人奶奶俱出来相迎。谢琳琅是端着架子来的,玉夫人也丝毫不迟疑,立即便端端正正的行了整套大礼,将谢琳琅迎了进去。玉家确实富贵,虽然府宅由于规格限制,不比公侯之府阔大,却也是处处匠心,十分舍料费工。上房院中一面五米见长的影壁竟是整块和田玉雕成,且不说开采之难,就是从和田到京城之遥,运输一项上就得花费不少。

玉夫人看上去像是个好相处的,言语之间也很是恭敬,倒是旁边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时时想要插句话。

谢琳琅来时除了丫鬟婆子,还从王府带了个女官,那女官姓黄,长了一张极方正的脸,待那妇人甫一开口,便声如洪钟的道:“敢问这位夫人是何人?”

玉夫人只好尴尬的解释,“是承哥儿的二婶娘,冒犯王妃娘娘了。”

玉二婶娘显然不知道何处冒犯了,张嘴便道:“大嫂何必当头就给我扣这样一顶帽子……”

黄女官立刻打断她,“王妃娘娘没问你话,你擅自出言便是冒犯!”

玉二婶娘不服,这回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黄女官断喝:“你逾制了!”

玉二婶娘一怔。

黄女官劈手就将她头上的一支五凤朝阳的簪子拔了下来,道:“商家妇戴五凤朝阳簪,是可以以商户犯官入罚的!”

玉二婶娘立时腿一哆嗦,她也只是在家里戴戴,出门儿怎么敢呢?今日忘摘下来了,一个疏忽就被人拿住了把柄。

谢琳琅笑道:“想来玉二夫人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是大意了。且我看玉二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一会儿定能帮忙劝着玉老太太不要犯糊涂。玉二夫人说可是?”

玉二婶娘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她怎敢说不是,把柄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谢琳琅也不再理她,绕过影壁就往正厅走去,刚到了门口,就听玉老太太哭嚎:“镇日里教唆着爷们不孝敬,还不能休了不成?什么侯府小姐,不过是个姨娘养的罢了!”

旁边有人劝道:“表姨母消消气,待请了族人来也就是了,实犯不着这么生气。”

这把子柔媚声音谢琳琅倒是印象深刻得很,怪不得玉老太太这么有胆气敢休侯府小姐呢,原来是搭上了贵人的亲戚。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