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绿萝屋里此时有几个人,正笑着说话的这个,声音柔媚,应该已经说了有一会儿了,此时正说到慕王妃打卖王府侍妾这段,“这位新王妃可是好大的威风,第一次见面就将慕王最宠爱的侧妃打了!”

有人明显的惊讶道:“是真的打了?刚才尤夫人您不是说慕王极不给新王妃脸面吗?她怎的就敢?”

听到“尤夫人”这个称呼,站在旁边的卫夫人明显震了一下,谢琳琅看向她,她摇了摇头,示意谢琳琅不要出声。

尤夫人笑着道:“要不怎么说我们这位新王妃威风呢?自是什么都不怕的!打了侧妃还不够,竟毫无缘故的就将一位夫人也发卖了。这位夫人伸冤无处,谁让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呢!”

另一个人就道:“这位新王妃可真是胆子大!”

“刚入王府就行这种事,连名声都不要了!”

“听说慕王现在正往西北行调度军粮一事,想必是没功夫,等腾出空儿来,这位新王妃怕是只有哭的份儿了!”

尤夫人又道:“只是被发卖的这位夫人当真可怜,且以王府夫人之尊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又岂有甘心的!正要伺机报复呢,竟就被人活活打死了。说是两个无赖相争,倒连累着她被打死了。说是这么说,谁知道呢?”

言外之意,便是这位新王妃使人动的手脚了。

大家顿时一阵附和之声。

在京城勋贵的这层社交圈子里,这种主母和侍妾的八卦传播的最快。这位尤夫人显然是特意挑这种时候来散播的。端宁大长公主的七十整寿,身份辈分都摆在那里,京城里所有的宗室大族世家贵胄几乎都到齐了,只要流言开了道口子,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

而尤夫人既然如此清楚慕王府之事,想来是有意探听过的。只是就连谢琳琅都不知道吴夫人最后被人牙子卖到了哪里去,她却一清二楚,怕是早就盯着慕王府了。

谢琳琅当日就知道这些事定会传出去,王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得严实,当然她也并没有想去堵。只是这位尤夫人特地选择在这个时候传播这样一番话,恐怕并不只是想要坏了谢琳琅的名声那么简单。

果然,听她接着道:“听说这位夫人姓吴,是那位得宠侧妃的‘帐中军师’呢!先头的慕王妃才嫁入王府两年就去世,只怕是那位侧妃和吴夫人的手笔。”

绿萝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人接话,“前王妃如何去的,想必新王妃作为侄女定是一清二楚!怪不得新王妃一上来就发作她们二人!竟是为着前王妃报仇呢!”

接下来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想必是在细细思虑着这里面的关节。如果真是因为侧妃和吴夫人的缘故害得前王妃早逝,那么那个罪名就是砸实的了。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那四个字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了大家面前:宠妾灭妻。

这才是尤夫人真正的目的。

在背后议论慕王妃如何的发作王府妾侍,即便会让她名声不那么好听,但主母管教侍妾却也是分内事。来公主府拜寿的这些夫人奶奶们,谁又没有管教侍妾姨娘的事迹呢!所以,即便再怎么传扬出去,也无关大碍。但是若把这件事套到慕王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宠妾灭妻是多大的罪,只一旦这个罪名落在慕王身上,对他今后的影响必定是只坏不好的。

只是,若说前王妃的死是慕王的侧妃和侍妾所谋害,无凭无据,即便编造的再惟妙惟肖也是没人信的。可是新王妃入府后,竟然不问缘由的就发作了这两个人,若说是因为她们得罪了新王妃,可为何就偏偏是她们两个呢?更巧妙的是,前任王妃是新王妃的小姑……

这一串的事情连在一起,若说是巧合,那也真的是太巧了!

此时也依然是无凭无据,可是这些个巧合摆在这里,无法不让人心生猜想。众口烁金,只要最后传到最上面那位的耳朵里,只怕慕王有几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绿萝屋里沉默了一阵,就听有小丫鬟传话,说是开席了,请大家去厅里坐着。

于是里面又有说有笑起来,众人起身便说笑着去了。

卫夫人手心里捏着一把汗,等人都走了,才拉着谢琳琅到僻静处,脸色十分难看,直盯了谢琳琅半晌,才问:“你是故意的?”

谢琳琅目光并不躲闪,回问:“舅母这是什么意思?我竟听不懂。”

卫夫人急道:“谢娴还未出阁时身体就十分不好,嫁入王府后也是三天两头的病着,且不说还另有缘故,王府里那位侧妃也是赶巧被沾上了此事。你就这样把责任都推到了慕王身上,还栽了宠妾灭妻这样一个名声给他!这样的不知轻重!慕王倒楣,你这个慕王妃又能得什么好处?”卫夫人真是气极了,话也说得重。

谢琳琅垂首道:“舅母说另有缘故,却又不肯说与我知道,连爹爹也总是闪烁其辞,难不成舅母竟还不信任于我不成?”

卫夫人担心被人偷听,声音放得极轻,“此事没有说与你知道,实是因为你是女儿家,且还年轻,不便知道此事,我原也是想着慢慢再告诉你。说起来也是陈年旧事了,当年在万寿节上,谢娴不知怎地巧遇了三皇子,三皇子便想要去求圣上赐婚,但德妃认为荣安侯府势衰,不能给三皇子太大助力,故而不同意此事。最后三皇子无奈之下才另择了郑国公之嫡次女。而谢娴一直心绪不虞,且又乍闻三皇子纳侧才抑郁而终。慕王也知此事,他能一直待谢娴相敬如宾至此,实属难得,你如此怪他,却是置他于何地?”

谢琳琅怔忡,半晌也未能反应过来。

卫夫人又叹息两声,才轻言道:“如今你已经嫁入慕王府,便不为慕王考虑,也该为你自己考虑。你想为慕王挖个坟墓,最终也会将你自己葬进去。你母亲已经去了,你要再有个好歹,可想过你外祖母没有!”

谢琳琅低着头,不吭声。

卫夫人见她脸色苍白,不肯说话,便知道她心里还乱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疼的孩子,她必须把其中的厉害说给她听,“你母亲去的早,这个圈子里的人脉关系没人教给你,也是我疏忽了。你可知道那个尤夫人是谁?”卫夫人指了指上面,“她的姐姐是宫里的丽贵人。”

丽贵人父亲只是个四品官,娘家不显,她生下公主后才被晋位贵人。她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又没有儿子可以依靠,为将来计,丽贵人已经隐隐压宝在了太子身上。日后若是太子继位,她虽不能成为太后,念着今日自己对太子的助力,太子也会给她荣耀体面,成为尊贵的太妃,而自己的女儿也将有所倚靠。

而太子多了一份助力,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

在这里时间长了,难免惹人打眼,卫夫人见她明白过来便也不再多说,拉着她去正厅了。

进了门便看见太子妃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也都在那里。身边还坐着几位夫人奶奶们。这京城里的国公夫人侯夫人差不多都到齐全了,却没见着赵氏。此时谢琳琅也没时间想她,先上前去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穿着一身太子妃服制,头上插着一支金凤衔珠的步摇,别的倒也罢了,只那颗珠子是圣上亲赏的东珠,这满朝也没几个人敢用东珠的。如今中宫悬空,太子妃的尊贵身份摆在那里,自是无人能逾越过去。

两位王妃也都是盛妆打扮。

二皇子妃笑容不多,便是在这种时刻也显得有些冷淡。三皇子妃倒是一直噙着笑,她皮肤白皙,让人觉得越发亲切可人。

太子妃笑道:“六弟妹多礼了,快坐下罢。”

三皇子妃便笑道:“听闻六弟妹是最重规矩的,刚进王府,就将王府管理的一板一眼。虽说年纪小,倒是厉害的很。”又看了看旁边的卫夫人说道:“也是你这个舅母教导的好。”

她说着话的时候一直都是笑吟吟的,语气听着也亲切,可是在场的谁听不出来她是在讽刺谢琳琅打卖侍妾的事?

刚才绿萝屋里的尤夫人也在厅里,她眼里笑溢,嘴角微翘,真个是满脸含笑,因为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便安静的坐着,只向这边笑着看了两眼。

卫长玉的眉眼就是随了卫夫人,那含着冷光的笑容分外清潋,卫夫人笑着回道:“宁王妃过誉了。不过我这外甥女确实是个懂事知礼的,连圣上也夸过,这才下旨赐给了六皇子做王妃。”

三皇子妃笑容一滞,但随即就恢复了。

圣上都夸谢琳琅懂事,谁还敢说她不懂事?

太子妃出来打圆场,“刚才皇祖姑母也一直夸呢!我这六弟妹年纪小,是个招人喜欢的。”

三皇子妃笑了笑,她虽强忍着,但面上还是带了股子狠意,又道:“可不是么!荣安侯府出来的姑娘都是极招人喜欢的!岂止是皇祖姑母喜欢呢,连我们这做皇兄皇嫂的也都喜欢的紧!”

二皇子妃凉凉扫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三弟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怎么紧着拉扯着六弟妹还没完了呢!”

一提到昨天夜里,三皇子妃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使劲儿拧着手里那条帕子,咬牙暗道,那个狐媚子,以为被纳了侧妃就敢抢爷们儿了?等慢慢找机会再收拾她!

见三皇子妃没接话,太子妃有些尴尬的再打圆场,道:“皇祖姑母做寿,父皇还亲自为皇祖姑母点了几出戏,一会儿大家不妨去听听,倒搭了好几个戏台子呢!”

众人自然捧场,便又说起听戏的事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公主府的嬷嬷进来传话,太子-爷带着皇子皇孙和行宫随驾的公子爷们来给公主拜寿。

这定是圣上吩咐,让他们直接从西山行宫来的。

按例应该是太子带着皇子皇孙还有公主们一起来,这一次正好赶上在行宫,就没有去宫里接公主们。只有等他们拜完了寿再让公主们来拜。

因为正赶上在行宫围猎,太子便把西山行宫随行的世家公子们也一起带了来。

这些公子们虽然是小孩子居多,但也有几个是十五六岁的了,正厅里这些个女眷不宜见外男,便都先移去了偏厅坐着。

等太子等人拜完了寿去前院吃饭时,女眷们才又过来,都在席上坐了。谢琳琅不耐烦和几位王妃打言语官司,便寻个空挨着卫夫人坐了。

只是,刚开席没一会儿,就听说前面男客席里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