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桩事都与谢琳琅有关。

钱嬷嬷道:“郡主打发奴婢来,原是听说了平安侯府之事。虽说姑娘尚未出阁,不宜探听自己的亲事,但姑娘亲娘早逝,想必姑娘的继母不见得真心为姑娘谋划,郡主的意思是,让姑娘知道一些,将来若是姑娘的继母那里有些个什么算计,姑娘也好应对。郡主也是听到了平安侯夫人的一些口风,想必平安侯夫人已经与赵氏提过。平安侯府的世子狄慎白,郡主也着人细细打听了,相貌品格都是不错的。姑娘也不用害羞,郡主让奴婢说这些与姑娘听,还有个原因,今儿平安侯夫人邀了赵氏去踏青,听说是狄公子也跟着去了的。姑娘的继母赵氏却是带的府上的三姑娘。”

谢琳琅略低了头,钱嬷嬷虽然没有明说,她也听得明白,平日里闺阁姑娘们轻易出不得门,踏青算是一项难得出门子的机会,凡议亲事的两家若有嘱意,便借着机会相看一番,看赵氏此举,想来是另有所谋了。谢琳琅想了想道:“听说平安侯夫人出自镇南王段家,段家的女子想必都十分聪慧。”

钱嬷嬷闻言便露出些赞赏来,神情也放松了些儿,笑道:“怪道郡主整日里夸姑娘巧捷万端、闻一知十,奴婢将姑娘这话回了郡主,郡主也能放心了。赵氏想李代桃僵,想来连平安侯夫人这一关都过不去。”说着又叹了口气,“还有第二桩事,这是国公爷亲自嘱咐的,国公爷说朝廷之上会有动静,劝着郡主不要妄动。其实郡主又怎会不明白呢?只不过郡主觉得平安侯府是一桩好亲事,想着若是成了,于姑娘也是好事。”总好过做填房。只是这话她不敢随便对谢琳琅透出来,关系朝廷之事,连郡主都不能宣之于口,她更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郡主也只是想勉力一试罢了。若是真能赶在赐婚之前定下此事,以平安侯的威望,想必圣上也会权衡。

钱嬷嬷走后,谢琳琅一直在捉摸她说的第二桩事,总觉得她是藏了一半话的。

三月初六,平安侯府上门来换了庚帖。

此事顺利,段氏也很是高兴。庚帖换回来后,第二日平安侯便进宫求了圣旨,请封狄慎白为世子,狄慎白是平安侯的嫡长子,爵位自然是稳稳的落在他头上。圣上虑着狄慎白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此时请封也合规矩,便准了。

平安侯此时请封世子,也是博一个新妇旺夫的好兆头。另外谢琳琅嫁过来便是世子夫人,地位上自然也是不同的。

过了三日,家中一切顺遂,便拿了两人庚帖去合八字,之后又拿了狄慎白的庚帖送去荣安侯府,并告知吉兆吉日不提。这边平安侯狄靖则将谢琳琅的庚帖拿过来扫了一眼,道:“年纪小了些吧?”

段氏对谢琳琅十分满意,正是越看越顺眼的时候,听狄靖如此说,便白了他一眼,道:“虽说还没及笄,今年定了,等明年再成亲不是正好?”

狄靖顿了一下,道:“十一添一,应该是十二吧?明年及什么笄?”

“什么十一添一?”想要求娶之前,段氏自然是将谢琳琅打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庚帖换来她也就没多瞧。此时听狄靖如此说,她便将庚帖拿过来,也打开看,只见生辰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甲午年冬月初十,若是甲午年生人,算下来可不正是十一岁么!她立时就想起踏春那一天,跟在赵氏身边的那个小姑娘,长相倒是不错,就是面上带着些刁钻之气。赵氏解释说谢琳琅三天两头的病着,那日又恰好赶上病了,便没有来。

段氏后来还特意打听了下,毕竟谢琳琅嫁过来是要做宗妇的,身体不好除了难以传继香火外,只怕也不好支撑主持中馈。不过打听之后,却都说她身子不错。段氏也就没把踏春那天之事放在心上。

此时见了这份庚帖,她倒是明白了赵氏的打算。别说赵氏是填房,她的女儿要比谢琳琅的身份差上一些,就算是不差,那个小姑娘也绝对做不了平安侯府的宗妇!

狄靖看着段氏面色沉下来,便幸灾乐祸的道:“被人耍了吧!如今庚帖都换了,想反悔也不能了。”

段氏除了气恼,也觉得很是啼笑皆非,真没见过这样子往别人家塞女儿的!不过,她又岂会吃这样的亏,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由赵氏算计了去?便略一沉吟,道:“谁说我要反悔了,那三姑娘毕竟也是侯府嫡女,配与你那怜姨娘的儿子,也配得起!”

狄靖听她又提起怜姨娘,便尴尬的咳了一声,道:“你就折腾罢!”见段氏面有恼色,忙又加了一句,“反正有我给你兜着。”转身就走了。

段氏便将管事媳妇周荣家的找了来,嘱咐过后,周荣家的便拿了拜帖去了荣安侯府。

赵氏听人来传的时候还纳闷了一回,怎么来的不是媒人倒是个管事媳妇?

周荣家的进了朝晖堂,便笑道:“奴婢冒然前来,扰着侯夫人了,实在不该。”

赵氏也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周家姐姐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来就是。”

周荣家的忙道:“侯夫人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这身份怎敢当得起侯夫人一声姐姐!”寒暄完了才笑道:“我们夫人打发奴婢前来原是有桩事要跟侯夫人说。今儿我们夫人派人去合了我们大公子和府上二姑娘的八字,那老先生拈须摇头的合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这卦上看着不大对,好像是生辰错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特意停顿了一下。赵氏听她说生辰错了,便有些心虚,原本想着只要换了庚帖,再下了定,他们就是想反悔也不成了。总之都是侯府嫡女,即便是换了一个,想来也没多大妨碍。况且临成亲时姐姐换妹妹,或是妹妹替姐姐这些事不也是常见的很!那庚帖谁又会去看它,就算是合八字时,那先生也只有拣好听的话儿说,谁又会傻帽儿似的说不好呢!不过,此时听周荣家的如此说,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周荣家的面上露出些羞愧来,“这原是奴婢的错儿!夫人听了那老先生的话倒很是意外,便赶紧拿来庚帖看,果然,我们大少爷的生辰是三月十二,倒写成了二月十二。原想着改了也就是了,夫人便将大少爷的庚帖放在桌子上正要找人来改呢,谁承想峥嵘那小蹄子手脚倒利索,竟按着规矩就给侯夫人送了来。我们夫人便生了气,说这是谁出的错处,谁便去找侯夫人请罪去!这不,奴婢来请罪来了,大少爷的生辰是奴婢抄了纸条去写的。都是奴婢的错,如今竟耽误了大少爷和二姑娘合八字,侯夫人就是如何罚奴婢,奴婢都是只有谢赏的!”

赵氏一听这情由,便放下心来,笑道:“想必也是府上大公子的好事,使得周家姐姐太过欢喜的缘故,既然错了,便重换了一份来也就是了。”又吩咐道:“玉印你去将狄公子的庚帖取了来。”

周荣家的忙道:“怪道都说侯夫人宽容体谅,奴婢就谢过侯夫人了。”接过了玉印拿来的庚帖,又把自己刚把从荣安侯府带来交给玉印,道谢了几句,便告辞了。

周荣家的回了平安侯府回禀段氏,段氏独靠在大迎枕上,依旧有些气闷,外界都传着赵氏的贤良名儿,没承想她竟是这么一号人物。听了周荣家的回禀,便道:“罢了,就当是为文哥儿折腾了,你去说与怜姨娘知道吧。”又叹了口气,若要想再为儿子求娶谢琳琅,只怕难了。

周荣家的便应了是,出了倒厅,绕过影壁,又穿了两个月洞门,颇走了一会儿,才到了怜姨娘住的沁芳园。

沁芳园虽说偏僻些,布置却也齐整,虽说是这样的身份,段氏却也不曾难为怜姨娘,只是让她离得远些,眼不见为净罢了。

周荣家的是段氏的陪房,自然事事都是站在段氏的角度来虑事,便对这位怜姨娘十分不忿。

想当年狄靖娶了段氏为妻,二人少年夫妻,自然是恩爱非常。只是狄靖那时还年少轻狂,又是一腔热血,有一次便在几个流氓手里救下一个姑娘,那姑娘自称家世清白,只因有几分颜色,便被人强娶,父母皆已去逝,又无兄弟姐妹,是无家可归了。狄靖见她楚楚可怜,便将她带回府里,也没令她签卖身契,只是让她帮着府里做些活计。段氏那时还是新婚,不愿强出头,便只提了几次,觉得这个姑娘颇有心计,不似良人。狄靖却怎么看那姑娘都觉得可怜,还斥过段氏几次,直到那姑娘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那种脏药,竟爬上了狄靖的床,还一朝有孕。段氏虽极恶于她,却还是抬了她做姨娘。

狄靖自知识人不明,既羞又怒,却又不能不要自己的孩子,待怜姨娘的孩子生下来,只比他的嫡长子小了一个月。不过经了这件事后,狄靖倒是长了教训,一看见哪个女子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便想抽她。

怜姨娘自生下儿子后,狄靖就没来找过她,她后来也使了些手段,倒惹得狄靖大怒,有一次差点儿就要将她赶出府去,她才老实下来,只守着儿子过日子。

此时听周荣家的说夫人给她儿子定了侯府嫡女,便拉着周荣家的不住的问,当时她倒没显出什么来,等周荣家的一走,她便将狄慎文找了来,撇了撇嘴,道:“我就说夫人不会给文哥儿你定桩好亲事,什么侯府嫡女,只不过说出去好听罢了,竟是个填房生的,你看夫人会不会给她自己儿子找个填房生的!况且才十一岁,这不是明摆着要拖着哥儿么,至少还要等个两三年才能成亲!哥儿到时候不都十八-九了,说不定那时候夫人连孙子都有了呢!”

狄慎文满不在乎的道:“娶谁还不是一样!姨娘先把桃红赏了儿子才是要紧事呢!”

怜姨娘啐了他一口道:“夫人指来伺候你的四个丫头都被你收了房了,我身边儿又只剩下桃红一个,你也不肯放过!小心被侯爷知道了,不打断你的腿!”

狄慎文摊着半个身子在椅子里,道:“反正他也看不上我,就是我少收几个通房,他不也一样还是看不上我?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姨娘不是想比夫人先得孙子么?把桃红给了我,我这就让她生个孙子给你!”

怜姨娘虽还绷着脸,心里却高兴起来,“你若是先生了儿子,岂不就是咱们侯府的长孙了!不过,须得瞒着夫人才行。”

狄慎文立刻涎着脸道:“都听姨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