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流言传得最快,不消一个时辰,整个慕王府就传遍了。

青杏笑嘻嘻的进来,将西汀园之事前前后后都回了谢琳琅,她嘴皮子利索,又是个爱说话儿的,形容词儿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在说到钱玫时,也不禁“啧啧!”两声,先前玲儿来传话后,她就亲自去西汀园瞧了趟热闹。那个钱家大姑娘果然是长得美,总有一种勾人儿的韵致,可偏又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这两种极违和的青嫩与婉媚竟能奇异的调和在钱玫一个人身上,就连青杏这样的丫头片子看了都觉得美得不像话,若是定力稍差些儿的男人可不就着了她的道儿么!

谢琳琅让乳娘将元儿抱到小床里,现在天气冷,小床旁边特特拢了火炉,又怕小男婴身上发火,便又在旁边装了一个青莲纹的大阔口盘,里头装着清水,降燥气。谢琳琅看元儿兀自睡得香甜,才转身对青杏点一点头,道:“今儿是元儿的洗三宴,去宫里递牌子请太医毕竟不像。小墨神医应该也在前头坐席,不如一会儿就请他到后头来一趟,若钱夫人还不肯罢休,便让小墨神医替钱姑娘诊一诊脉。”

青杏应了是,正要走,碧桃却又犹豫了一回,道:“王妃娘娘,刚刚世子递来的消息说,并不敢确定钱姑娘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子,只是当时顺口一说罢了。此时掌了脉,若没有,岂不……”

碧桃也实在是个实心眼儿的!

谢琳琅笑道:“请小墨神医来诊,定然能诊出她有孕的。即便是现在诊出来了,日后再诊却没了,也不过就是一时诊错了罢了,没什么要紧。”

碧桃一脸惊讶,这不是胡诌唬人么!

青杏就比碧桃灵活多了,一撇嘴道:“她有没有身孕又有什么要紧,总归她都已经跟吴公子做下那事儿了,就是诬赖她一回也不冤!谁让她想着在小殿下的洗三礼上闹事儿呢,当咱们都是大头蒜么?由着她闹!”说着又抿嘴笑,“幸亏世子有决断,反正当着众人面儿都说了,现在王府里谁不知道呢!你是没瞧见钱大姑娘当时的表情,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张着嘴都能吞下一个鸡蛋去,就是没见她反驳,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碧桃想了想也是,人家吴公子都找上门儿来了,她想不认也不成!

青杏就出去请小墨神医。

直接将小墨神医带到了西汀园后头的偏厅。

现在西汀园外倒是没有看热闹的人了,刚刚苏管事亲自来撵了一回人,虽说都是一些丫鬟媳妇子,但谁也不能为着瞧热闹,厚着脸皮不走,何况最有料的八卦已经听了去了,剩下的人家也不能料理给你看不是?就都走了。

此时施太夫人、小吕氏和钱玫都在偏厅里,另外一排的四方椅上坐着成氏施源还有吴家嫡幼孙吴豫,另一侧上首则是端坐着吴老太君。

吴老太君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她是先帝朝诚郡王次女,下嫁当时还只是个五品翰林学士的吴之文,吴之文靠着岳家做助力,且自己又有本事,一步一步青云直上,直至拜相入阁。吴老太君在吴阁老的崛起过程中自然是极大的辅力,她原本地位又尊贵,这一世从未有人敢违逆她。

只除了她这个嫡幼孙。

她瞥了一眼小吕氏母女,心中便不由得郁着一口气,如今她竟然要跟这样的人坐在一个屋子里讨价还价。这个孙子,自小便被她捧在掌心里,纵得过于顽劣不堪了!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媳妇,都立在一旁伺候,谁也不敢出声。

吴老太君眼神只淡淡往下一扫,也不开口。

吴豫却先着急了,心心念念的美人儿就在对面,不由急道:“祖母!”

吴老太君就是一阵头疼,皱眉道:“闭嘴!”

孩子揣在钱家姑娘肚子里,该着急也是她们。

此时施太夫人坐在一旁,一脸的尴尬相,她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丢这种人,脸上火辣辣的,险些挂不住,目光刀子一样的往钱玫身上剜。

还是小吕氏最先绷不住了,方才她从施源口中听到自己女儿怀了身子时,惊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若不是现在还有外人在,只怕她已经一个巴掌朝钱玫甩过去了!她,她怎么竟做出这种事来!

还瞒得这样严,竟一丝口风也没透,她竟连一分一毫都不知道!她恨不能立时就晕厥过去算了,亏得她当时还放大了嗓门儿,外头围着那么一群子人,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刚刚施源那句话就能传遍满京城去!她竟还可笑的来算计施源,真是找死也不拣个好地儿!

她的目光打了钉子似的钉在吴豫身上,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女儿是怎么跟他搅在一起的,却偏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她知道自己女儿的秉性,是真能做得出来的。

故而连跟女儿求实都没有,就认定了施源说的是确有其事。

而此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面前的吴豫能娶她女儿做正妻,虽说吴豫不堪,后院里乌烟瘴气,但此时哪里还能挑拣,幸而他身份不低,阁老的嫡孙,她女儿嫁过去,凭着姿色或许也能笼络住他也说不定。

她如今只能如此想,只有这样,她才还有一线生机。

小吕氏脸绷得紧,女儿被人欺辱了,自然该是满面怒容的,她就一扬头,冷笑道:“吴公子引-诱小女,吴老太君竟也依旧坐的稳当,都说吴阁老家风严正,如今吴老太君怎么也该给个交待不是?”

这脸皮厚的!吴老太君心中一哂,她这大半辈子都没人敢来威胁她,今儿若不是为了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她岂会理会小吕氏这等没脸没皮的人?便抿一抿唇,看向吴豫。

吴豫忙上前道:“祖母,孙子与玫儿两情相悦,祖母便成全了孙子罢!”

吴老太君简直不明白自己这个孙子怎么会这么蠢,那个钱玫明显是又去勾-引别人没成,这般水-性扬花,亏他还非要求娶了来!

吴老太君就道:“我只问钱姑娘一句,你腹中孩儿的父亲确实是豫哥儿么?”

钱玫只垂着头,她的震惊也并不比旁人少,她犹在雷劈中回不过神来,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施源怎么会知道?

她一脸灰败,险些委顿在地,脑子里乱成一团,也不知听没听到吴老太君问她话。她身边的大丫鬟小桔悄悄推了她一把,她抬头去看施源,见他脸上笑意盈盈的,才终于反应过来。她之前是想过要嫁给吴豫的,但那也是在她知道吴豫已经有了三个庶子女之前,如今又是这般情状,她便是嫁到吴家去了,只怕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倒不如此时抵死不认,虽是垂死挣扎,或许还能有旁的出路呢!

心里迅速做出决断,别说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怀孕,就是真确定了,她此时也是万不能承认的!眨了两下眼睛,她就落下泪来,对施源道:“表哥为何如此诬赖于我,难道仅仅是为了抵今日辱我清白之事么?既如此,我也不让表哥为难,我自会做个了断。只是表哥信口所言,便是上奏大理寺,我也要讨个公道!”

正施施然坐在一旁看好戏的施源便笑道:“我刚刚也说过,公道与否,不能仅听一面之词。既然钱姑娘坚持,那便请位太医来诊一诊脉也就是了。”

他说的笃定,钱玫顿时就心虚起来,她迅速的回想这个月到没到月事该来的时候,但是完全想不出来了。毕竟还是年轻姑娘,对这种事心里没谱,她回头去看小桔,小桔直愣愣的摇摇头。

她的脸色终于变得惨白,她怎么就会同意她娘说的,要来算计施源呢?她娘还说有太夫人帮衬着,定然能成,如今怎么样?太夫人当摆件儿似的杵着,一言不发,她只怕要前途尽毁。

吴老太君在上首就对吴豫笑道:“傻小子,你瞧瞧,连钱姑娘都不肯认自己腹中的孩子,说不定人家要怎么处置呢?只有你还傻乎乎的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说着就由她身边的媳妇扶起来,道:“这热闹咱别凑了,咱们家去罢。”

小吕氏就急了,狠狠瞪了钱玫一眼,这个时候了,不承认还有什么用?倒不如先赖定吴家同意了才是正经!便道:“老太君稍安,不是我说大话,只是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也是精心教养着长大的,如今被吴公子折辱了,老太君竟一句话儿没有就想撇开手不成?虽然咱们家是小门小户,自比不得吴阁老位尊,但我就算拼着脸面不要,也要上奏,为小女讨个公道!”

吴老太君果然就站住了,看了小吕氏半晌。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吴阁老虽是阁老之尊,但如今新帝刚刚登基,朝中人员虽未清换,但作为阁老却在此时生出事端,显然不是好事。况且堂堂一阁老,子孙不肖,在圣上面前,这考语只怕也要打折扣。

不过就是后院的一个玩物儿罢了,多一个有什么要紧!

吴老太君也不坐,言语之间丝毫脸面不留,直接道:“既如此,改日我便让儿媳妇上门,求纳钱姑娘为妾。既然只是房妾室,又怀着身子,只择个好日子抬进门就是了,等时日长了,咱们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吴豫不管是妻是妾,能拥得美人归,他得偿所愿,满心欢喜的叫了一声:“玫儿!”

小吕氏脸都黑了,急道:“吴公子尚无正妻,小女怎能为妾?”

吴老太君笑了笑道:“**奔之女,只能做妾。”

吴家还肯负责,其实已经算是十分仁厚了,话已至此,小吕氏也只能含辱饮泣。

青杏得了消息,立时就回了谢琳琅知道。小墨神医没派上用场,他在西偏厅里候着,喝了两盏茶,临走时又问青杏要了一包顺走。

等客人都散了,萧慕才腾出空儿回谨兰院。

萧季元正醒着,老人都说小儿所视,一日一寸光,现在只能在他脸上方拿着颜色鲜艳之物逗着,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萧慕拿一个红缎子缝的小老虎给他看,他竟咧嘴笑了一笑。

连旁边的乳娘都惊喜道:“这么小的孩子大都是不会笑的,顶多也就是睡梦里笑一笑罢了。都说孩子笑得越早越聪慧,小殿下长大了一定聪颖过人!”

谢琳琅只笑她拿话儿哄人,萧慕听了却很高兴,直道元儿像他。

如今谢琳琅还在月子里,吃的东西跟萧慕的不一样,两人的饭食便没摆在一处,待用过了饭,就见墨烟火急火燎的来传话。

平时传话的也都只是院子里的小丫头子罢了,今儿竟是墨烟来传,谢琳琅担心是朝廷出了大事,忙便催着萧慕出去。

萧慕也有些纳罕,披袍到外间,听墨烟回话。进来时,脸上竟挂了笑意。

谢琳琅忙问他什么事,他倒还要卖关子,谢琳琅只佯作生气,他才道:“是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过一会儿皇后娘娘要来,咱们预备着接驾罢。”

谢琳琅惊喜道:“四皇嫂?太好了,我许久未见四皇嫂,今日终于能相见。四皇嫂怎么不早些过来?现下外头天色都有些暗了。”

萧慕笑道:“就是因为天色暗了,才选这会儿出来,四皇嫂如今是皇后,出宫一趟不易,不想惊动太多的人,想轻简就只能等客人都散了才好来。”

谢琳琅又忙着吩咐人都预备起来,迎接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