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岱庙的外景古香古色,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闪出焦黄的味道,燃香沁人心脾,清风徐徐,游人仿佛置入仙境。

古灵进入岱庙转了一圈,心想总算是到此一游,打道回府吧。一个穿着道服的中年男子叫住他,“施主远道而来吧,来此许个愿吧,这很灵的。”

古灵见他手中拿着两把平安祈福香,便觉得肯定还有下文,便说:“我早已祈祷完了,正要走。”

“唉,来此许愿是要烧香的,上香才能表诚意嘛。”

古灵心想:“果不出所料。”掏出十元钱,“给我来一把。”

“发财香168元,平安香199元,诚意太少或没诚意是要降灾的啊!”

古灵气不打一处来,暗骂无耻败类,招摇撞骗之徒,得教训一番,遂按照其站位用金口诀起了一课,“道长,哦,不,无量天尊,道长所言极是,我看此地有人因无诚意而灾祸频频,前年妻子出车祸,去年父母肾功能出了毛病,子女也在上个月险遭水厄,其人心脏不好,嘴唇都发紫,这个人也就四十五六岁的样子,看其鼻头的样貌,明年,哼哼!”说完扭头就走。

那个假道士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句句敲中心坎,赶紧跟上,“请高人留步,恕我有眼不识泰山——”

“别这么谦虚,泰山不就在你脚下踩着了吗?”

“不不不,请留步,请留步,你说我明年的运势会怎么样?还会倒霉吗?”假道士急得直冒汗。

“向来上天赏罚分明,咎由自取,奉劝你把手中的香诚心供奉山神,你有时间多到下面普照寺作义工忏悔去吧。”

古灵回到校园后休息调整了一天,想想离毕业答辩不到一个礼拜了,找去文印部,见那小姑娘还在忙活,到最后几页了。

“还没打完呐?你不是说两天就可以吗?”

小姑娘一看是古灵,气得直翻白眼,“你还说呢,我要早知道是打这种文章,三十块都不干,一个字跟一个字都不挨着,也看不懂写得是什么意思,几百个字还不认识,还得一边打一边查字典,打别人的论文一小时打两三千字,你的文章两三个小时打不出一千字,愁死姐了,再加上字写得也忒难看,有时恨不得一把扔了,真是坑爹呀!”

古灵听得咯咯直乐,“但有仁义在,但有仁义在!”

“谁跟你仁义呀,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下次找你妹去!”小姑娘开始气呼呼的,但到最后也吭嗤吭嗤笑了。

打印好的论文拿到手,古灵翻了翻,一个词,舒服,几乎没有错别字,连声道谢,付了辛苦费,携着径直交系里。

答辩会那天,古灵久违地开怀一把,因为主持答辩的老师均不是中哲专业的老师,临时抽了些伦理、逻辑、美学、西方哲学及自然科技哲学的老师来,一看古灵的佛学专业论文全懵了,里面的词汇没见过,就好像文科生看理工科的东西一样,他们也便没有为难古灵,转而对其他同学横挑鼻子竖挑眼,古灵的论文最后被评为一等,那种爽,足以一扫古灵心头连月来的阴霾。

大四各院系的毕业餐一般都在六月初进行,不管有多忙,实习或没实习,有着落或没着落,得意或失意,踌躇满志或忧心忡忡,大家都得来,一个都不能少,古灵按捺着内心的百感交集,与全班同学人人碰杯,最后喝倒了,狂吐之后不省人事,醒来接着吐了两顿,照毕业照留念时难受得都难以挺直腰,脸色青黄,照出来一幅苦楚的模样。

宿舍的散伙饭还没吃呢,任亚杰抒发着多日来的情感,“其实我们班散伙饭吃早了,昨天还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好像要永别了,结果今天又上一块儿喝去了,真他妈让人尴尬。”

“好像是七月一日离校,咱们散伙饭定在六月二十九日如何?”郭昊建议道。

“好啊!”众人赞成。

进入六月,毕业生离校倒计时的日子,葡萄牙欧洲杯足球赛也打响了,与2002年世界杯一样,第一场就是冷门,实力强劲的东道主硬生生被希腊斩落马下,惊了球迷一把,欧洲无弱旅的说法再次被证明。

“精彩”,李宇琨叫道,“咦,老吕哪去了,这个大花猫,跟我讲他们实习的那单位有个内蒙古的哥们儿五一放假回家六一还没回来,打电话问人家,你猜人家怎么说?‘我正骑着马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找我家呢,我们是游牧民族,现在也不知搬哪儿去啦’,哈哈哈,吕任波跟人家搭档,这下可忙活了。”

“哈哈哈,今晚是英法大战,齐达内对贝克汉姆,郭昊,先关了电视睡吧,半夜起来再看!”古灵叫嚷道。

郭昊手执遥控器没理,任亚杰见状,“你们这么跟他讲没用,看我的。”于是学了两声驴叫,“呃昂——呃昂——关电视,关电视。”

众人笑翻了天,郭昊咒骂着关了电视,吕任波风尘仆仆推门而入,“哥们儿们,原谅我吧,我失&身了。”

郭昊一咕噜而起,“操,你小子老实交代,有上哪儿勾引人家大姑娘去了。”

“呸,我靠,跟我一块实习的一个女生,别的学校的,一个多月来天天在一起磨合,终于生了情,今天下午趁着酒劲,那个了,结果完事之后,她竟跟没事似的,我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如果是我会考虑娶她的,你们猜她怎么说,她说都快大学毕业了怎么还那么幼稚,我靠,我问她我是第几个,她说掰着脚趾头也数不清了,我当时真想哭,看她那么清纯,我是真得有点喜欢她,这对我打击太大了,几乎要毁掉我内心中对幸福的追求,为何这世间难存完美,人们都变成这样随便,再他妈这样下去,我们以后还能娶到处女吗?操!”

郭昊有点痒痒的,“李敖说的对,好x都被狗 操了,你先快活了,弟兄们都现在都白活了二十多年。”

“唉,别说了,别说了,应该给老吕举行个成人庆祝仪式,咱们蹲他!”李宇琨起来抱住吕任波、任亚杰、张彬玮等一哄而上,将吕任波蹲得直喊妈。

毕业典礼开过,离校的日子屈指而数,古灵仍在为工作而奔波,“猴年马月,今年就是甲申猴年,阴历五月份,都快过了。”古灵喃喃嘀咕。

“在三百六十年前,李自成打进了北京,随即清军从东北入关,整整六甲子,如今我又要从北京重回东北了,唉,来来去去,北京还是北京,改了江山换了人。”郭昊在长春老家确定了工作,去了一所党校。

张彬玮坐在**唱道:“这次是我真得决定离开,成为我这许久不变的悲哀,于是淡忘了繁华无法自由自在,所以我守着寂寞不能归来,啊……”唱的很动情,但众人都无动于衷,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

李宇琨躺在**用mp3反复听着那首歌,“太阳在天上放着光辉,我的眼前是一片漆黑,想要上大学,学费太贵,想要工作,我有嫌累,吃得贵,喝得贵,自行车要上税……”

李梓岚在**翻了一本书,看累了往枕头边一放,听不到他唉声叹气,却很快便能听到他的呼噜声,另外,他最近梦话也格外多。

古灵默默地展望着自己的未来,他近来总喜欢沉浸于遐想之中,心猿意马不着边际,自从大四考研复习之后,他便无暇打坐,现在他回顾自己大学这四年,印象最深的及最有意义的事,跳舞、看书、吃饭、打坐、学算卦……够了,这四年没虚度,至少从思想上,他已是天翻地覆。

古灵迷迷糊糊睡着睡着,忽然仿佛看到下铺的李梓岚顺着床梯爬上来,只是他的脸色煞白,一点人的气色都没有,活脱脱一副僵尸相。古灵惊骇得大叫一声“啊——”,声音在夏日的午夜中分外惊悚,划得众人的耳膜顿时做剧烈运动,一个个全醒了,但谁也不敢吱声,过了半晌,吕任波穿上拖鞋踢踢踏踏的去了厕所。

第二天,古灵无意中瞥见李梓岚枕头边的那本书,心想都快毕业了还用什么功呢,便拿起来翻看,是海子的诗集,其中有一页是折了角做记号的,那一页的诗,名字叫《房屋》

你在早上

碰落了第一滴露水

肯定和你的爱人有关

你在中午饮马

在一枝青丫下稍立片刻

也和她有关

你在暮色中

坐在屋子里,不动

还是与她有关

“难道这李梓岚**了,呵呵”古灵又随手翻几页,映入耳目的是《自杀者之歌》

伏在下午的水中

窗帘一掀一掀

一两根树枝伸过来

**,水面的宝石

是对半分裂的瓶子

瓶里的水不能分裂

伏在一具斧子上

像伏在一具琴上

还有绳索

盘在床底下

林间的太阳砍断你

像砍断南风

你把枪打开,独自走回故乡

像一只鸽子

倒在猩红的篮子上

古灵冷静地又翻了几页,看到了《七月的大海》与《水抱屈原》从里面的诗句中,古灵嗅到了投河蹈海的心态。“赶上最后一次/我戴上帽子穿上泳装安静的死亡/在七月我总能突然回到荒凉。”“水抱屈原是我,如此尸骨难收,他妈的,怎么净是些神经不正常的诗!”古灵又看了几篇,《跳伞塔》、《七月不远——给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春天,十个海子》古灵联想到海子卧轨自杀的事件,“我操,疯了。”

下午快吃饭时,李宇琨和胡嘉裕提起昨夜古灵的那声惨叫,“梦见鬼啦?”胡嘉裕开玩笑地说,“差点把吕任波吓尿了床。”

正说着,吕任波泪水涟涟地回来了,“梓岚出事了,现在校医院抢救室,快去看看吧。”

521宿舍全体成员现都在抢救室,七个活人加李梓岚的尸体,面目苍白,略有些肿,据说捞上来时便断了气,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丝巾手帕。还有几个社会系的同班同学在抽泣,班长孟菲菲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