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吧,我接着,呵呵,真看不出你居然有这造化,你哪儿长得有这福气,实在看不出。”王敬姗现在开心得像个麻花,身子一扭一扭的。

“哎,还别说,有个东北大仙你知道说我什么吗?我上次去嶂石岩第一天碰上的,是个女的,人家说我当年在灵山听过佛陀**,就听了五分钟,要多听十分钟我可能就成阿罗汉了。”

“哈哈哈哈,真的吗?”

“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有这事,当时我听了这话真想哭,居然有人敢如此随心所欲地侮辱我的智商,难道我长得很二吗?”

“哈哈哈哈……”王敬姗笑得蹲在地上。

“哎哟,起来吧,别笑过去喽,来,上车亲爱的,我先把你送回家。”

第二天,王敬姗发来短信,说报上名了,十月二号早晨八点在市博物馆东门集合,二号先去济南玩一下午,晚上在泰安住宿,三号登泰山,四号看日出,五号去曲阜,六号赶回来。

“哇,太美妙了,简直是梦幻之旅。十月一那天我一个哥们儿结婚,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参加他的婚礼?”

王敬姗回复:“我想十月一回家陪父母,晚上才回学校宿舍,你不用接我。”

中秋节接踵而至,那天是9月30号,星期日。那晚的月光分外皎洁,灯上枝头,万家举杯。古灵本打算约王敬姗一起赏月的,可王敬姗昨天就回家了,害得古灵只能独自在月下惆怅。

王敬姗发来短信,“你在干嘛?”

“我在月下祈祷,感谢月老为我们牵线,我要向月老发誓爱你一生一世,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坎坷,我都要陪你走下去。”

过了一会儿,王敬姗才回复,“我相信你,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古灵这一刻好激动,手指都在哆嗦,“我们要创造新时代爱情的典范,像白娘子传奇一样。”

“我不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只想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平淡地过日子,穷也罢,富也罢,永远不分离!”

十月一那天结婚的不少,市区内婚车队伍来来往往,路不熟的还真可能跟串了行。牛墩后来也没跟古灵提借钱的事,也没说让古灵帮忙。他的婚宴安排在一家市郊的餐厅,来的人不算多,因为新娘是外地人,家里来人不多,牛墩也没多少亲戚。

新娘长得真算不上漂亮,再怎么化妆也掩盖不了那朴实厚道的外表,但俩人幸福恩爱的表情真是羡慕煞所有人,牛墩同一车间的工友们都来了,全是爱闹的那种年轻人,有一哥们自告奋勇地来当司仪,大家给他画了个大花脸,这家伙说话很诙谐,把婚礼场面推向一层又一层的**。

最后,亲朋宾客领导们散去了,剩下一帮年轻人,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他们有人专门负责摄像,让牛墩拿一根香肠插腰间充那个东西,然后让新娘蹲下去一口一口吃干净,香肠完了换黄瓜,黄瓜吃完是香蕉,香蕉吃完又换胡萝卜,新娘被弄得想呕吐,牛墩只好替她把胡萝卜吃完。这还不算,又有人弄来一根长茄子,牛墩咬了两口长茄子也想吐。有个哥们弄一盒冰淇淋让新娘用大腿侧着夹住,让牛墩过去添,牛墩不干,于是他们摁住牛墩,把牛墩衣服扒了,然后给牛墩穿上丝袜,戴上乳罩,涂了口红,让牛墩与新娘搂在一起合影。

在花儿乐队那首《嘻唰唰》的歌声伴奏下,他们一直折腾到下午五点才算完。牛墩苦苦央求他们别给传到网上去,自己真不想当网络红人。古灵和仇喜华看着这一幕幕,都表示自己简直惊呆了,这个世界太疯狂!

翌日,古灵早早赶赴博物馆广场,在那儿买了早点。出门前,他特意将那算卦用的三枚铜钱装进上衣胸前口袋里,还戴上了那块三十元买的欧米茄手表。说来也怪,都三个多月了,这块表居然一秒都不差,跟中央电视台的晚七点报时同步,上一次发条能走好几天,戴着还挺舒服。古灵已经戴习惯了,他现在要是开着车戴着表,几乎都没人怀疑这是块假的。原来真假名表的最大区别竟在于价钱,除此之外,假表可以用来看时间,真表可以用来显身份。这个世界真奇妙,同一个表壳下,居然还能藏这么多玄机。

王敬姗还是穿一身浅蓝牛仔裤配一件白色运动上衣,古灵穿着黑色t恤衫,俩人如果大半夜共同行动真能把人吓着。这对帅男靓女往一块一坐,立刻就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古灵张望一下四周,“看,人们都在看我,羡慕我的身旁有你依偎。”

“别美了,简直搞怪,待会儿上车我就换衣服,受不了你!”

古灵一路上给王敬姗讲自己前两次去泰山的经历,还讲了讲自己在南天门算的那两次卦。

王敬姗不高兴地噘起嘴,“赖皮,你都去过两次了还去。”

“有你和没你那能一样吗?这次我们去东岳看日出,等老了以后,我们还要去西岳华山看日落。”

不知不觉,汽车已到济南市区,旅游团先找地方吃饭,然后去大明湖。导游带进公园内,说一个小时后在大门口集合。就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够划船,人们只能结伴在湖边走。

湖面很大,那湖心岛有几间旧式房子,像清末时期的茶馆。湖边有一幢木楼耸立,那造型很像黄鹤楼,问之,得知其名叫超然楼。站在楼上看湖,的确会有一种超然脱世的感觉。

王敬姗眼光闪烁,“大才子,你能以超然楼为题写一首诗吗?”

“怎么不能,今日登临超然楼,万般欢喜在心头,湖面自有真意涌,何拿古楼打酱油。我跟你学的。”

“呵呵呵呵……”王敬姗伏在栏杆上轻轻摇晃。

二人约摸着时间到了大门口,人还没到齐,时间上还有十分钟空余,公园门口不远处是老舍纪念馆,王敬姗问古灵要不要去看看。

“不是一路人,我们跟着佛菩萨一路向西,他却往水里钻,不值得效仿。”

“那不是他一个人的悲哀,如果把你放到那个时代,你会怎么样?”

“躲起来,如果无处可藏那就装疯卖傻,吃草,裸奔,往身上抹牛粪,反正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是正常人。听天由命吧,赶上那种时代,要怪只能怪自己投胎时不长眼,怎么人家胡适、傅斯年跟钱穆他们都没事。”

王敬姗面带忧色,“你说中国以后还会有动荡和内乱吗?”

古灵摇摇头,“我们有生之年估计是看不到了,不过时间长了真难免。只要人性中的愚痴、贪婪、嗔恨、傲慢与狭隘偏见剔除不了,人类社会历史就永远跳不出治乱相因,盛衰交替这样的轮回,地球上没有任何一块地方可以成为永恒的乐土,都是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唉,苦啊。”

“所以说还是好好念佛吧,下辈子脱离地球,适彼净土!”

旅游团随后开赴泉城广场,合影留念以后,径直奔向趵突泉公园。当时已是下午,游客们大多离开了,因此人不多,古灵和王敬姗坐在池边小亭里看人们拍照,水面凉风徐徐,古灵痴迷地望着王敬姗额头上那两颗红痣,忍不住轻唤了声“娘子”。

“啪,”王敬姗拍了一下古灵手背,古灵想伸手去抓她的手腕,王敬姗羞答答地跑开了,独自站在那块趵突泉石碑旁,静静看着水池中泉眼突突喷水,斜阳为园中亭台水榭与翠树镀上一层金色,意中人在水潭对面望眼欲穿,天下美景,莫过于此。

旅游大巴从千佛山路过了一下,停都不停就开赴泰安,导游叮嘱大家晚上好好休息,爬泰山很累,明天晚上在山间过夜也睡不好,半夜就得起来看日出,所以今晚一定要充分休息。

王敬姗与一位中年妇女睡一屋,古灵没人做伴,只好跟导游同居一室。第二天早上,大巴开赴泰山脚下,游客们要沿着泰山旅游的经典路线往上走,从岱宗坊出发,过一天门,孔子登临处,大红门,然后是斗母宫与壶天阁,还有十八盘,导游交待下午六点在南天门集合,集中安排住宿事项,大家爬山要悠着点儿。

登泰山其实就是走楼梯,王敬姗看起来精神不是太佳,因为她昨晚没睡好,一到陌生地方就兴奋。

“跟着旅游社旅游其实挺死板的,人们都是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到了景点拍照,临走还写上某某某到此一游,都是跟孙猴子学的。但人家孙悟空有筋斗云,想去哪儿去哪儿,咱们以后再出去旅行,我开上车带着你,照着个把月玩儿,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王敬姗一乐,“我想去南极,你敢开车去吗?”

“敢!只要路修好了就行,到时带一只小企鹅回来给咱孩子当宠物。”

“啪”王敬姗拍在古灵肩头上,“没正经,不理你了。”

俩人上到中天门吃了顿午饭,服务员问他俩要不要赤鳞鱼,泰山特产,六十八元一条,古灵拼命地摇头,一朝挨宰,十年铭记。

“亲爱的你累不累?这里可以坐索道。”

王敬姗摇摇头,她登山的兴致很浓。

饭店里响着一种让人听了不自觉想扭动的音乐,古灵问这是什么音乐,怎么像海豹打滚似的。“这是新流行的韩国江南style,你没听过?ohout!这种音乐配的是骑马舞,所以节奏感特强。”

“骑马舞?真是奇葩!”

王敬姗乐了,扫了眼窗外。

“待会儿要上十八盘,一千六百多个台阶,相当于一百多层楼吧,我头一回上来时没觉得有多累,可是下来时把东西落上面了,下了一多半又上去了,结果差点没累死,回去躺了一个星期。”

“呵呵呵,谁叫你那么二!”

“准备一下吧,路上无厕所,得走俩小时。”古灵揉揉腿。

步云桥上,一对情侣搭手相上望,弯弯曲曲的山梯似乎直通云霄,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上到了距南天门不足百米的地方。王敬姗累得实在走不动了,路边正好有一块青石,古灵让她在这里先歇一下,自己先上去看看,待会儿下来接她。

南天门前人流如梭,那个木春风还在那个角落,依旧铺着那张“什么都算”的红布,布已破旧得褪了色,木老头的皱纹也变深了,八年过去了,这道风景线依旧。

古灵走到他跟前,“前辈可曾还记得我?”

木春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反应,这个木老头的神情有些沮丧。过了一会儿,才告诉古灵,“想起来了,你现在神色与以前大不一样,不仅春风得意,而且要有大喜事来临。”

“哈哈哈,老前辈说得真准,简直料事如神啊!”

“唉,别提喽,今天现眼喽。昨天一个女游客把小孩丢了,让我算她儿子的下落,我说在东边三里之处,人家去了没找到,今天上午来我这里把我骂了一顿,骂着骂着,派出所的同志跟她联系说找到了,现在泰安市区派出所呢,在泰山南边,我这下糗大了。”

“哈哈,找到就好,管他什么方向,前辈要下山吗?”古灵看木春风将布收起,像是欲离开的样子。

“1990年的八月十八,我在这里开始摆摊,到今天整整二十二年了。我恩师当年说过,我出来混,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二年,算起来就是今日,没想到一上来就被人骂一通,唉,该是了断的时候了。咳咳咳——”

“前辈,我能否为您捶捶背,真没想到今天还能赶上见您一面,每次见了您都有好事,上学、工作、婚姻,真是太感激您了,您简直就是我命中的福星。记着您说过,我三十岁以后会受到天子恩召,我确实受到了天子恩召,真不过人家是南非的天子,长得乌体通黑的,他还请我去总统府吃了顿饭呢。”古灵双手轻轻揉搓着。

“唉,我老喽,我儿子死得早,这些年与孙子相依为命,再过几天,我孙媳妇就要临盆,从此回家抱重孙子去,再也不出来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咳咳——”

古灵赶紧拍打木老头的后背,“我记得前辈曾言‘善易者不占’,当时以为不占是因为熟而生巧,无需再占,这两年我开始对‘善易者不占’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

木老头侧过耳朵,默默不语。

“所谓占卜,实为趋吉避凶之道,人有趋利避害之心,所以有占。若能体同大道,会得无我之理,则能齐生死等利害。面对责任,像孔子般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亦为之。看待得失,像庄子般淡泊,以逍遥之心行适已之路。明此,天下实无可占之事,《推背图》第五十九象曰:无城无府,无尔无我,天下一家,治臻大化。一人为大世界福,手执签筒拔去竹。善易者不占,意约当此!”

木春风耸耸肩,“行了,行了”拿起红布与座垫就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冲古灵嘟囔一通,“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嘿嘿。”

古灵不禁莞尔,对这首诗他再熟悉不过了,正要与木老头道个别,结果那木老头却快步走向索道处,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古灵独自走到山崖边,望着山下那片蓊蓊郁郁。他从兜里掏出那三枚铜钱,掂了掂,握在手心里,然后将手轻轻一挥。那三枚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便疾速下坠,霎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书完)

癸巳年阴历七月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