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阿姨一边织着围巾,一边讲儿时的回忆,“那时候虽然穷,但自己其实不觉得咋的,也没电视,也没报纸、杂志。该上地里上地里,日子感觉很充实,井水自来水能直接喝,虽然钱少,但大家都这样,也不觉得生活紧巴,也从不担心未来,那种纯朴啊,就跟现在的原生态蔬菜似的,也就是在那一夜之间,有人富了,咱们还是穷,接着这心就不平衡了。现在虽然一个月挣的工资能比过去多买十倍的东西,家庭汽车也敢梦敢想了,但就是觉得不踏实,老是没安全感,但是再想回到过去那种心态是不可能了,幸福仿佛一下子跑远了。”

焦璐阿姨绣着十字绣,“唉,你还小几岁,没遇上那六零年,那时我才五六岁,能记事了,那时候我的哥哥和大人们吃了饭在老家院子里纳凉,大人们跟我们兄妹说,你们真幸福,生活在社会主义温暖大家庭里,美国的小朋友们可没你们幸福,他们生活在暗不见天日的水深火热中。那时我们果真就以为自己很幸福,跟现在的朝鲜人一样,后来我差点没饿死,儿时的记忆最多最深的就是饥饿,看到现在的人们上饭店,满桌子大鱼大肉吃不完就扔掉,觉得可惋惜了,现在的人们虽说物质生活是一天比一天丰富,但精神追求却不见了,我们那时再穷再苦,心中也是爱国的,现在有本事的都想往国外跑,一跑就不回来了。”

“崇洋媚外呗,”蓝阿姨接过话茬,“一改革开放就跟着洋人学这学那,观念都变了,就拿男女恋爱来说,以前咱们那功夫,男的跟女的婚前也见不了几次面,别说两个人一块浪漫了,跑到没人的地方拉拉手都臊得无地自容,现在看着那些年轻人在大街上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大学生们都有出去租房同居的,真都替他们——”蓝阿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汇来表达。

焦阿姨放下十字绣,“就这几年,中学生都开始乱来了,我们那小区院里就有个小姑娘才上高二,暑假怀上的,前几天刚做的人流,把她妈给气的呀,跟疯了一样,扬言要宰了那小子,她女儿还跟她撕破脸,真是让是寒心啊!”

蓝阿姨“唔”了一声,“别说,我那女儿灵灵上初中时就有不少男生追,有时还跟她们班男生一块去旅游唱歌,我一再说她,我们家老白有时候都嫌我烦。”

焦阿姨一听,“哎,这可得把她看好了,我听妇科医生说这流产对女人身体伤害极大,容易造成习惯性流产和终生不孕不育,可不能当儿戏啊,以防万一呐。”

蓝阿姨眉头一紧,“唉,我那女儿现在都不听我的,只听他爸爸的,我们家那老白,嗨,别提了,一提我就来气。以前是个烟鬼,一下棋就抽烟,一天一包,一辈子什么本事也没有。现在快退休了反而落下一身病,咳嗽加哮喘,这两年犯过两次心绞痛,结果就跟鬼迷心窍似的天天吃药,离了药跟不能活似的。”

“我们家老何也是,他自从操心完闺女的婚事以后就开始失眠了,找个医生看了看,人家给他开了些西药,他吃了觉得挺管用,不吃就睡不着。结果就依赖上这药了,我看他都不对劲,但怎么劝他也不管用,由他去吧。”焦璐起身倒了杯水。

“那是不是医生忽悠他呀,你找他去呀,现在的医生挣钱不顾人死活,是不是他劝老何不断吃药呀——”蓝阿姨瞪着眼皱着眉头。

“根本不是医生的原因,人家医生跟他说这种药,只能吃三个疗程,但他却不听医生的,自己按配方买药吃,光空药盒子都快两抽屉了。”焦阿姨又拿起十字绣,“也是奇怪啊,以前的人们很少有失眠的,又没个电视,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吃了晚饭关了灯就是钻被窝,人们一天天精神劲都可足了,现在搞得怎么人们动不动就失眠呢?”

蓝阿姨也去倒了杯水,“这可能跟现代城市人的居住环境有关,有个养生专家讲,其实人呢是处于天地之间的,起居环境最好要接住地气,像农村那种平房其实最适合人住,能挨着地,阴阳气场平衡,而住城市的洋灰楼就像悬在半空中,四周全是水泥,跟住在鸟笼里一样,这能睡踏实吗?”

焦阿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城市里那么多人失眠,那跟我家老何说说,不行让他回农村老家待一阵子,只不过他在城市住惯了,还能不能适应乡下呢,光吃就是个事。”

“那夏天去啊,自己种菜,多健康啊,只是蚊子可能要多一些。”蓝阿姨表情怪怪的。

“呵呵,他皮厚,不怕,只是现在我们那边村里都没人种菜了,壮劳力全去打工,几乎都没几个人下地,等再过几十年,恐怕连个会种地的都难找。”

“是吗?”蓝阿姨有些担忧起来,“怪不得现在吃的东西这么贵,以后农产品是不是会越来越贵?我们家灵灵在北京说她一个月七八百都不够花,现在吃饭贵死了。哎,灵灵!”蓝阿姨冲古灵喊道,“哦,古灵灵,不好意思,当年你在北京念大学时一个月花多少?”

古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时候吃得挺多的,一个月饭费五百多,一年零花加伙食也就七八千吧,现在肯定在北京是不行了,我目前自个做饭一个月三四百就够了。”

“你算熬出来了,上学是最累的。今天中午做点啥呢?猪肉又涨了一块,便宜菜都还没上市。也就菠菜还应季,不行弄点春菠吃一吃。”蓝阿姨收拾挎包准备要开路。

“唉,啥时候能跟当官的一样天天有人请吃请喝就好了。”焦阿姨看看表,也收拾包。

古灵总是最后负责锁门。

每当桃花、杏花、梨花绽开的时候,春意便已经非常浓烈,大地不知不觉换上绿装。陈旧的图书馆楼沐浴在明媚的春光中,新建的主教学楼也已经封顶,只欠装修。校园内一片和谐,仿佛两年前那一系列的麻烦事根本未发生过。男女生并肩在操场边漫步,有时还能在小花园里见到一两对搂着接吻的,古灵与以前的学生们都没怎么联系,偶尔见了只是打声招呼,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