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门口的那帮长舌妇讲出了房家父子离去的原因。原来房东曾借给一个离婚女人八百块钱,这个离婚女人与房东是同乡和初中同学,借了钱后迟迟不还,房东要了几次未果,房东跟人家说“你让我睡一宿那帐就算了。”那女的当下就答应了,但房东跟人家睡了一宿后又后悔了,说这一宿最多值二百块钱,让那女的再还六百算了,那女的不干,说可以让房东再睡三晚上抵债,房东不干,那女的就挑个乳罩到房东的馒头房哭闹,房家父子这下没法待了,房增伍回村里歇着,房东去外地打工养活他老子。

又过了一天,古灵接到教育局的通知,原单位要招他回去,因为支教计划提前结束了。

古灵激动地请了一天假去宝鸡订火车票,不管坐卧,越早越好,他现在真恨不得插上回乡的翅膀。

学校没有举行送别仪式,因为支教的只有他一个,古灵跟生完孩子回校的齐永红交待了一下班务,下学期齐永红接着带高二1班。学生们参加完期末考试都回家了,古灵将那辆身经百换的自行车卖了废铁,交待好赵晓杰接收自己的被褥。昨夜他们还趁常建红不在家一块儿看了意大利淘汰澳大利亚的比赛,解说员黄健翔那语无伦次的疯狂解说令二人由激动变成开怀大笑。“八成是解说员参与赌球了,看他给激动的,少说也赢了五十块。”赵晓杰笑得合不拢嘴。

古灵一拍大腿,“五十块就值得这么激动啊,少说也赢了二百。”两人相约共期待德国与意大利的巅峰对决。

“意大利不会输。”古灵坚决不服软。

“走着瞧吧!”赵晓杰说完这话后竟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来。

古灵现在站在香泉广场上,这是他在双当城的最后一天。第二天早晨,他就要离开。他正想着要把手机号消掉,曾云秀的电话打来了,说想为他送行。

“好的,我在香泉广场等你!”

曾云秀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刺绣连衣裙,显得楚楚动人,不过她的情绪看起来很忧郁,也不爱说话。

俩人在广场吃了几份面皮,曾云秀提出再去西山植物园看看,上次去的时候正在建设中,现在风景最好。

天色灰蒙蒙的,红黄紫白的小花点缀着绿油油的草坪与灌木丛,或有杜鹃鸟与喜鹊穿梭林间,俩人并肩走了一圈,找一石凳坐下休息。

古灵仰在靠背上,“说实话,我思念家乡,却难舍这里的美。”

曾云秀幽怨地望了古灵一眼,“这里有你割舍不得的人吗?”

古灵望了望天空,“有啊。”他看曾云秀今天实在是有点不对劲,于是就不敢跟她开玩笑了,那句“舍不得你”愣是没吐出来。而且他对曾云秀也真没有一丝爱的味道,更多觉得她是个贴心朋友。

曾云秀已是泪眼婆娑,几乎是在颤抖,“我妈就我一个女儿,我不可能离开她,而你也不可能留下来,但我……我还是舍不得你,呜……”

曾云秀无声的抽泣,接着起身跑开了,白色的碎花裙子一抖一抖,将一颗破碎的心抖落地上。

古灵的心脏就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把叫诚挚的刀子狠狠划了一下,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扩散到他周身的神经元。他呆呆地坐在石凳上,惘然无措,他没有勇气追上去,因为他无力改变现实,任由那把刀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划。

有人说过,暗恋是成功的哑剧,一旦说出来就成了悲剧。古灵在一件件收拾行囊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那张忧伤离去的背影,那飘逸的白裙子,令他彻底难眠。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

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

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

假如我永远不再回来

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清晨,古灵坐上了去宝鸡的客车,出发前他拼命往外张望,希望能够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戏剧是戏剧,生活是生活,汽车驶出城外后,古灵也就转向平静,默默望着窗外。

琵琶崖静静矗立嘉陵江边,犹如一面巨大的屏风,崖壁上镶嵌的琵琶形悬石在守护着那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刻印在琵琶石上的条条弦影只待仙女来撩拨,弹唱那埋在人们心中的最美妙的恋情。

古灵这次买的又是张硬座票,一路上难免劳累,故乡在远处召唤,火车缓缓驶动以后,古灵的心思就跟着列车奔向河北。

古灵身边坐着一个与自己岁数相仿的小胡子青年,对面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姓范,他俩都是郑州人,却彼此不认识。小胡子青年去兰州出差,范大叔以前曾在甘肃东部下乡,这次是回来看看当年的乡亲们。

车厢里开始播放歌曲,第一首歌就是催人怀旧的《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小胡子青年打趣地问范大叔,“您也下过乡,生命中可曾也有一个小芳?”

范大叔微微摇头,没回答。

伴着凄婉动人的旋律,古灵的眼睛湿润了,在朦胧的目光中,他看到那个范大叔严重好像也泛出了与自己相似的回忆与哀伤。一老一少两代知识青年的心穿梭了时光连在一起,共同聆听那首歌: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回到家的古灵已是身心疲倦至极,猛睡了两天,连世界杯都没心思看了,他熬不起。把该办的事都办清之后,他给曾云秀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一切都好,勿念,曾云秀没回信。

古灵的精神劲终于缓过来了,他现在无比期待德国与意大利之间的半决赛,朱郎约他一块去酒吧看球,一个人没意思。

“好啊,不过我现在戒酒了,啤酒也不喝。”

“那儿有的是白开水,随便你!”

古灵、牛墩、朱郎仨人围个桌子,古灵喝凉茶,那俩人喝扎啤。周围一伙儿一伙儿的小青年,仅看他们的发型和身上的刺青就知道不是善茬,不过大家好像都支持意大利,古灵暗自庆幸,“还好,待会儿打不起架来。”

两个队在场上你来我往谁也不给谁机会,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九十分钟互交白卷,加时赛又踢到尾声,看来德国队意图很明显是要将意大利拖入点球大战。这对意大利可不是好事,因为德国球员心理素质极佳,罚点球从来没输过。前几天刚点死阿根廷,而意大利罚点球却几乎没怎么赢过,这是一支具有艺术浪漫气息的球队,似乎也就注定了其与生俱来的悲剧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