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微只是笑:“前两年……我去了北京,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可是做不长。 ”她习惯性地垂了垂眼帘,手指软软地互相缠绕着,光洁的指甲闪着的那一点亮色,映在永新的眼里心中都是恍惚,“刚好碰到了我现在的上司郑小姐,她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后来……我就跟她来了这里。 ”

说起来也是平静如常,是啊,那长长的七年时间早已经过去,好与不好,其中的一切感慨、怀念、叹息……又有什么好提?说了也是徒增感伤而已。

曾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那么想念他。 想念到思念几乎已经变成了生活的唯一支柱,每一次的午夜梦回,都是一次凄楚的疼痛;每一次记忆的触碰,都是一次难耐的悲伤。 可是后来就慢慢地淡了,是的,一切都会淡下去的,只要时间,只需要时间。 时间会把一切都淡去,会让所有爱恋都模糊、会将所有记忆、伤痛、梦想都抚平。

——直至仿似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干干净净地,不留下一丝痕迹。

张永新说:“你爸爸妈妈——”

没等他说完,晴微已经抢着接了下去:“他们已经不在了。 ”她冲他微笑,淡淡地,“几年前,一场意外。 都不在了。 ”

永新说:“是这样。 ”

晴微微笑:“是啊,总是这样。 这样那样的意外,有什么办法。 ”

后来他送她回家,两个人绕了那么长地一圈路,终于到家的时候天边居然都现了一丝微曦。 一栋栋的房子在身边缓缓的移过,永新沉默着,终于说:“晴微,我有女朋友了。”

晴微笑起来:“噢……恭喜你。 ”

永新说:“她叫贺明安。 ”

晴微嗯了一声。 最后,永新说:“那我走了。 ”

晴微说:“好。 ”她微笑着挥手跟他说再见。 平静的仿佛连心跳都如常般和缓,她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看张永新转身离去。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离了她的视线,然后……终于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微笑维持得太久,所以脸上觉得酸痛。 晴微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摸到冰凉一片,泪水仿佛是无声无息地潮水,朝着沙滩一波一波地涌来,怎么也控制不住,怎么也收敛不了。

分手的时候,夏晴微也是带着这样地微笑。 在阳光明媚中转过头去,对他微笑:“流川枫,我们分手吧。 ”她维持着这样残忍的笑意。 任痛楚象尖利的刀锋一样细细地划过心底,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维持这样的笑意,而张永新眼里的神色却是恍惚的,仿佛是失去了意识一般,过了许久才说:“好啊。 ”

晴微记得很久以前,张永新曾经拖着自己地手笑吟吟地对着旁人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 ”那时两人都是满心的欢喜。 哪里又想过有朝一日,两个人会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小时候看翁美玲版的《射雕英雄传》,喜欢靖哥哥与蓉儿,却也对英俊多情的杨康全无抵抗之力。 大雪纷飞中,念慈抱着他失声痛哭的样子,纵使他有百般不好、千种不是,他终究还是她的他,是深爱她地他,一个男子能够这样爱一个女子,就算人品卑劣至极。 也尚还有一丝一毫值得珍重与怜惜。

当初的当初。 当穆念慈第一次遇见杨康,必定也是想不到。 日后会有这样深的纠葛与缠绵。 爱与恨、痛与快乐。 到了最后,斯人已逝,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再坏也好、再好也罢。 她只是爱他,爱上一个人,有什么办法?

只是如今——

是谁说的?从此张郎是路人。

时间已经抹去了一切记忆。 一段注定无果的爱情,如果不能够轰轰烈烈的灭亡,终究还是会被时光渐渐湮灭。

就是这样、只是这样了。

***

后来晴微也见到过贺明安一次。

华荣里年轻人多,也就热闹贪玩,聚会地时候往往也会叫上她。 那一晚在PUB,大家边喝酒边聊天,晴微已经喝了一些酒,只觉得脸红心跳,正谈笑间,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夏小姐?”

初时只是不经意回头,看到那一张美丽的笑脸,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季小姐?”

和季霖真的也有很多年未见,其实现在的晴微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天真单纯,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如白纸一般善良无害,于是见到季霖也只是淡淡一笑,可惜季霖硬要拉了她进包厢,边走边神秘兮兮:“这里有一个人,你一定很想见一见。 ”

满室里这样的热闹,灯光有些暗,看到她们进来,人群里也只是稍稍减了些喧嚣,并不见有多意外。 只是季霖却径直带了她往一个角落走去,站定后才微笑道:“贺小姐,我带个朋友来,不介意吧?”

坐在沙发上的女子笑得温雅从容:“当然不介意。 ”盈盈站起身来,微笑着伸出手来,“你好。 ”

季霖的声音仿佛飘自天外:“这位是贺明安小姐,贺小姐,这位是夏小姐,夏晴微。 ”

“嘭”地一声,室内有人开了一瓶酒,三个女人面对面地站着,眼底的笑意依然笃定。 有许多人在吸烟,缭绕的烟雾中,晴微恍惚看见头顶上地灯光,仿佛橘子般,亮丽又刺眼。 高高低低地说笑声中,贺明安朝她微笑:“幸会,夏小姐。 ”她也只是微笑:“你好,贺小姐。 ”

她想,贺明安,贺明安。

原来是这样一个女子。

贺明安。

她长得可真是美。

心底没来由地浮现起一丝怅然。 这样的女子,也只有这样地女子,才可以与张永新相配,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想必携手走在场中,定然羡煞旁人。

直到愣愣地在沙发上坐定,有人起哄要明安唱歌,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话筒便开口唱了起来。 是王菲的一首老歌,叫做红豆。 悠扬的歌声中,晴微看到她的笑容,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如水晶玻璃般晶莹璀璨,耀眼光华。

季霖俯首轻声在她耳旁低语:“夏小姐不认识吧……那位贺小姐,就是张永新的新任女朋友呢……”她的话里透着一丝快意,“记得当年,我听说张大哥要和你结婚……原来……也不知道如今他会不会跟眼前的贺小姐结婚……”晴微回过头去,季霖的笑容在黑暗中仿佛刀锋般锐利冰冷,“夏小姐可能不清楚吧?当年……是我给记者爆的料,你和张大哥恋爱的事情,是我先说出去的呢……”她微笑着,声音细细地、柔柔地,仿佛没有任何温度的刀,一下下、残忍地朝晴微的心尖刺去,“怎么办?夏小姐好象一点也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你们两个就这样不能在一起,倒真是可惜……”是的,她并没有做太多,只是开了个头,而之后的发展,完全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有时候最高明的谋杀,并不是亲自去拿着刀了断,而是早就料到了之后的发展,利用了早就铺好的路,不动声色地引着那个人心甘情愿地往了那条路去。 杀人不见血,才是最阴毒的手段。

可惜,可惜机关算尽,到最后竟然凭空杀出来一个贺明安。 长得美、有教养,竟然是远比夏晴微要难对付的心计,让季霖空咬牙而无计可施,明明知道,是怎样也斗不过她的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季霖又如何甘心让贺明安当这一个渔翁?

可是,她如今对她说这番话,为得又是什么用意?可是她刚才说的那番话,真是有杀伤力的。

晴微觉得好笑。 过了那么多年,忽然听到旁人说了的那一个理由。 当初明明以为是他、是她,是他们之间无法消弭的距离,现在却跑出一个人来告诉她,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们的分手,只是因为她设了局,设计让你们跳入了其中,仅此而已。

原因是怎样,到了今天,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是因为季霖,她利用的,也只不过是原本就存在的弱点和死穴而已。

她已经失去他了。 早在七年前。 而今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不会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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