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这么做让我有多难堪?”他质问她。 而她只是抬头静静地凝视着他,良久,才轻轻地说:“放过我吧,张永新。 ”

从来没有如同这一刻,永新在晴微的眼里看到过这种神情。 绝望、茫然,还有迷惑与灰心。 眼前这个女孩是陌生的,她完全不是他刚认识时那个清澈洒拖的女孩子,那个青涩得仿佛随时都会滴出水笑出声来的女孩子,那个跌跌撞撞每天都会摔得遍体鳞伤然却依旧生龙活虎的女孩子,那个眯着眼睛没心没肺地微笑的女孩子,那个……曾经那么强烈吸引他的女孩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那么容易摔倒,可是,她也已经不那么容易微笑,她不快乐,可是他竟然都不知道。

她一直都选择退让,默默地陪在他身边跟随他的脚步走着属于他的路,可是这条路原本就不适合她,她一直都走得那么辛苦。

最让人失望的是,他没有意识到她有多辛苦。 这才是最让她觉得绝望与悲伤的事情。

两个人,明明相爱,明明走得一路顺利,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却还是难免陷入绝境?

他不明白。

她也是。

最后他终于转身走开,留下她一个人蹲在墙脚,绝望的哭泣。

那时候已经是深秋,时间永远会踏着它固有的脚步前行,而有些事情却没有能够按照预定地轨迹行进。

后来当然还是和好了。 只是如同一件衣服开始有了裂痕。 虽然双方都竭力地去弥补、去掩饰、去回避,然而没有办法,裂痕它依旧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办法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要怎样才能回复到最初?

最初是最美好,可是谁能够回去?

谁也没有办法做到的不是吗?

陪她回家的事情就这样被拖了下来,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晴微也慢慢地减少了陪同永新出席各种场合的次数,学校里关于两个人的传闻虽然已经不再新鲜。 然而每天依旧喧嚣尘上,俩人也开始学会在人前扮演出恩爱的模样。 绽放永远地笑颜,而人后,却渐渐地、渐渐地开始变得客气。

疏远而客气。

有一种东西,在慢慢地消失;而另一种东西,却在悄悄地滋长。

一份爱情,受到太多公众的瞩目和关注后,往往就等于提前宣判了它地死刑。

那时候。 他和她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天,终究来到了。

那天晚上是教师会议,散会出来后晴微独自朝街口走去,夜风吹来,感觉有点冷,她微微瑟缩着脖子,挽起衣服的领口。 一辆机车开到她身旁后倏忽地停下,晴微回过头。 看到天蓝带着笑意的眼睛。

“上车。 ”他无声地摆了摆头。

晴微朝他灿烂地微笑,接过头盔坐上车去。

“直接回家吗?”他问她。

“对啊!”很随意地回答着,晴微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近来被跟踪的经历让她的嗅觉飞快地敏锐起来,“小蓝,快在路边停车!”

“怎么了?”天蓝疑惑地缓缓放慢了速度,顿时。 跟在身后的几辆车子开到二人身旁,车窗摇下后,相机的闪光灯飞快地在黑夜中闪烁着。

该死!

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天蓝猛地踩了下油门,机车瞬时继续朝前面驶去。

只是——

刚刚想要跨下车来地晴微猝不及防,被重重地摔下车来。

“老师!”发现这样的境况,天蓝完全来不及停好车子,惊得将手中的机车一扔,飞快地朝来路奔去。

平整的路面上,晴微静静地趴在那里。 额头上、身上遍布鲜血。 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天蓝抱起她,而她的身子软软得仿佛一个破碎了的洋娃娃。 这样的老师。 苍白如纸的脸色,让天蓝心慌。

“晴微!”接到消息地张永新第一个赶到了医院,却看见现场已经围满了守侯的记者们。

“张先生,听说这次夏小姐是在和另一个男孩子约会,请问你有何感想?”

“请问你和夏小姐之间的感情是否出了问题?”

……

“之前有传闻张先生和夏小姐很快就会结婚,请问婚期会否因此取消?”

“你会因此和夏小姐分手吗?”

“听说那个男孩是夏小姐的学生,请问张先生之前是否知晓此事?”

……纷纷攘攘的问话一齐朝他涌来,饶是张永新素日那样从容的人也快要开始不耐烦。

“诸位!”幸好很快就有人飞出来解围,“请各位媒体朋友们不要着急,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解答,请不要围住张先生,谢谢!”

永新吁着气走到走廊地尽头。

“张先生!”出来一个人,恭恭敬敬地说,“夏小姐还在手术室手术。 ”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永新蹙着眉。

“据说夏小姐为了躲避狗仔的跟踪,不慎从机车上跌了下来。 ”

“机车?”

“是我开的。 ”有人静静地接了下去。

永新一怔,回过头,看见正站在自己身前,那个年轻修长的身影。

记忆里某个地方在跳动,永新终于想起他是谁。

“你就是晴微的学生?”是!就是在超市门口的那个男孩没错!就是他!

永新的眼底有不易察觉的阴影:“是你载着晴微的时候出事的?”

“是地。 ”天蓝平静地凝视着张永新,眼里有与他这个年龄不符地沉稳与镇定。

有一瞬间的恍惚,张永新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会有那样莫名其妙地慌张与错乱。

可是,不会是那样的,不会是那样的。

明明不可能是那样的。

他应该相信她的不是吗?

然而为什么,此刻,连他自己也不再相信自己?

他觉得恐惧,是一种从心底慢慢涌现起来的、如死水般的恐惧。

这恐惧便好象要随时随地淹没了他,让他没有办法呼吸。

“你们……”永新有一个刹那不明白自己要说什么,然而这两个字一出口,心里的明晓让他整个人都开始轻颤。 接下来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天蓝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和老师——我只是送老师回家而已。 ”

他这样解释着,却让张永新有更加明显的不悦:“你们之前怎么会在一起?”

他不相信老师不是吗?可是他明明是老师的男朋友,老师那么爱他,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他却不相信她。

天蓝的嘴角凝起一抹笑意。 此刻这个清越的少年,俊朗的面孔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叫做——苦涩与无奈的东西。

这样的感受让张永新悚然心惊。

安静的走廊里。

连空气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张永新和秦天蓝。

天蓝的眼神里,闪过漫漫的失落:“你放心,老师下班回家,偶尔碰到了我,我就送她回去而已。 ”他低低的说,“老师喜欢的终究只是你,是你一个人而已。 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她不是这样的人。 ”

假如他因为这个而怀疑老师对他的爱情,那他根本就不配成为老师的爱人。

这一刻,天蓝的心里渐渐一片清明。 长久以来的迷惘、不解、莫名其妙的失落、寂寞……终于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让天蓝有短暂的失神和惶恐。

他——喜欢老师?

是喜欢老师吗?

是喜欢老师没错吧。

不然,为什么看见老师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淡淡的忧伤,为什么、当听到有关老师和她男朋友之间事情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心痛。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只是他不明白而已。

刚才,看见老师昏迷的样子,天知道他有多惶惑多焦急?他倒宁愿那个受伤的人是自己。 假若因为这样而让老师再次受到伤害——天蓝对自己觉得懊恼。

天蓝乌黑的眼眸如琉璃般晶莹,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原本懵懂青涩的少年已经飞快成长起来。 开始变得稳重而忧伤。

“警察会来带你走。 ”良久,张永新才面无表情的说。

“我知道。 ”天蓝微笑,“不要告诉老师,不要让她担心。 ”他的笑容淡淡,平静而坦然,“这样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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