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帐,早已白了头的佘赛花愁眉深锁,目不转睛的瞅着杨四郎,四郎忙上前双膝跪地沉痛喊了一句,“娘亲!儿子不孝!”佘赛花咬紧牙关,转身,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背影道,“老生怎敢承受辽国驸马爷的拜见!”四郎低眉,在原地磕了三个响头,痛眸含泪,默着不语。舒殢殩獍

六郎忙近前一步道,“娘,你念了四哥已八年了,你忍心叫他这么跪着?”佘赛花握紧腰间佩刀凝眉。六郎复道,“四哥一向沉默,娘最是了解他。今晚,他披星戴月而来,就是为了看母亲一眼?”

佘赛花猛地转身,凝眉痛声道,“你竟还要回去?”四郎抬眸道,“儿的妻儿还在辽地,儿出来时,向公主保证,探母归骨后,定回去。” 佘赛花看向他身后一直跪着不出声的女子轻声道,“那可也是我的儿,千雪?”千雪抬眸道,“千雪给夫人磕头了。”

佘赛花忙上前止住她的身子,扶起她细细打量道,“当真不一了,成熟亦瘦了许多。”千雪含泪道,“谢夫人多年惦念。今日见夫人身体康健,心中才安慰些许。”佘赛花泪眸闪烁一面点头,一面抚着她肩膀道,“咱们对不住你啊---”

千雪低眸摇头,拿出包袱中的匣子双手奉上道,“这是老将军的英灰,杨家待千雪恩重如山,本该早日取来,奈何千雪实身不由己---”

佘赛花双手颤抖,接过杨业骨灰,握紧在怀,闭眼隐伤痛,旋即交给六郎,当地跪在千雪面前,沉声道,“杨家多年之夙愿,终得还,老生拜谢了。”

千雪和四郎忙扶起杨夫人道,“老将军终归于故土,总算了了千雪心中愿望。只今日冒险而来,有一事请夫人答应!”佘赛花凝眉道,“何事?”

“退兵!”千雪跪地,郑重恳求道,“求将军和夫人与辽退兵议和!”

“不可能!”柴郡主立刻反驳,过来盯着千雪道,“你我虽是姐妹,可家是家,国是国,耶律斜轸杀辱令公,又设计毒杀七郎,新仇旧恨,我定与他算个清楚!”

千雪抬眸道,“家国本就一体,没有家,何来国?没有国,何来家?郡主只记得仇恨,可曾亲眼目睹过多年的你侵我犯,边境百姓的凄苦?生灵涂炭的悲楚?”

柴熙春怔然,六郎道,“倘若耶律斜轸不同意议和怎么办?”千雪落眉道,“他是我丈夫,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只要六哥和夫人能劝得皇上议和退兵,千雪亦有法子劝得他。”

六郎和郡主互瞧了一眼,旋即瞅着杨四郎,四郎对杨夫人道,“耶律斜轸已派人秘密去请萧天佐,此人擅通五行八卦阵,且心狠手辣。倘若他来,宋辽必将生死一搏,百姓必将遭殃。儿虽身在其中,却无法摆脱。千雪亦然,只求母亲和六弟念在大局,以保民安。”

佘赛花凝眉深思,六郎和郡主自是明白千雪和四郎的难处,今日他们二人冒险盗令牌,已是死罪。而他们执意要回去,倒在他们意料之外,心中亦是左右衡量。

“阿弥陀佛!”忽的,帐外传来一把声音,五郎一身白色素衣,右手支胸,慢步而来,跪地道,“请母亲,六哥答应这两位施主!”

佘赛花忙扶起他,念儿在心,瞅着他头顶的佛心道,“一年未见,你到底还是剃度了?”五郎淡漠道,“总归是我与佛主有缘。母亲,千雪和四哥考虑的未必不周全,那萧天佐虽功夫不佳,却多年身居山林,与虎狼同住,生的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甚比得上百个耶律斜轸,倘若对方换帅,势必又是一场浩劫。当年岐沟关一役已是前车之鉴,母亲和六弟要三思啊?”

佘赛花看了一眼六郎道,“你是主帅,理该由你决定。”六郎转眸道,“好,我这就上奏皇上,只萧天佐何人去阻挡?”五郎笑道,“那报信之人已被我在来时的路上截住,六弟安心便是。”

六郎,五郎,郡主送千雪与四郎于路上。六郎拉千雪至一边道,“十年前,是我亲自送你出关,十年后,我想历史不会重演,四哥会留下,你亦然。只可惜物是人非,而如今送你出关的人还是我?”

千雪一笑道,“原以为六哥此生不会再原谅我了?”六郎摇头道,“气你,怨你又能如何,路是自己选的,命却是天定的。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耶律斜轸又是枭雄一般的人物。我多少从四哥那里听闻了一些你和他的故事,才知他是真的待你好。”

“谢谢你,六哥---”千雪感激道。杨六郎瞅了她半响,伸手拥住她,哽咽道,“当初送你走,我已预料到这一日,不曾想,亦如此后悔,倘若那时咱们狠狠心,让你和四哥远走天涯,如今便不是这般纠结了---”

千雪含泪不语。六郎看着对面的杨四郎道,“他真的令人担忧,若是从前的四哥,我还能猜测他心中的想法,但咱们都经历过了生死离别,时间,无形中便形成了一堵看不见的阻碍,搁在我和他之间。他在隐忍---,好在有你在身边,亦给了他些许希望。还有那孩子,终算是他的寄托。千雪,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住自个儿,答应六哥,好吗?”

“我明白---六哥---”她靠在他肩上无声的落泪。这一别,他们此生是否还能再见?他们谁也不知---

杨四郎拍着杨六郎的肩膀,凝眉,“四娘那里,你可否为我保密?此生---我欠她太多,叫她以后有个好人家嫁了吧,不必再为一个死人等候!”六郎点头道,“保重!”转眸看向千雪道,“纵然回去是条不归路,你们仍要如此执着?”千雪和四郎互看了一眼,坚定的点头。

柴郡主望着黑幕中那两抹不肯回头的背影道,“六郎在担心什么?”六郎摇头不语。郡主宽慰道,“他们一个是驸马,一个是耶律斜轸最疼爱的女人,即便犯下再大的错,终是有人护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