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他越讲越入情,心情也随之不断的走上高端,尽管泪噙满眶,可他还是要把隐藏在自己心中多年来的苦痛说出来。

“哥哥终归是哥哥,不可能取替母亲的位置,更不可能给予我们共同失去的那份母爱。爹爹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起母亲的生前往事,并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他不想让我们忍受那份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煎熬。可他越是这样隐瞒,我就越想知道。可是府上当年的弟子尽皆散去,剩下的一些老前辈也都相继去世,知道爹娘生前经历的人除了爹以外再无旁人。直到一个月前,我们找到了阔别多年的舅舅,这才得知一些有关母亲的信息。”他沮丧的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十九年啊,弹指而至,这十九年过的实在是太快了,我连我究竟做了些什么,获得了什么都不清楚。而今,家散人亡,全是因为这些所谓的正邪之分,利益相争。现在连天琪也离开了我,我的人生顿时变得迷茫了起来,我甚至都无颜再去面对好兄弟,只怕到时他得知这个消息会找我拼命。”

听他讲了这么半天,慕容寒仙多少有所了解,方才还在心里作祟的伤情不知不觉的消失,反而有一种稍微解脱的快感。难道听人讲述也是一种享受、解脱吗?

话题转到了玄天琪的身上,看着那幽深的竹林,在千万条碧绿的枝叶之间仿佛掩映着她亭亭秀美的身影。“我承认,我的确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天琪对我那么好,我却……没错,她交给我很多东西,也教我知道了什么是人间冷暖,什么是酸甜苦辣。日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或许只有她才能解释的淋漓尽致。”他突然一笑,很是诡黠,“其实,早在几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冷傲孤高,府里府外除了爹谁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在几个月以前我还是一个连天塌下来都不放在心上的少年。可能你会觉得我现在很顽皮,很爱贫嘴,可这都是因为一个人。是她带着我从一个人的世界中走了出来。”

“她是谁?”慕容寒仙在一侧听得入神,不自禁的问出了口。

“轩辕天琪!”林少灵的口气异常尊敬,或许在他的心目中,玄天琪是除了亲生父亲和老哥以外第三个值得敬佩的人了。她的聪明睿智和沉着秀美都是常人无法比拟的,失了玄天琪,不仅是林少灵的损失,更是玄天乐一干正派人士的损失。他又道:“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她还把我当成是歹人,用那双清美的眼睛盘绕着我,我当时就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惊世脱俗的女子,虽然在这之后我认识了南宫姑娘,可天琪在我的心中确实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各自揭露了身份,双方达成了共识,而我又被她那知书达礼的修养痴迷。自那日一别,我对她好感颇深。路途婉转,我突然想到了个绝妙之策,再返回山村时却发现那里早已面目全非。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魔头毁了一个充满太平和幸福的村庄。当时天琪被他掌控于手掌之间,命在垂危,我及时出手,虽无济于事,但至少能和她并肩进退。魔头弄瞎了她的双眼,如果换做我的话,就算魔头不杀我,我也会自尽。那种看不见光明,每天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滋味有多难熬或许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清楚。她在那种绝望的情况下,还依然沉着冷静,泰然的对待魔头,用计谋诓走了他。事后我才发现,她的价值不只在于她的容貌,更重要的是她内心中积攒下来的东西。我一时激动,便许诺要娶她为妻,爱惜她一生一世。”林少灵微微苦笑,那一脸表情仿佛嘴里含了苦瓜似得,“我还记的当时我们许下誓言时的情景,我们在她父母的坟前磕头印证……”说到此,他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眸子上披了一层清澈的亮光。后面的故事他再怎么都讲不出来了,轻轻啜泣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到现在,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以前我还尽幻想着自己一个人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可是到现在我才知道,逍遥快活,没有亲人、没有亲情,这个世界就好似是一潭冷水,而我就是这潭水中的一条鱼,不论游到何处何方,都脱离不去。威望高怎样?武功高又怎样?到最后不还是被掩盖在冰冷的土壤之下!我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我而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慕容寒仙着实被他激昂慨然的说辞震住,引起了她心底埋藏的悲伤,正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

在他情难以堪的时候,她递来一只手帕,虽然没说什么,这本就是她的性格,但这一举动却说明了她已经被他感动了。林少灵也不顾虑太多,接来拂拭着淌在脸上的眼泪。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本来一向性格开朗活泼的他,这时竟然会不自禁的泪落满面,人世间就数感情最是折磨人心这句话确实不假。

舒缓了一会儿,他转移了话题,对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想问你一句,你这样真的开心吗?”其实他的意思是:连我这么一个活泼的人都耐不住孤独,你真的能自己一个人在这些缠人的痛苦之中生活十多年,甚至一直延伸到往后吗。

慕容寒仙对他的话半知半不知,心下忖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想要套本仙心里的感受?难道他真的是抱着安慰本仙的心态来讨问的?呸!本仙向来不屑一切,何须他的安慰?莫非他是想从本仙这里套出有关慕容家族或是有关他的秘密?不行!管他呢,本仙就是不说,你又能奈我何?!”她心中所指的他除了林少灵以外,另一个便是慕容不凡。她很少甚至从来都不称呼慕容不凡为“爹爹”或是“父亲”,只称一个“他”,虽旁人不知她所指何人,但在他的心里,这个冷淡的称号就属于她的亲生父亲。

慕容寒仙仍是不言,林少灵心里有些按耐不住了,心道:“我刚才那么动情的讲述自己的亲生经历,你难道真的就那么冷血?还是你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慕容寒仙啊慕容寒仙,你的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而你披着这身看似冷傲坚强的外表到底有何用意?又要坚持到何时方能解脱?”

沉寂的竹林无声无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少顷,林少灵道:“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慕容寒仙还是不言,当真是雷打不动。她这样毫无表色,林少灵也不敢妄加断定她内心的想法。不过她再怎么冷漠无情,适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她总归会往心里去的。林少灵将手帕还给了他,说道:“不管怎么样,你我的遭遇已然不谋而合。我还是那句话,你这样真的开心吗?这个世界不只是只有你一个人,不论你的家世、你的境遇、你的身份如何,在苍天看来都是一样的。与其自己一个人忍受回忆的煎熬,何不放开胸怀和大家讲一讲,让身边的朋友来替你分担一些呢!”

“本仙没朋友!从前没!现在没!今后更没!”她陡然作答,字字铿锵,说得林少灵哑口无言。

林少灵只叹自己拗不过她,便黯然道:“算了,既然你真的没事,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我的话你可以仔细的考虑一下。”

他正想要这么说,但是话还没出口,竹林内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这风来的突然,不正!吹在脸上叫人心里直发抖,林少灵方才想说的话也都瞬间被忘却。俩人各自望向月亮下那片密密的竹林,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惊骇之景。一股烈风之后,便是一阵一阵的小风呼呼吹袭,这竹林本是幻想所造,迥于外界那变幻的风云,更何况这风起的怪异,难不成在这幻境之中还有第三人?

莫名的恐惧渐渐爬上两人的心头,林少灵悄然拔出玉笛,正准备用笛音创造出一片防御层,以防未知的偷袭。奇龙殇刚放在嘴边,只那一刹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外力击伤了他的手臂,奇龙殇半空翻转,转了数圈掉在了地上。这股迅猛之力将他打退三步,慕容寒仙再也沉不住气了,转身站起,将他扶住。“你怎样?”

林少灵捏着手腕,脸上却露出了因她破例讲话而欢喜的笑容,“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慕容寒仙嗔怪的白了他一眼,顺手将他推到了一边,只身一人站在正中。那不断袭来的阴风吹扬着她背上的长发,在月光下,她宛若一位玉面仙子,剔透玲珑。

林少灵凑了过来,随她盯着周遭,轻声说道:“你不是说这里是你创造的幻境么?怎么还会有杀气?”

慕容寒仙并未答他,仍旧站在风口处,观察着异动,她那飘柔的头发时不时的刮在他的脸上,使他心里好生痒痒,让人有种想要上前抱住她的冲动。“你又不说话啦!”

“是她!”慕容寒仙陡然发口,惊了林少灵一跳。

“谁?是谁?”

他慌张的打量着四周,却看四周到处都繁乱不安,慕容寒仙只定下眼神只望前方。林少灵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亦不知她口里所说的“她”到底是谁,而她在此时又发话了。慕容寒仙仿佛能看见那个神秘人的所在,双目冷肃,口气冷然,说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你我又不是敌人,又为何要和本仙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