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猪脚伤别离

“娘亲,”唐泠痛苦道,“你不要再说了,女儿根本就不喜欢唐清,你不要再逼女儿了……”

“不喜欢唐清?这不可能!”唐柳道,“唐清这小子我见过,他虽然是唐家的人,但也算是人中龙凤,若你能嫁予他为妻,也算是找个好归属了。”

“娘亲,孩儿向来醉心乐曲,对武林之事完全没有兴趣。只想找个地方隐居,好潜心专研曲艺,若上天怜我,也只盼能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过一辈子。唐清他是很好,但他对这些完全一窍不通,女儿实在不想找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对牛弹琴!”

“好,”唐柳冷笑道,“没想到我唐柳的女儿居然有这样的志气!好、实在是好得很!想我唐柳当年若非被恩公救起,早就尸骨无存了,这些年来我听从恩公的安排,在冷宫里忍辱负重,甚至不惜假扮成最恨的仇人美艳,也要苟且偷生下去!我所为的,不正是有朝一日能吐气扬眉吗?我盼了多少年,终于把你盼大了、成才了,你却为了这该死的琵琶要退出江湖!”

唐柳的恩公是谁?为什么要唐柳假扮成美艳夫人?我正听得正起劲,那边厢唐泠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亲,孩儿只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孩儿实在不想背负这么沉重的东西!求你只当没我这个女儿,放过我罢!”

“好、好,”唐柳惨笑两声,突然举起手一掌拍向唐泠,唐泠避也不避,直接受了这一掌,然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便没了声响。

“你爹负我,连你也这般欺我?”唐柳似乎吐了一口鲜血,喃喃道,“罢了、罢了,我只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然后掌风一带将烛火带倒,人也走了。

很快,整个妓院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我听唐柳的脚步声走远,便从地上爬起来走去看唐泠,见她身受重伤、完全昏迷,喷出的血都把身上的衣服染红了。估计唐柳对自己女儿真的下了狠心要致她于死地,否则,以唐泠伤势之重,就算一时半刻死不了,也会因为昏迷被这火烧死。

人道,虎毒不吃儿,但唐柳仅仅因为唐泠不肯成为她复仇的工具,就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此人已经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

我抱起唐泠,从火海中冲了出去。

说实话,唐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女孩中最正常、最可爱、最可敬、最可亲的一个,她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惜忤逆自己疯狂的母亲,又生受母亲一掌,与其恩断义绝,这样一个女孩真的很了不起。只可惜我也不是精通乐艺之人,无法当她的知音了;她也已经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否则真想与她醉情于高山流水,从此不问世事。

我将唐泠和她的琵琶抱回客栈,旁边那对精力充沛的夫妇总算是偃旗息鼓了。

我帮唐泠把了把脉,她的经脉已被唐柳完全震断,华佗再世也没救了。我用湿布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然后输了一丝内力进她体内,唐泠终于醒了过来,我知道这已是回光返照,便柔声道“泠姑娘,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

唐泠笑了笑:“公子,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道:“我叫雪砚。”

“雪砚公子,”唐泠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很喜欢你吟的那首诗,你可不可以将它完完整整的念给我听?”

我望着她殷切的眼神,便点了点头,低声念道:“浔言江头夜送客, 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 举酒欲饮无管弦……”

当我念道“弦弦掩抑声声思 ,似诉平生不得志”时,唐泠突然手上一紧,抓住我的手,然后手一松,掉落下来。

唐泠去了,她这一生,正是应了“弦弦掩抑声声思 ,似诉平生不得志”的诗句。

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按照唐泠的遗愿,将整首诗背了一遍,当我念道“座中泣下谁最多 ,江州司马青衫湿”时,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唐泠的命实在太苦了。我不禁触景伤情、想到了自己,我这辈子命又何尝不苦?到现正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我默默的看着唐泠的尸体,不知眼泪是为她而流、还是为自己而流,终于抱起她向外面走去。

我将唐泠葬在郊外一个风景秀美的地方,把她心爱的琵琶与她合葬。她的头顶是一片竹林,风吹过会发出“唦唦”的声音,好像在唱歌。唐泠这么富有诗意的人应该会喜欢吧。我没有给她立墓碑,她和我一样,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无人拜祭、也无需人祭拜吧。

站在唐泠的墓前,我为这个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她吟了最后一首诗:

“质本洁来还洁去,

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

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好一个‘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王凉山拉着云裳的手走到我面前。

我早知道我在隔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两个不可能不知道的,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我对他们只有恩、没有仇,也便由着他们跟踪我,这时见他们终于现身便抱拳道:“两位,隐瞒了身份这么久,雪砚实在抱歉。”

王凉山还礼道:“公子客气,这一路上你对我们照顾有加,应该是我们谢过公子才对,又怎会责怪公子隐瞒身份呢。”

我苦笑一下,道:“客气了,雪砚似乎是个不祥人,连去听个小曲都会碰到这种事。两位若嫌雪砚麻烦,我们就此别过,若两位不嫌弃,我们就继续南下。”

王凉山看了一眼云裳,“实不相瞒,我们走了这一路也厌倦了,只想找个地方住下来。这里虽然荒凉了点,但裳儿他喜欢这里的青山绿水,他想就在此定下来不走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和王凉山他们终于要散伙了。

我没什么想法,只是点点头,“既然你们喜欢就住下来吧。我一个人还要继续往南走。”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这方子虽然不一定能完全解掉你们身上抑制武功的毒药,但回复到八、九成还是可以的。你们最好自己到野外去采药,不要在镇上买,以免被人查出。”

我又拿出冷至超以前给我的易容丹,“昨晚镇上死了不少人,你们最好易容成那些人的样子在镇上生活,这个是易容丹,应该可以帮你们撑一段时间,以后再想办法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吧。”

王凉山、云裳二人感激的看着我:“大恩不言谢,恩公,一路顺风!”

我点点头,转身向南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