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麻烂谷子的一点小事儿也值得二太太记那么久?”邓太太冷笑着说道:“分明是你们隐瞒在先,歪理倒还不少——”

她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被指着鼻子骂,她倒也不恼了,见宋氏气得手都发抖,她反而越发神定气闲起来:“说句难听的话,咱们两家现下本就不相配了,你家女儿长得再好,可如今瘸了腿,哪家又愿意娶一个瘸子过门?论起做人来,你们没皮没脸地瞒下这件事,一心想将女儿塞到我们邓家来,才真正是……”

邓太太话没说完,就见宋氏忽然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抓起一旁的茶盏,陡然就朝她脸上泼了过来!

茶水已经凉透了,泼在脸上一点儿也不烫,却叫邓太太尖叫着站起了身。

“你给我出去!”

宋氏抿着铁青的唇,伸手指向门外。

她决不允许别人这般侮辱她的女儿!

张眉寿愣在当场。

前世邓太太根本没有找过母亲,她也不知母亲竟会为了她的事情而恼怒至此。

原来很多情感,并非不存在,只是没有机会表达而已。

邓太太拿帕子抹了把脸,气得嘴唇发抖,刚欲开口说话,却听张峦沉声讲道:“真正没皮没脸的是当初求着要跟我们结亲的人!明日让邓常恩过来找我——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这女人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刻薄可恶,这样的主母,谁瞎了眼才会想要将女儿嫁过去!

“好大的口气,让我们老爷过来?你也配吗!”邓太太拿帕子指着张峦,厉声道:“退亲是必然的,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退亲!但你们隐瞒在先,错在你们,我家誉儿不能就这么被白白耽搁几年!”

“你说这话又是何意?”张峦眼神愈冷。

邓太太被他瞧得心底发怵,却仍毫不犹豫地道:“于情于理,你们当然要补偿我们!”

补偿?

张峦这回当真被气笑了。

张眉寿看着面前的妇人,也是觉得大开眼界。

上一世邓家想娶张眉妍过门,自然不会做的太过,而这一世,他们却只想趁机先占一把便宜!

“这样荒唐的话你竟也说得出来,你们邓家做事就这般不要脸面的吗?”宋氏咬牙道。

她到底是替女儿结了一门怎样的亲!

“存心欺瞒的人可是你们,我这么做也是好意给你们留个台阶,你们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邓太太还在不以为意地拿帕子擦拭着肩头的茶水,一面提着条件:“我也不为难你们,只需将当初我们送来的聘金十倍偿还便可。”

当初请媒人说定了亲事之后,邓家送来了二百两银子作为小定。

十倍,便是两千两!

宋氏气得眼前发黑,若非赵姑姑及时搀扶,险些就要跌倒。

张峦冷笑一声,语气斩钉截铁地道:“我宁可拿这银子去打发乞丐,也绝不可能会便宜你这等无赖!”

“不给也可以。”邓太太斜睨了张眉寿一眼,轻飘飘地道:“只是到时若是有人问及退亲缘由,我不慎说漏了什么,你们可别后悔。”

张眉寿察觉到父亲的身形陡然变得僵硬。

邓太太看着父女二人,无声冷笑。

她所谓的‘说漏’了什么,自然不会单单只是陈述事实那么简单。

她这是在拿张眉寿的名声做筹码,来威胁张峦夫妻二人!

被赵姑姑扶着的宋氏浑身都在发抖。

她无法想象这无耻的女人为了朝她女儿身上泼脏水,那张狗嘴里究竟会吐出多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你给我滚!”宋氏颤着声音说道。

她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这张丑恶的嘴脸。

“先说好了,我可只给你们三日的时间用来考虑。仔细想清楚了,别为了一时意气赌上姑娘家的名声脸面,不值当。”邓太太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千两银子似得,对宋氏的那个‘滚’字毫不在意。

“送客!”张峦忍无可忍地道。

张眉寿悄悄对阿荔点了点头。

阿荔快邓太太一步出了正堂。

邓太太带着丫鬟步下台阶,一只脚刚踏出去,忽然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来不及去反应发生了什么,另一只脚刚刚跟上,邓太太只觉脚下打滑得厉害,眼见身形稳不住,她惊叫着一把抓住身旁的丫鬟!

谁知那丫鬟比她更加不济,先她一步仰倒在地。

邓太太也被带倒在地,尖叫着摔出“扑通”一声闷响来。

“哎呀,邓淑人您没事吧!”阿荔在一旁满面错愕,眼里却都是得逞的笑。

张峦宋氏等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

这一看,俱是愣住了。

原本平坦的青砖路上不知怎么撒了一地的黄豆,邓太太仰倒其上,痛呼着扶着腰正要直起身,同样摔倒在地的丫鬟惶恐地去扶她。

这一扶,二人刚要站起来,邓太太脚下一滑,又齐齐跌倒在地。

痛上加痛,邓太太不住地“哎唷”着。

张眉寿不加掩饰地笑出声来。

“父亲,她们真蠢啊。”

小女孩边笑边说,新奇的语气让邓太太觉得她好像一只任人观赏的猴子一般!

她羞恼交加,脸色涨红,自觉倒更像是了几分……不由越发恼了起来。

而眼见张峦夫妻全然没有发话,一干婆子丫鬟都干看着不动,真像是观猴儿似得,根本没人上前来扶她们起来,邓太太气得一巴掌甩在了丫鬟的脸上。

“还不先将脚下的豆子清理干净了再扶我起来!”

丫鬟被打懵了一刻,心中委屈却只能跪在那里拿双手将邓太太脚边的豆子划拉到一侧去。

她作为三品淑人身边的大丫鬟,又何尝在外面这样丢过人,如此一想,眼泪就掉了下来。

邓太太越看越觉得晦气,脸上越发挂不住。

宋氏眼瞧着她被扶起身,发髻散乱,一根金钗摇摇晃晃地挂在耳后,那件翠绿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在背后的位置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她还浑然不觉,只顾整理头发的狼狈样子,实在好笑极了。

相比方才气得快要昏过去,宋氏此时不由觉得内心的郁结被驱散了大半。

好像太过肤浅了……?

但解气啊!